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籃是籃球中最受推崇的動作。最具標誌性的扣籃被奉為經典，經常被人拿來討論其中的價值和意義，在籃球的術語中，人們創造出了大量的詞彙來形容扣籃：扣籃、灌籃、暴扣、隔扣、戰斧、力劈華山……這是一個獨特的俱樂部，只有少數人可以加入其中，這裡神奇而美妙。
但也會給你帶來要命的疼痛。
“把你的手猛烈揮向一塊金屬物體，你有概念了吧？”在NBA效力了11年的球員奧斯汀-裡弗斯說，“你能想到有多疼了吧？”
在訪談中，球員們列舉了扣籃給他們帶來的痛苦：指甲崩斷、手指彎折、胳膊淤青、永久疤痕、空中撞擊、頸部扭傷、危險著陸，這些傷病可能會讓他們缺席幾場比賽，甚至整個賽季。
達拉斯獨行俠隊的小德里克-瓊斯曾經奪得過NBA全明星週末扣籃大賽的冠軍，他給我看了在左手腕上的兩個扣籃造成的傷疤；新奧爾良鵜鶘隊的另一位高空作業者小拉里-南斯，已經在NBA效力了9個賽季，他向我回憶起了他的父親，1984年贏得首屆NBA扣籃大賽冠軍的老拉里-南斯在職業生涯中留下的各種疤痕；而目前效力於獨行俠隊的另一位球員約什-格林，則立刻想起了他在賽前的一次扣籃，這次扣籃讓他焦慮不安。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咋想的要在賽前做這個動作啊？’”23歲的格林說。
然而，他們依然選擇扣籃。
小德里克-瓊斯戴著護腕
在現代NBA，扣籃的頻率不斷增加，2002-03賽季的8254次增加到2022-23賽季的11664次。這種增長主要是因為三分球革命，以及與之相伴的籃球空間變大，三分線內有了更開闊的突破空間。但聯盟每年也會有更多更具爆發力的球員加入，隨著他們的加入，也會增加更多更壯觀的空中表現，這些表演會讓球迷們著迷，並且願意來到現場見證他們的演出，驚歎不已。
球員們對於扣籃的看法，以及可能伴隨而來的傷痛，是不斷變化的。這並不是一個新趨勢，但是扣籃，充滿著誘惑力和神秘感，卻是球員成長過程中最具有體驗感的標誌。
當年輕的籃球運動員第一次開始扣籃，他們就再也都不想停下來。
“這讓你成為了那個人，”布魯克林籃網隊的26歲後衛小丹尼斯-史密斯說道。
小史密斯的首次在比賽中扣籃是在他13歲時，在一場州冠軍賽中完成了一個打板自拋自扣。他所在的隊以大比分領先，他的隊友們都在炫耀。“輪到我表演了，”小史密斯回憶道，“我也來一個。” 一次比賽中的扣籃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身份象徵。
現任鵜鶘隊主教練威利-格林，曾經在NBA效力了12個賽季。他聽說每天堅持踮起腳尖可以有助於完成扣籃，於是他每天在早上淋浴時，數300次這個動作，一次又一次的踮起腳尖，直到他最終成為了可以扣籃的一員。
“如果你能扣籃，人們會尊敬你，他們會把你推上神壇，”格林說道，“當我能夠扣籃時，我覺得我在籃球上邁出了一大步。”
被問及他們第一次開始扣籃時的年齡時，每個球員都記得。“你年輕，你充滿了活力，”34歲的前鋒馬基夫-莫里斯說道，“你扣籃後就可以大放厥詞了。” 這是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進入體育館時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離開時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當你剛開始扣籃時，你的手指會因為（碰撞）而充血，”費城76人隊前鋒尼古拉斯-巴圖姆回憶道，“但你會習慣的。你扣籃得到快樂是如此之多。你是世界上為數不多能扣籃的人之一。”
一旦球員們開始在比賽中扣籃，這種癮就變得更加強烈，“當你試圖在某人頭頂完成扣籃時，你會激動不已，”紐約尼克斯隊的丹特-迪文琴佐說，“你完全感受不到那些痛苦。”這與任何腎上腺素高漲都是一樣的。“這感覺就像能量，”21歲的獨行俠後衛傑登-哈迪說。隨著能夠扣籃的人群越來越壯大，反應越來越熱烈，這種感覺也會變得越來越好。
五屆NBA全明星球員馬奎斯-約翰遜，於1990年退役，他還記得自己在15歲時的一場夏季聯賽中的一次扣籃，扣翻了一位剛剛被NBA選中的球員，對手轟然倒地，這個扣籃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作為年輕球員，如果你能跟更高級別的球員相提並論，”他說，“那就意味著你達到了標準，證明了你自己也可以。”
馬奎斯-約翰遜目前擔任密爾沃基雄鹿隊的電視分析員，他在大學時代效力於UCLA，在1977年被授予了奈史密斯年度最佳大學球員獎，那是扣籃在大學籃球中重新合法化的第一個賽季，“我真的相信這是我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他說。，“人們在大學籃球比賽中已經有十年沒有看到扣籃了。” 約翰遜是一個身高2米01，運動能力非常出色的前鋒，他就此在籃筐上方安家了。
有一次，他在訓練中隔扣隊友時膝蓋扭傷，導致他缺席了兩週比賽。當他躺在地上感受疼痛時，他依然記得他的第一個問題是什麼。
“扣進了嗎？”
“是的，”有人告訴他，“你把他扣倒了。”
上賽季，克里斯蒂安-伍德在一次打鐵後撿到進攻籃板，大踏步衝向籃下。他運球一次，雙腳著地，將球猛力砸進籃筐——然後在回防時握緊了自己的左手。
伍德今年夏天與洛杉磯湖人隊簽約，此前他曾效力獨行俠一個賽季。他打完了這場比賽，但接下來的八場比賽因為手指骨折而缺席，“我試圖用扣籃來炫耀一下，結果又弄折了我的拇指，”他說，他說他已經受傷了，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受傷了”。
隨著青少年逐漸成為老將，他們對扣籃的態度通常會發生變化。“要在NBA中穩定地扣籃，你得是一個怪物般的運動員，”裡弗斯說。對於那些不是怪物般的運動員來說，扣籃更像是一種得分手段，而不是壯舉。
迪文琴佐仍然會扣籃——他在去年效力金州勇士隊時共有九次——但在可能的情況下更喜歡上籃得分。然而，並不總是如此。“有時，（扣籃）是唯一能造成犯規的方法，”他說。
當威利-格林接近職業生涯的尾聲時，他回憶起討厭防守球員強迫他這樣做的情況。
“他們在快攻中拼命追趕你，你想上籃，但你知道如果你上籃，他們就會蓋帽，”他說。“我想說的是，‘天哪，你逼我扣籃了。’”
格林是一個雙腳起跳扣籃者，這意味著加速上升對他的膝蓋來說是困難的，尤其是左膝，他在2005年接受了手術修復，“那種衝擊力，在落地的一瞬間，”他說，“對你來說是一種負擔。”
小丹尼斯-史密斯是2017年選秀的第9順位，他在進入聯盟之前的體側中跳出了歷史紀錄的48英寸（1米22），但他也養成了單腿著地的危險習慣。在接受膝蓋手術康復期間，他學會了用雙腿著地。“我現在甚至不去考慮它，”他說。如今他仍在進行胸腔治療，以治療他小時候扣籃時手腕上的疤痕組織，他認為這對他的投籃姿勢造成了影響。
聯盟中的怪物般的運動員，就像裡弗斯所提到的那些，確實有不同的經歷。小南斯記得他父親的前臂上有傷疤，但他自己沒有。他的手足夠大，可以將球包裹起來，而不是將其壓在手腕上。“我從來沒有真正學會像其他人那樣握球，”小南斯說。“我真的不相信我能做到，即使我試過。”他將球滑進籃筐，而不是依靠慣性。
“不太疼，”當被問及是否感到疼痛時，他說，“除非扣籃失敗。”
像他這樣的球員仍然會因為空中碰撞和扣籃失敗而感到疼痛：當籃球砸在籃筐的後沿，對他們的手臂傳送衝擊波時；當對手拼命揮舞手臂擊中肌膚和神經時；當身體的碰撞使他們摔倒在地時……
像安東尼-愛德華茲這樣的球員甚至不把他們所做的事情稱為扣籃。“我不怎麼扣籃，”他說，“大部分時間我只是把球放進去。”然而，本月早些時候，愛德華茲飛躍過俄克拉荷馬城雷霆隊的傑林-威廉姆斯，撞到他的肩膀，然後摔倒在地。
儘管愛德華茲因臀部受傷而只缺席了兩場比賽，但這位森林狼隊的新星承認他在復出的第一場比賽中“感到害怕”和“緊張”。即使扣籃失敗不會使他受傷，但這仍然會影響自尊。
正如愛德華茲在上賽季所說的：“那些扣籃傷害了我的靈魂。”
在一場十二月的比賽中，凱里-歐文搶斷了球，獨自一人衝向籃下，準備扣籃，而他的隊友們已經站起來慶祝——直到他們無法繼續慶祝了。
“我錯過了扣籃時機，”他說，“我的爆發力不夠。”球擦到了籃筐前面然後掉了出來。
31歲的歐文以各種各樣的炫目表現聞名，除了扣籃——在他11年的職業生涯中，他只有25次扣籃。但即使對於像他這樣的球員來說，扣籃失誤也是令人尷尬的。
“你就會感覺很糟糕！”他說，“我們是世界上最好的運動員。我應該能夠偶爾飛起來。”
在賽季的後半段，身高1米88的歐文有了另一次扣籃機會，一次贖罪的機會。這一次，他確保證明自己仍然能夠做到。
“我不得不做出雙手扣籃，”他現在笑著說，“我必須跳起來，哥們。我不能回更衣室見我的隊友、教練組、管理層。他們會笑話我的。”
然而，隨著球員逐漸接近退役，他們經常會首先放棄他們的扣籃生涯。
裡弗斯在2022-23賽季結束後，繼續作為自由球員留在了明尼蘇達森林狼隊。他最近決定不再扣籃。“我更喜歡上籃得分，”他去年說。“一次扣籃會讓我筋疲力盡，”最終讓他停止扣籃的是艱難的著地，但他相信一旦做出了這個決定，他就成為了一個更好的得分手。
對於從不需要在籃筐上方比賽的老將來說，做這個決定更加容易。比如說，斯蒂芬-庫裡，他似乎對被問及他自2018年以來在比賽中就沒有做過的事情感到好笑。
“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那一部分，”身高1米91的庫裡說。“我很容易就進入了職業生涯的下一章。”
而整個生涯一共扣籃了367次的巴圖姆，如今已經35歲了，他在上賽季之前也發誓說不會再做對抗性的扣籃了。“我的身體告訴我，”他說，“它說，‘不行了，哥們。’”現在，他只在知道自己一個人站在籃下時才用兩隻手輕輕地扣籃。
“當你到了32歲時，比賽不再是關於扣籃的了，”現在正在打他的第13個NBA賽季的馬基夫-莫里斯說，“而是關於長期能夠以高水平比賽。”
卡隆-巴特勒希望自己能更早意識到這一點。年輕時，巴特勒曾兩次入選全明星，之後退役成為邁阿密熱火隊的助理教練，他練得和打得一樣拼命。
“我過分強調了為了證明一點或者炫耀我與生俱來的能力而得到的兩分球，”他說，“這本應給我帶來更長久的職業生涯。”
巴特勒沒有任何遺憾。但是他現在對扣籃的看法有所不同了。
“也只是兩分而已。”
“只是兩分而已。”
“我好像正在聽一個老頭講話，”巴特勒說，“13歲的卡隆-巴特勒會說，‘老人們都這麼說’。”
他並不是唯一一個看到這種諷刺的退役球員。格林認為他年輕時的自己，那個在淋浴時數腳趾抬起次數的人，可能會有同樣的感覺。
“13歲的我現在可能會對現在感到厭惡，”他說。
但是格林在2023年早些時候又扣籃了，那是一次風車扣籃，引起了一月份訓練中球員們的驚呼。“他們總是告訴我我不能扣籃，”他說，“我想向他們展示我還有點實力。”作為聯盟第五年輕的主教練，格林說他的一項教練特質就是他的親和力。
“當你要求高水平的專業運動員做某事時，讓他們知道你也做過，這有助於他們明白，”他說，“而且當他們看著你時，知道你似乎還能做到。”
對於其他人來說，扣籃讓他們回想起過去：回想起他們第一次感受到的腎上腺素飆升，回想起當他們的NBA生涯還是夢想時的認可感。克萊-湯普森，或許是這項運動僅次於庫裡的第二佳射手，他與勇士隊友庫裡齊名，說他職業生涯中最好的時刻之一就是扣籃。經歷了兩次重大手術後錯過了兩個賽季的他，在復出的第一場比賽中衝向籃筐並完成了一次扣籃。湯普森說，他在那一刻就知道，勇士隊仍然有機會贏得另一座總冠軍——而那個賽季晚些時候，他們確實實現了。
湯普森曾經穿好球鞋就能走上球場，立即完成扣籃。“現在，我需要一個小時來讓身體活動起來，讓機器正常運轉，”他說，隨著他的身體變化，他對扣籃的理解也在改變。
“懸掛在籃筐上的感覺總是令人驚歎，你可以（忘記）大多數人都無法做到這一點，”他說，“我不再把它視為理所當然。”
對於這些俱樂部成員來說，它只是兩分球，但它意味著更多。對於約翰遜來說，這位前奈史密斯獎年度最佳球員，扣籃仍然意味著特殊的事情。約翰遜將在2月份迎來68歲生日，他計劃繼續他從55歲開始的個人傳統：在生日當天扣籃。
約翰遜解釋說，這是為了保持身材的動力，這一想法是受到了他的兒子約瑟亞的啟發，他每年都會拍攝下來。當馬克斯60歲時，情況變得更加困難。“前兩次嘗試時，我幾乎沒有跳到籃筐上方，”他說。隨著手的力量逐漸減弱，掌握籃球變得更加困難，通常需要嘗試五六次才能成功。
今年夏天接受了髖關節手術的約翰遜不知道明年是否會成功。畢竟，他只在生日當天嘗試扣籃，而不是在其中任何一個非生日的一天。“我知道，最終，我將無法再做到這一點，”他說，但他的康復進展順利，他相信明年2月還能再扣一次。
他仍然記得，想念著。
“我清楚地記得：興奮，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他說，“所以，扣籃，你可以看出來，對我意味著很多。”
當被問及他年輕時聽到他現在談論扣籃的感受時——這個獨特的俱樂部，他在14歲時穿著長褲和時裝皮鞋首次加入的俱樂部，它代表了痛苦和快樂，老化和真實——約翰遜選擇反過來問問題。
“我會告訴16歲的自己，”他說，“生命不息，扣籃不止。”
Dunking hurts: Why players hate — and love — the NBA’s greatest feat
譯者：文若
作者：Tim Cato/文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