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作為一項團體運動專案，除了金靴獎，恐怕剩下的所有個人獎項都會或多或少引發爭議。
這不，在11月26日由BBC所頒佈的年度最佳女子足球運動員這一獎項上，就引爆了輿論。但不同於其他個人獎項更多是在其能力和表現上的爭論，此次的導火索在於，得獎者是曾在兩年前因為睪酮檢測水平偏高，從而無緣參加2022年女子非洲杯的尚比亞前鋒芭芭拉-班達。
“一個男人贏得了最佳女子球員獎”，社交媒體上充斥著這樣的資訊，甚至有博主故意引用一些不明身份的黑人男子照片，煞有其事的宣稱這就是“曾經的芭芭拉-班達”。
很快，這一事件就引起了著名的“反LGBT領袖”，《哈利·波特》系列作者JK羅琳的注意。她在社交媒體上嘲諷道，“BBC認為這樣做，比挨家挨戶直接朝女性臉上吐口水更省時有效。”
這已經不是JK羅琳第一次將矛頭對準體育圈了。在巴黎奧運時，她就因為性別議題，炮轟過中國臺北女拳手林鬱婷、以及金牌得主阿爾及利亞女拳擊選手科利芙，認為奧運會“縱容男人打女人是一種恥辱”。
不過，真要較真起來，這兩人的確是檢測出了XY染色體，確實存在一定意義上的性別爭議。
但今年24歲的班達從出生就被認定是女性，也一直是以女性身份成長。對於她的質疑，目前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僅僅只是源自她的外貌，以及兩年前一次相當複雜的睪酮檢測爭議。
因此，JK羅琳的嘲諷在體育圈內並沒有得到多少支援，很多球迷認為，這隻能說明，JK羅琳在“反LGBT”這件事上已經走火入魔，越發偏執和極端了。
常年關注女子足球的球迷，應該對班達並不算陌生。
2000年3月20日，班達出生在尚比亞首都盧薩卡。7歲那年，她就開始在大街上踢球，但由於沒有女子球隊，班達只能和男孩一起踢球。
14歲那年，受到尚比亞著名拳擊手卡瑟琳-菲利的影響，班達又開始了拳擊的生涯。最初，作為一名業餘拳擊手，班達從未輸掉過任何一場比賽，以至於其餘選手都拒絕和她對壘，因為她實在太強了。在她轉為職業拳擊手後，班達總共參加了五場比賽，戰績為全勝。
滑稽的是，這段強悍的拳擊生涯，如今也被一些網友拿來當作證明“班達曾是一個男人”的素材。
在去年女足世界盃期間，班達在接受《衛報》採訪時，曾談到過作為拳擊手的生活，“我媽媽並不支援我打拳擊，她更想讓我專注於學業，但我太想嘗試這項運動了，所以我讓她去說服了教練讓我打拳，我只用了兩個禮拜，就掌握了技能，我是一個學習能力極快的人。我嘗試在職業拳擊手和學業上保持平衡，但很快，我就不得不終止了職業拳擊手的生涯，因為我收到了人生第一份職業球員合同，它來自西班牙，我沒有其它選擇，我只能去。”
於是，班達在2018年加盟了西班牙女子頂級聯賽球會洛格羅諾，她也因此成為了首位在歐洲踢球的尚比亞女子球員。在西班牙的28場比賽中，班達打進了16球。
靠著在西班牙出色的表現，班達吸引了來自中國的目光。2020年1月，上海女足以30萬美元的轉會費將其帶到了女超賽場。
很快，班達就用碾壓式的表現證明了上海女足的投資是值得的，暱稱為“尚比亞旋風”和“女版德羅巴”的她，在上海女足的首個賽季就以18球斬獲聯賽金靴，其中還包括了3次帽子戲法。在中國的4年，她總共為上海女足出戰57場，打進46球。
班達究竟有多強？上海女足曾和上海海港踢過一場趣味3對3對抗賽，在場邊觀賽的海港中衛李昂在目睹了尚比亞前鋒的表現後，對上海媒體誇讚道：“我肯定跑不過班達，她太快了。”
在東京奧運會上，班達更是在全世介面前展示了自己，她連續兩場都上演帽子戲法（其中一場是對陣中國），成為奧運歷史第一人。
不僅個人能力超群，在為人處事上，班達也很快融入了中國社會。她與很多中國女足隊員保持著良好的私交，還曾發微博怒懟前中國女足主帥賈秀全，因為她覺得上海隊友唐佳麗落選奧運會名單“簡直是在開玩笑”。2022女足亞洲盃到來前，班達還專門錄製影片為中國女足加油助威。
在離開中國前，她曾對上海媒體透露，“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回到上海，因為上海是我的家，我愛上海的每一個人，我在上海學到了很多東西，她們在我的生活和職業生涯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想對她們說聲謝謝！”
不過，班達的職業生涯並非一帆風順，讓她遭受JK羅琳抨擊的軟肋，就發生在2022年女子非洲杯前夕。按照BBC的說法，那是一次“至今也未被完全說明的事件。”
最初，班達入選了尚比亞的非洲杯大名單，但隨後，她和另外3名隊員又被從名單中刪除。為此，尚比亞足協主席安德魯-卡曼加曾解釋道，“所有球員都必須接受性別測試，這是非洲足聯的要求，不幸的是，她不符合非洲足聯設定的標準，很不幸，我們要在失去最佳球員的情況下參加比賽。”
尚比亞足協聲稱，非洲足聯的性別檢測，標準要比奧運會更加嚴格，而國際足聯卻沒有強制性安排類似的測試。醫生曾建議班達等人服用藥物降低睪酮水平，但她們擔心副作用拒絕了。
然而，另外兩個不願透露真實身份的資訊源卻告訴BBC，班達當時並沒有接受賽事組織者的檢測，而是當球隊教練組得知她的睪酮水平超出了非洲足聯所允許的範圍後，就預先把她排除在名單之外了。
非洲足聯方面的回應，則令整個事件更加撲朔迷離。他們聲稱從未禁止班達等人參賽，這只是尚比亞足協單方面做出的決定，並且尚比亞足協沒有向他們透露過任何睪酮檢測的細節。
簡而言之，非洲足聯與尚比亞足協對此事各執一詞，互相甩鍋。別說班達的睪酮水平到底超沒超標了，就連她是否接受過官方檢測，被排除在名單外到底是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明確的說法。
非洲杯的不愉快，沒有對班達產生太大影響。從那之後，她不僅代表尚比亞參加去年的女足世界盃，還在對陣哥斯大黎加的比賽中，打進了女足世界盃歷史上的第1000粒進球。截至目前，班達已經總共為尚比亞亮相63場，打進57球。
在今年3月離開上海後，班達以74萬美元的轉會費加盟美國職業女子足球聯賽球會奧蘭多榮耀，並簽下了一份為期四年的合同，這一轉會身價也使得她成為女足歷史上第二貴的球員。
值得一提的是，身價最高的女子球員同樣來自贊比亞，她是轉會身價達到78.76萬美元的昆達南吉。而2年前，她和班達一樣，被尚比亞足協以“睪酮超標”為理由排除在了非洲杯名單之外，但不同的是，沒有多少人質疑過她的女性身份。
班達不費吹灰之力就適應了美國聯賽，她不僅以13粒進球入圍最佳陣容，當選冠軍賽最有價值球員，還幫助球隊收穫聯賽冠軍。也正是靠著這一年的出色表現，班達得到了BBC的認可，拿到了那座讓她激動落淚，如今又讓她飽受爭議的獎盃。
幸運的是，在網路鋪天蓋地的嘲諷、辱罵和造謠之外，那些真正喜歡和參與足球運動，認識和了解班達的人，都堅定站在了她這一邊。無論是她的隊友，俱樂部的工作人員，還是其他女足球星、聯盟主席，每個人都在力挺她。
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明問題：如果班達真的“是個男人”，那與她同場競技的對手和隊友們，這麼多年會毫無察覺，心甘情願吃這個悶虧嗎？
而在所有支援班達的聲音中，來自美國女足主帥艾瑪-海耶斯的評論或許最具代表性，她直言不諱地表示，所有對班達的指責都是愚蠢至極的，“班達是一位難以置信的足球運動員。但她現在不得不忍受這些愚蠢的問題，這實在是太荒謬了。老實說，她擁有我們所有人的支援，她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不僅為她的俱樂部，還有她的國家。”
如她所言，在賽場之外，班達為尚比亞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早在2021年，她就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會，旨在藉助體育的力量，幫助當地的婦女兒童解決經濟不平等、性別暴力、早婚早育等問題。每年，基金會都會舉辦一屆錦標賽，邀請8支女足球隊參賽。
“和很多人一樣，我並非來自富裕家庭，因此我能夠體會到那種急需幫助、卻沒人願意伸出援手的感覺。我也明白，當你在通往成功之路上受到別人的幫助，會給你的生活帶來怎樣的轉變。”班達曾向外界透露這樣做的初衷，她也是尚比亞歷史上第一位建立慈善基金會的現役足球運動員。
當然，對於以上這些情況，JK羅琳與那些網暴者們多半是不瞭解的。這些人在意的，只不過是在性別議題上旗幟鮮明的站隊表態，而根本不在乎芭芭拉-班達是一位怎樣的足球運動員。
作者：梁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