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週前,首次來到新加坡舉辦的環法繞圈賽(CRITERIUM)順利結束,公路腳踏車界歷史上最偉大的衝刺手“曼島飛彈”卡文迪什在最後時刻靠著他標誌性的衝刺拿下了冠軍,並在賽後宣佈退役。
自此,一代傳奇謝幕。
天選
馬克·西蒙·卡文迪什1985年出生於英國屬地的馬恩島(也稱曼島),因為姓氏裡含有詞根“DISH”(盤子),所以他也被車迷們親切地稱為“盤爺”。職業生涯早期,卡文迪什從場地腳踏車賽出道,20歲之前就斬獲了多個冠軍,天賦驚人。
2005年,卡文迪什轉戰職業腳踏車賽場,隨後在2007年順利獲得了參加環法腳踏車賽的資格。然而,他的環法首秀並不順利,很快就因為摔車而退賽。2008年,捲土重來的卡文迪什代表HTC車隊贏下了環法賽事4個賽段的冠軍,這也讓車隊堅定了把他作為建隊核心的想法。2009年,HTC車隊簽下了強力帶衝手馬克·倫肖,併為卡文迪什打造了專門的衝刺火車戰術,將他衝刺能力強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
卡文迪什也沒有辜負車隊的信任,在2009年到2011年,三個賽季裡他為車隊帶來了總共16個環法賽段冠軍。遺憾的是,2011賽季結束之後,HTC車隊解散,卡文迪什轉會到了天空車隊。儘管天空車隊要為他們的當家車手維金斯全力準備衝刺環法總冠軍,戰術重心無法放在卡文迪什的身上,但在2012賽季,卡文迪什還是拿到了3個環法賽段的冠軍。
賽季結束後,卡文迪什因為與車隊理念不合,轉會到了快步車隊。2013賽季,卡文迪什獲得了兩個環法賽段冠軍,然而同為衝刺型車手的德國新秀基特爾崛起,給卡文迪什帶來了巨大的挑戰。2014賽季,卡文迪什在環法第一賽段就因摔車導致的肩傷出局,而2015賽季,狀態出現起伏的他也僅僅獲得了一個環法賽段冠軍,很多人斷言,屬於卡文迪什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2016賽季,卡文迪什轉會岱凱車隊,並重新登上了巔峰。這一年,他再次拿下4個環法賽段冠軍還代表英國在里約奧運會上斬獲一枚場地腳踏車全能賽銀牌。自此,31歲的卡文迪什,已經手握30個環法賽段冠軍——距離上個世紀70年的傳奇車手莫克斯的34個環法賽段紀錄,僅僅就只有一步之遙。
當年環法結束後,記者忍不住問卡文迪什:“現在已經手握30個賽段冠軍,你覺得你還需要多久才能打破莫克斯的紀錄?”
卡文迪什大笑著回應:“你說錯了,我不是為了要打破誰的紀錄,我就是我自己,我能戰勝所有人。”
幾乎所有車迷都確信,卡文迪什一定可以打破莫克斯的偉大紀錄,甚至還有可能更進一步地將紀錄推進到40個賽段冠軍以上,書寫他自己的傳奇。
無常
2017賽季,環法第四賽段。在比賽的最後時刻,卡文迪什忽然從大部隊中衝出,狂野的加速,靠著自己天下無雙的衝刺能力,越過了一個又一個車手——就像他以前一直做的那樣。但在超越明星選手彼得·薩甘的時候,卡文迪什沒能控制好平衡,連車帶人整個靠了過去,薩甘不得不架起肘子擋了一下。
薩甘因為疑似故意肘擊,直接被退賽。儘管後來通過錄像對比,薩甘被證實是無意的。而卡文迪什被架了這一下之後,徹底失去了平衡,以70公里的時速撞上了護欄,並在倒地之後被後方車手碾過了大腿、手臂和頭部,重傷退賽。卡文迪什差點失去了一根手指,他的肩胛骨還裂了一個大洞,腦震盪的後遺症也讓原來一直精力爆棚的他非常容易感到疲勞,經常坐在原地就睡著了。
2018年,傷愈復出的卡文迪什迫不及待的要證明自己,卻在3月米蘭聖雷莫賽上鬧出了職業生涯最大的笑話——他在領先的情況下,毫無準備地撞上了路中間顯眼的黃色環島路樁,儘管這個路樁他此前曾經繞過去千百次。
一些媒體嘲諷起卡文迪什,稱他已經不會騎車了。
卡文迪什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是真的不會騎車了,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去訓練,成績卻一直穩定地下降。在接受了詳細的體檢後,果然出現了壞訊息——卡文迪什感染了EB病毒。這種病毒容易引發無法復原的慢性疲勞且目前尚無對EB病毒感染有明顯療效的抗病毒藥物,患者只能透過休息等待體力和精力的慢慢回覆。
這對於一名職業運動員的影響幾乎是致命的。但來自贊助商和車隊的壓力迫使卡文迪什來到了2018年的環法賽場。
谷底
果然,在這一次的環法大賽裡,卡文迪什的成績一站比一站差。到了第11賽段時,作為衝刺手的他原本就不擅長爬坡賽段,耗盡體能後,卡文迪什已經無法再堅持。最終,他在超過了關門點1個多小時才抵達終點,無緣後續的比賽。無數的觀眾和媒體依然守候在終點等待著卡文迪什,為其鼓掌。人們告訴卡文迪什,他是所有人的英雄。
生性驕傲的英國人只想逃離,他無比痛苦地意識到,之所以被塑造成勵志典範,只因為現階段的自己太弱了。他拒絕被憐憫。
從昔日“天選之子”淪落到二流車手,糟糕的戰績也影響了卡文迪什與家人的相處。他幾乎每天都會因為瑣事與妻子佩塔爭吵,但一想到家人多年來不離不棄的支援,卡文迪什又感到羞愧難當。
2019新賽季,曾經意氣風發的卡文迪什再回到車隊時已經變得鬍子拉碴,彷彿一個失意的中年人。在失去了引以為傲的衝刺能力之後,他被車隊徹底邊緣化,甚至丟了當年環法大賽的資格。頻頻受挫,他瞬間沒了動力。卡文迪什一度每天半夜出門騎車,一騎就是一整夜。
不久後,他被確診患上抑鬱症。
幸運的是,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卡文迪什的妻子始終沒有放棄他。不僅一直容忍著他每天突如其來的壞脾氣,還聯絡醫生治療。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卡文迪什慢慢地和自我和解了。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的其實一直是騎行,而不僅僅是賽車。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還有責任要承擔。
2020賽季,卡文迪什轉到了邁凱倫腳踏車隊,打算盡力最後一搏。他代表車隊出戰了根特-韋弗爾海姆賽,但最終僅僅只獲得了第74名。
賽後,卡文迪什哭著對記者說道:“這或許就是我職業生涯裡的最後一場比賽了,不會有車隊再要我了,不會了。”然而,事情的轉機往往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到來。
前東家快步車隊的老闆帕特里克·勒菲弗爾看到了這段採訪,大受觸動,他力排眾議決定將卡文迪什招回了快步車隊。勒菲弗爾曾經非常欣賞卡文迪什,儘管後者在快步期間的成績並不算拔尖。
勒菲弗爾說:“我並不圖什麼經濟利益,只是想拉一把我的朋友。”於是,卡文迪什又重新獲得了回到賽場的機會。車隊還給卡文迪什找來了瓦西利斯——一名有能力,但脾氣很臭、嘴巴更臭的教練,但他絕對信任卡文迪什,而且態度非常真誠。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瓦西利斯就對卡文迪什說:“現在的你騎得就像狗屎,只有我可以幫你。”
有趣的是,因為這句話,卡文迪什瞬間就認可了他的執教能力。瓦西利斯的原則是,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經歷了地獄式的操練,卡文迪什的狀態也慢慢地迴歸了。2021環土耳其賽,卡文迪什再度重返賽場,終點前300米的時候,他還是第五,但久違的熱血忽然沸騰,卡文迪什再次蹬起腿,瞬間超越了所有的領先選手,率先衝過了終點。
熟悉的曼島飛彈回來了!
涅槃
遺憾的是,由於快步車隊早早定下了參賽名額,找回狀態的卡文迪什再一次錯過了環法。卡文迪什感到非常失落,然而又是瓦西利斯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對他鼓勵道:“只有努力的人,才會獲得命運的垂青,你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堅持訓練。”
卡文迪什聽進去了,訓練得更加刻苦。
神奇的是,就在環法開賽前幾天,卡文迪什接到了車隊的電話。一位主力車手受傷,不得不讓出了名額,而老闆勒菲弗爾親自指定讓卡文迪什遞補資格。
於是,時隔3年,36歲的卡文迪什終於重返環法賽場。
媒體、車迷、對手、甚至是最欣賞他的老闆都不覺得卡文迪什能夠獲勝,只有教練瓦西利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第四賽段,卡文迪什躲過了大規模摔車之後,逐漸中程發力,一步步追上了領先集團,並在終點前350米追到了第四。
多麼熟悉的畫面!果然,在下一個瞬間,卡文迪什抓住了一個僅有的空檔瞬間完成了衝刺超車,正式宣告王者歸來!象徵衝刺王的綠色領騎衫再次找到了他的主人。賽後,卡文迪什再次失聲痛哭。他僅僅用10年的時間,就拿到了30個環法賽段的冠軍,而這第31個,卻等了五年。
“你現在已經31個冠軍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記者對他說。但卡文迪什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不不不,別說那個名字,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專注和享受比賽。”
接下來,卡文迪什又接連在第六、第十和第十三賽段奪冠,追平了莫克斯的歷史紀錄,距離創造歷史,真的就差一步了。
2022賽季,快步車隊挖掘到了更年輕、更具潛力的、也更厲害的車手雅各布森,車隊的戰略重心不可能再傾斜於已經37歲的卡文迪什身上。卡文迪什選擇與快步和平分手,加盟了阿斯塔納車隊。
但在2023賽季的環法大賽裡,卡文迪什在第2賽段因為賽車故障屈居第二,第8賽段再次遭遇了嚴重摔車,導致鎖骨骨折而最終退賽。宣佈退賽時,卡文迪什的眼神中充滿了不甘與遺憾,無數人為之惋惜不已——或許,他也只能走到這裡了。
這一年10月,卡文迪什宣佈將會再戰一年。
進入2024賽季,卡文迪什表現平平,大部分車迷都不認為他還能打破紀錄。然而在環法大賽第5賽段,卡文迪什再次上演了奇蹟,依靠完全不留餘地的爆發和標誌性的衝刺,他順利收穫了自己的第35個賽段冠軍。
11月9日,卡文迪什在社交主頁上寫道:“我很幸運能在將近20年的時間裡做我熱愛的事情,我在腳踏車領域已經達到了我能取得的一切。它給予了我很多,我熱愛這項運動,我一直想在其中有所作為,現在我準備好去迎接下一個篇章所帶給我的一切。”
他少年成名,在自己職業生涯最巔峰的時候經歷了大摔車、抑鬱、感染EB病毒、車隊不信任之後,依然選擇了堅持不懈,最終在自己39歲的時候創造了獨屬於自己的歷史。卡文迪什是體育精神的最好詮釋者之一,他就是傳奇。
作者:旅行的德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