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F1巴西大獎賽上，維斯塔潘又一次拿走了分站賽冠軍，但這本身沒啥好奇怪的。更加引起人們關注的是，奧康和加斯利分別收穫了亞軍和季軍。這不僅是Alpine車隊本賽季的巔峰一戰，更是由於這倆車手恩怨情仇二十年的特殊關係。
曾經，他們親密無間，兩小無猜。後來，他們反目成仇，動不動撞來撞去。如今，隨著共同登上F1領獎臺，這對“最佳損友”在全世界鏡頭前終於完成了和解。
不同出身，同一個夢想
故事開始於法國諾曼底地區。
皮埃爾-加斯利出生在一個賽車世家。爺爺進過卡丁車國家隊，奶奶曾是諾曼底卡丁車冠軍。爸爸從卡丁車開到拉力賽，最終因為領航員的逆天操作受傷退役。由於多翻了一頁路書，這位領航員在一個U型彎前發出“五檔全速”的指示，老加斯利油門踩到底的三秒鐘之後，就發現自己人和車都在半空中了。
然而，這次重大意外並沒有打消整個家族的賽車熱情。加斯利有四個哥哥，不同之處是有的同父異母、有的同母異父，共同之處在於各個都愛卡丁車。而作為重組家庭的老么，他起初先去嘗試了冰球和足球，最後還是回到了這條路上。
有意思的是，說到加斯利開啟卡丁車生涯就必須說到另一個人：埃斯特班-奧康。
與加斯利不同，奧康想在賽道上賓士，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車迷都知道，絕大多數F1車手小時候都在卡丁車賽道上練級，而這些經驗值基本是家裡燒錢燒出來的。但奧康只是來自於普通工薪家庭，父親是一個機械師，擁有一個維修車庫。
他倆的相遇，就是奧康的父親從加斯利一個哥哥手裡買了輛二手卡丁車，還順道忽悠了加斯利一起來玩。再然後，兩個同齡人迅速成為了追風雙煞。有些冬季大雪天，整個賽道只有這倆7歲的孩子在開卡丁車，開一會回到父母的車上吹一下暖氣，然後下去接著開。
就這樣，速度越來越快，成績越來越好，他倆既在比賽裡你追我趕不斷提升，更成為了死黨玩伴。奧康後來回憶到：“那時候的我們簡直是完美搭檔，不止承包前兩名，更擅長一起把其他小朋友逼出賽道！”
但當卡丁車不止是愛好，準備升級到職業道路的時候，故事就開始不一樣了。
為了支援奧康的賽車夢想，他的父母把房子和車庫全都賣了，全家人在房車裡住了四五年，陪著他到處參賽。只有不停拿出成績、拿下贊助，才能讓這樣的冒險得到回報。
與此同時，加斯利也開始感受到了來自成績的壓力。作為一個賽車世家，怎麼能甘願在卡丁車或者拉力賽止步，而不把方程式甚至F1作為終極夢想呢？
死黨的身份漸漸淡去，對手變成了最重要的關係。直到2009年的普利司通杯，兩個人在賽道上相撞，友誼的小車上撞出了一道裂痕。第二年的一場比賽裡，加斯利覺得奧康有點嫉妒發車順位，直接把自己撞出了賽道。再到後來的雷諾方程式，隨著他倆不斷地撞車、撞車和撞車，裂痕大到直接碎了。
“我開始在比賽中擊敗他，他不太開心，從此我們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加斯利說。
陽關道，獨木橋，各自前行，漸行漸遠。
甚至若干年後兩個人在F1再相遇，根本沒有什麼老友相聚的寒暄，形同陌路都算好的，一有利益衝突就是互相狂噴。
映象人生，緣分重聚
有意思的是，加斯利和奧康的人生看似漸行漸遠，性格更是截然不同，但一路走到F1的路卻有一些映象的地方。
14歲的加斯利拿到歐洲KF3小型賽車錦標賽亞軍之後，順利進入方程式賽車的世界。雷諾方程式、GP2、電動方程式，直到2015年成為了紅牛旗下的儲備車手。
2017年，21歲的他在馬來西亞站頂替科維亞特加入紅牛二隊，上演了F1首秀。兩年之後升入紅牛車隊與維斯塔潘搭檔，看起來打怪升級一路通暢。
然而，那個賽季的加斯利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次挫折。一方面，大紅牛的賽車除錯比較偏向維斯塔潘的駕駛風格，很多二號車手都難以適應。另一方面，紅牛集團給到車手方方面面的壓力極大，曾經被吐槽“彷彿永遠都在測試你的精神力極限，看看你有多強大。”
但年輕的加斯利當時並沒有那麼強大，前半個賽季一次領獎臺都沒摸到，直接被下放回去。萬萬沒想到，回到小紅牛的加斯利卻逆境重生，先是在巴西大獎賽拿到亞軍首登領獎臺，後來第二年還奇蹟般地奪得了蒙扎站的冠軍。這是時隔24年，再次有法國車手贏得F1分站賽的冠軍。
從此，加斯利坐穩了小紅牛頭號車手的位置。坊間調侃他是“把大牛開成小牛，把小牛開成大牛的男人”。
至於奧康，雖然進入方程式的世界比加斯利晚了一年，但從雷諾方程式到F3，再到F1測試車手的路也很順利。
2016年，梅賽德斯-賓士宣佈奧康代表車隊參加德國房車大師賽，並且成為F1雷諾車隊的儲備車手。同年在比利時站，頂替因為贊助問題被下放的哈揚託，駕駛馬諾賽車完成F1首秀，比加斯利還早了一年。
又經過兩年印度力量的主力、一年梅奔的測試車手，奧康於2020年迴歸雷諾，在薩基爾大獎賽拿到自己的首個亞軍和首登領獎臺。第二年的匈牙利大獎賽，贏得首次分站賽冠軍，結束了雷諾13年來的冠軍荒。
亞軍與領獎臺、再到冠軍，奧康比加斯利取得同樣的成績又是分別晚了一年。但他倆最大的不同，仍然是性格方面。
加斯利差不多算是F1世界裡那種人見人愛的好小夥，有顏值有氣質，但也有賽車手必不可少的那種鬥志，不想輸給任何人。而無背景、出身低的奧康在這方面幾乎走到了極致，爭強好勝完全拉滿，導致在圍場和輿論間的人緣都不算太好。
在印度力量，他和隊友佩雷茲內鬥得不可開交。雙退什麼的不用提了，還在社媒瘋狂打嘴仗。奧康直接說“佩雷斯有兩次是想殺了我”，佩雷茲發完影片反駁，沒想到奧康還能內涵“你一個有老婆孩子的人，賽道上跟我這麼拼不怕嗎？”
在雷諾/Alpine，和裡卡多還算相安無事，等阿隆索來了又是熟悉的故事。好幾站雙退，還有堅決不讓隊友超車，製造了F1名梗“像獅子一樣防守”。賽季末奧康表示“阿隆索對車隊的貢獻只有2%”，阿隆索卻回應“你能在匈牙利奪冠純粹運氣好。”
以上種種，讓奧康得到了一個這樣的外號：“F1最會防守隊友的男人。”
然而緣分永遠這麼捉摸不透。
2023年，隨著阿隆索和皮亞斯特里此前雙雙跑路，Alpine車隊挖來了加斯利。曾經親密無間的發小，之後形同陌路的對手。一個大紅牛棄將，一個萬年梅奔替補，在命運的牽引下又相遇成了隊友。
雙方的說辭簡直高度一致。問就是“歡迎成為隊友”、“他是很有實力的車手”、“我們是很職業的工作關係”，實際呢？該切線的時候仍然兇狠，想爭先的時候半個彎都不讓，維繫著一種脆弱的平衡。Alpine車隊明確表示“給他倆的待遇一直相同”，想要的就是互相刺激對方進步，一切憑實力說話。
但這種事，往往很難如願。
回到初心，世紀和解
2023賽季，澳大利亞站那次混亂的發車裡，加斯利與奧康撞到一起雙雙退賽。日本站在與工程師沒有完全溝通好的情況下，兩個人互相勉強讓位，賽後導致加斯利暴怒，還被輿論嘲諷。
2024年的摩納哥站，更是成為了一次“經典”。首圈，奧康在入彎時極為冒險地殺進了加斯利的內側，導致出彎時兩人車輪相碰。前者的賽車被拋飛了起來，落地後懸吊受損最終退賽。後者右前輪爆胎，維修後以第10名完賽，拿到了艱難的一個積分。
摩納哥站上演內訌
這事立刻引發了軒然大波，加斯利表示：“真的沒必要，隊友之間永遠不該有這種行為。”奧康雖然髮長文道歉，但核心意思仍然被很多人理解為還在強調“沒有風險就沒有回報。”最終，Alpine車隊提前宣佈賽季後與奧康的合同到期，雙方不再續約。
看起來，這對發小的關係又將降入冰點。
其實幾年前，加斯利曾經親自解釋過與奧康之間的愛恨情仇。“我們之間曾經有過愛，但我認為他沒有表現出好的方式來維持這段關係，所以之後停止了……這麼說，怎麼好像他是我的女朋友一樣（笑）。”
或許友情真和愛情一樣，會因為一些細小的摩擦擴大到漸行漸遠，也會讓人從中收穫成長。
進入F1之後，加斯利和角田裕毅的關係在過去幾年經常被人津津樂道。角田身上號稱沒有半點“日本風格”的內斂，脾氣火爆酷愛爆粗，被紅牛總監馬爾科點名為“問題兒童”。
而作為角田進入F1遇見的第一個隊友，加斯利在他的融入過程裡起到了關鍵性的前輩作用。賽道上經驗的積累，生活裡的一起吃一起玩，加斯利自己也說“與奧康是普通的工作關係，但和Yuki完全不同。”
起初，很多人覺得這是因為加斯利很享受帶頭大哥的感覺，角田並不能對他構成威脅。但哪怕後來角田的水平不斷進步，加斯利並不能在成績上完全壓制住這位二號車手，甚至22年英國站被對方撞爛尾翼，兩個人的友好關係仍然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而即使是被看做壞小子、到處得罪人的奧康，多少也學會了珍惜來之不易的朋友關係。
F1圈內，和他關係比較好的人是車王邁克爾-舒馬赫的兒子米克-舒馬赫。2022年，奧康在巴林站撞到了米克-舒馬赫，之後竟然抓緊時間跑著去找對方道歉，有記者說這對於他的性格來說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等到阿隆索離開Alpine車隊之後，奧康也毫不避嫌地公開表示：“我希望米克能和我一起比賽，這很明顯，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
可能每個人真的都是在錯過一段關係之後，才會懂得珍惜下一次相遇。
14歲的奧康和加斯利，在那道裂痕面前選擇了默不作聲，最終走向決裂。
28歲的兩個人，雖然仍然有著賽車手的競爭性，但都比當年成熟多了。缺少的，可能只是一個契機。
直到這一次的聖保羅雨戰，第二和第三，第一次身為隊友同時站上了領獎臺。接受採訪時，兩個人首次開心地在鏡頭前聊起了往事：“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在雨裡開車，在雪裡開車。今天就像當年一樣，小時候我們是僅有的兩個會在雨雪裡開車的孩子，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真是一段美麗的故事。我們從家鄉一路走來成為隊友，打敗了所有命運的偶然，最終站上同一個領獎臺。”
還有媒體把他倆完賽後第一時間的擁抱，稱為F1賽道上“歷史性的一抱”。
當然，無論加斯利還是奧康，肯定都遠遠不算F1歷史性的車手。但這段故事代表的意義，已經超過了賽車本身。
有過共同追夢的童年、無數隔閡和冷戰的青春期、牽扯太多利益的職業生涯……即將拆隊之前，找回初心，完成和解。領獎臺上，沒有人會想起那些碰撞與爭吵，只剩下單純為自己和對方贏得勝利的雙重喜悅。
加斯利說：“我們確實有過（關係不好），但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別人無法理解。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我們的故事都讓今天變得更加特殊。從此之後，這將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你有多久沒有想起過兒時的夢想了，又還記不記得發小的樣子呢？往事不可追，珍惜還能擁有的每一個故事。
作者：羽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