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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眼】在零起點甚至負起點的情況下,以人家百年自然積澱出來的美好現狀為模板,來強制俱樂部紮根一個地方,企圖硬凹出所謂社群文化,純屬刻舟求劍,無用。
特約作者丨豐臻
圖片丨來自網路
超可愛的前北京國安俱樂部話事人羅寧曾在不同場合說過兩句話:
“中信集團作為在中國頂級聯賽賽場堅守了20餘年的投資方,搞足球主要是為了豐富京城人民的文化生活。”
“中信搞足球基本上是公益行為。”
我認為羅寧說得很對,跟陳戌源在白巖松面前說的一樣對。30年來國企搞足球基本上是客觀上的公益行為(主觀上也許還有其它投機成分,但這個我們不論)。國企的背後是國資委、地方政府,所以其實就是政府(公益)足球。國安、泰山、海港、蓉城……莫不如是。
申花?朱駿是民企,綠地是混合所有制企業,但那是上海。朱駿當年想搬,上海地方政府不讓他搬,他就走不了。上海市政府讓久事接手綠地債務的態度說明了一切。歸根到底,一定會有“公益足球”給申花兜底。
有些俱樂部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很多年來被國企包養在一個地方,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自己的球市、根基、輿情,甚至跟地方之間形成了不可割捨的情感紐帶,這讓人羨慕。
那些流浪隊可憐、可恨、可悲,對吧?
但偉大的菲茲傑拉德說過:“當你要批評別人的時候,請記住,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擁有同樣的條件。”
諸如國安、申花沒有離開北京、上海跟“禁止異地搬遷”規則沒有任何瓜葛。這條2016年左右制定的政策並不是一些俱樂部能紮根本土擁有悠久歷史文化的原因。河南隊那麼多年沒有搬離河南,也只因為河南是建業地產的根據地。理解了這個簡單邏輯,你至少首先會給“禁止異地搬遷”的價值打個問號。
那麼這條規則的價值放在一個最悲催的案例——陝西足球身上是否又適用?很多人認為有了這個規則,陝西足球就不會那麼悲切。真的?
2004賽季陝西國力搬走了,是民營企業家李志民撐不下去了。陝西政府和地方國企沒有接手國力,國力不走也是死路一條。國力走了,最終還是死路一條,是因為它去的寧波和哈爾濱也沒有穩定資金。
如果當初禁止異地搬遷,長安城歷史上會不會有滻灞那一段重要歲月?2006年到2011年,一支頂級聯賽球隊在陝西待了6年,讓陝西球迷自國力時期開始積累的情感有了很重要的延續載體和平臺。沒有滻灞那6年,陝西球迷文化就有流失、斷檔的可能。
滻灞南遷自然是因為戴氏姐妹逐利,那次遷徙中俱樂部像極了母公司手裡的牽線木偶,實則是槓桿。幾年後戴氏又把俱樂部遷到北京最終還是解散,因為大經濟環境和母公司出現了問題。滻灞不南遷,留在西安就能活下來?歷史早就證明,在對職業足球的態度上,陝西政府跟上海政府不一樣。
這是窮爸爸和富爸爸的區別。
滻灞走後,陝西足球空窗了4年,直到2016年民企投資的長安競技成立。長安競技這次倒是沒搬走,在低級別聯賽生活,但在投入不算大的情況下,幾年後也死了。
要搞清楚,以前在陝西待過的球隊最後都死了,並不是因為他們搬遷了所以死,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活得很掙扎。任何民營企業沒有義務一直去做“公益足球”,當然也未必有能力。
陝西球迷那麼多,但那塊土地此前沒辦法孕育出一支能靠自己活下去的球隊。橫向對比這很正常。甘肅有不,寧夏有不,安徽有不,江西有不,福建有不?中國足壇有哪支球隊靠自己活下去了?無非是有沒有一個“好爸爸”。
如果你的理想化狀態是公益足球前提下的紮根,陝西不具備這個前提。如果你的理想化狀態是市場化前提下的紮根,那麼,你太理想化了!理想化跟理想是兩個東西。
陝西經過這麼多年的“非公益”坎坷,終於在低成本時代的最低級別聯賽摸索出會員制的方式,前景深邃。但黃盛華也說了,會員制只是保底,終究還是要繼續探索,迴歸市場。所有俱樂部都能跟長安聯合一樣?不可能。陝西特有的球迷土壤雖一直沒有被某隻球隊霸佔,但被那些不斷遷移、解散的俱樂部所相繼承載了。如果存活了30年的廣州隊解散,你再造一支新廣州隊,你看廣州球迷認不認?
目前所有焦點聚集於四川九牛。同在成都的還有成都蓉城。這更容易對比了。
中足聯有朋友說,不能否認聯賽的一半公益性、一半商業性。這個我贊同。但既然承認有公益性,那就要談及公益性源頭的公平了。當下案例就是四川兩支隊。
蓉城是成都國資委的國企球隊,本質上投入的是政府的錢。政府直接給蓉城資源。九牛是中外合資的民企球隊,政府幾乎沒有在其身上花錢,那你如何要求九牛的”公益性”匹配到蓉城的程度。既然是中外合資的民企球隊,它當然要考慮盈利問題——賺錢、不虧、少虧,至少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如果九牛在四川得不到政府背景的資源支援,四川就沒有理由強調其公益性。中國足協作為行業管理者,就更沒有理由強求“公益性”——你要顧及球迷感受,顧及社群文化,紮根在這裡。
我終歸還是認為公益性是一個偽命題,不存在“一半商業性、一半公益性”的命題,因這兩者並不在一個維度上。市場化生存是職業足球的前提,而“公益性”本該只是一個結果,甚至本該只是一個“概念”。民企私企外企考慮的一定是市場、是利益,我認為這樣是對的。況且,四川省政府也是在量力而行。第一轉移支付大省其實是沒有閒錢搞“公益足球”。
多說一句。佔成都蓉城俱樂部95%股權的成都興城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是成都市國資委100%控股。因經濟環境不好,興城集團近期已經內部宣佈降薪了。接下來成都蓉城節衣縮食在所難免。幸運的是成都隊搶佔了制高點,球市火爆,還有時間和空間去營造獨立的市場化運營。成都蓉城以公益足球為出發點,歸宿肯定不能是公益,而是自食其力的市場化足球。
但四川九牛就沒有這個時間和空間了,他們去別處尋找時間和空間,完全可以理解。
球迷和俱樂部之間的情感紐帶(也就是大家津津樂道的傳承、底蘊、球迷文化),這是種美好的東西,但不能強求。有一種意見認為,只要球隊能留下來,總會有出頭的一天,那是在談論“空中樓閣”。我很希望九牛能留在四川,四川的味道是獨一無二的,但我知道我的訴求談不上什麼正義,只是一種情緒傾向罷了。
最後還可以聊聊規則本身。規則初衷和規則本身是否合理,也是兩回事。
正因為搬遷不意味著不職業,所以很多聯賽並不會有禁止異地搬遷的規定。職業俱樂部佈局已經非常密集的英格蘭,還允許擁有百年曆史的溫布林登搬遷。當然,球迷也給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們重新自己打造了一支新的溫布林登。
職業足球發達地區的俱樂部幾乎不搬遷,並不是因為被禁止搬遷,而是他們已經紮根了。這種固定的版圖不是靠“禁止”來實現的。
再舉一個例子,可能有點遠,不妨看看:1950年代,湖人在明尼蘇達拿了5次NBA總冠軍,包括NBA歷史上第一個三連冠,但還是在1960年因為市場原因搬到了洛杉磯。湖人效仿的是另一支偉大的棒球運動隊洛杉磯道奇,此前道奇在紐約布魯克林待了70多年,還是說搬就搬了。
如果你放眼於歷史長河,就不會糾結於一傢俱樂部此時此刻在不在哪裡紮根,正如每個人始終都會找到自己的歸宿。
一家足球俱樂部紮根於哪座城市哪座社群,是百年自然發展的結果。足球文化不是工業生產,不是造個模子直接印出來就能行。中國足球職業聯賽雖已經30年了,實則還處於最初級階段,根本談不上職業,甚至談不上多有文化。可以說,前三十年,中國足球的時間完全浪費了,足球如今的社會影響力還不如1994年。
這種情況下,在零起點甚至負起點的情況下,以人家百年自然積澱出來的美好現狀為模板,來強制俱樂部紮根一個地方,企圖硬凹出所謂社群文化,純屬刻舟求劍,無用。
所以,解除“禁止異地搬遷”的政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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