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羅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溫和。時間沒有軟化他鋒利的稜角，也沒有抑制他競爭的熱情，更沒有減緩他不懈的動力。舊日的火焰仍在燃燒，在日漸變暗的暮色中，火光一如既往的炙熱和明亮。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上個月末，C羅和他利雅得勝利的隊友們在沙特聯賽中輕鬆戰勝了哈薩征服。當比賽進入到補時的第六分鐘即將結束時，C羅在對方禁區內覓得了一片開闊地。
他晃動、假動作、加速。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這一系列動作依然能讓人一眼認出這就是他。儘管角度很小，不是一個絕對的機會，但這並不重要，他射門的速度仍然迅猛，力量也依舊巨大，以至於皮球彷彿既越過了對方門將彼得·薩帕諾斯，同時還似乎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當他轉身準備慶祝時，C羅看到了邊裁的旗幟：越位。這對比賽結果並沒有實質性的影響。利雅得勝利最終以3比1獲勝，而不是4比1。然而，他的反應卻是純粹的，一種毫不掩飾的憤怒。
當終場哨聲響起時，C羅走向第四官員，對判罰表示抗議。“總是針對我，”他對著攝像機的方向喊道，“你們總是取消我的進球。”當他走向球員通道時，仍舊在因這不公而怒火中燒，他看到了皮爾斯·摩根，這個主持人和煽動者自認為是C羅的朋友之一。
“你被搶劫了，”摩根恭敬地對他說道。
“他們不喜歡我進球，”C羅回答道。
不得不說，這種陰謀論的說法有些牽強。因為C羅不僅是利雅得勝利的明星球員，還是沙特整個足球計劃的核心人物，一位如此著名且受歡迎的球員，以至於該國的統治精英甚至認為可以圍繞他建立整個體育文化。總而言之，他們可能非常樂意看到他進球。
但C羅在那一刻是如此的憤怒，這使得他能夠相信這種陰謀論，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他為何能夠保持如此長久的職業生涯。他在足壇一直是一個標誌性的存在，這讓人們很容易忘記他已經活躍了多長的時間。他在Facebook發明之前就上演了職業首秀，他在蘋果釋出第一代iPhone的四年前就加入了曼聯。
從那以後的歲月裡，他已為俱樂部和國家隊出戰近1300場比賽，打入近千粒進球，打破了無數個紀錄，他或許還可以再創一項“打破最多紀錄”的紀錄。在他本人和一部分球迷看來，這位葡萄牙巨星是足球歷史上最偉大的存在。“我是史上最佳，”他在本週接受一檔西班牙電視臺節目採訪中對記者埃杜·阿吉雷如此說道，“我真心這麼認為。我從未見過有任何人像我一樣，資料不會說謊。”
遵循同樣的邏輯，他很可能也是當今世界最負盛名的人物：C羅在Instagram擁有6.48億粉絲，幾乎是金·卡戴珊的兩倍，足以構成地球上“人口第三多的國家”。簡單來說，宣稱C羅是人類史上最具知名度的人物之一，這種說法既荒謬又精準。
2月5日，他迎來了40歲的生日，如果他開始考慮逐漸放慢腳步，顯然是情有可原的。他的傳奇地位早已穩固，他所取得的成就，已經遠遠超越了他在葡萄牙馬德拉島成長時可能懷有的最雄心勃勃的夢想。然而，即使在一場早已勝券在握的比賽中失去了一個無意義的進球，他依然無法停下腳步。這一切，每一場比賽、每一個進球、每一個瞬間，對他來說依然重要。他心中的那份激情依舊燃燒得如此熾烈、如此耀眼，很難想象，當這份激情最終熄滅時，他會做些什麼。
整體結構和措辭或許會有些許變化，但答案始終如一：還不是時候。每當C羅在接受採訪時，他都會被問及退役的問題。距離他首次亮相職業賽場已經過去了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他明白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毫無疑問，這也是他時常自問的問題。
“我並沒有真正有意識地思考這個問題，”他告訴阿吉雷，“我知道退役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經常和佩佩交流，他告訴我他現在狀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我想儘可能延長我的職業生涯，直到我無法再貢獻更多，這樣我才能為自己感到驕傲。”他說，這可能意味著他會踢到“40到42歲”，但實際上，這更多取決於一種感覺，而非一個具體的日期：他之前曾表示，一旦他不再感到“有動力”，他就會立即退役。
這似乎不會很快就發生。要弄清楚是什麼讓C羅繼續前行，需要一定程度的猜測。儘管他一直表示，一旦他覺得自己無法再為國家隊貢獻任何東西，他就會退出葡萄牙國家隊，但那一刻尚未到來；人們不禁猜測，他是否希望再參加一屆世界盃，尤其是為了確保自己不會落後於37歲的梅西（自2006年以來，兩人都參加了每一屆世界盃）。
在與阿吉雷的採訪中，C羅談起公眾對他追求1000個職業生涯進球的痴迷表現得有些不屑一顧。他目前的進球數是923，當然，如果將對陣哈薩征服那粒補時進球也算上的話，本應是924。“人們一直在談論那1000個進球，”他說。然而，考慮到他對自己的進球數如此清楚，並且對此無比重視，很難相信他自己沒有在默默計算，或者他可能會在987個進球時就選擇退役。
也許還有另一個因素，這個因素對所有球員來說都是共通的，無論他們的能力或聲望如何。退役對C羅來說，不僅意味著他將離開他唯一從事過的工作，還意味著他將失去他唯一熟悉的身份。他不會是第一個因為面臨“當不再是一名球員時，自己將何去何從”的問題而感到害怕的球員。
過去這些年來，他至少已經縮小了一些選擇範圍。他並不想從事教練工作。“我不認為自己會走這條路，”他對阿吉雷說道，這種想法他之前表達過很多次，“這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顯而易見，他的名氣實在太大，不可能像其他退役球員那樣在電視上擔任評論員，與加里·內維爾討論水晶宮三後衛的戰術安排。如果他選擇繼續留在足球領域，那麼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成為一傢俱樂部的老闆。“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他對阿吉雷說，但他的語氣聽起來並沒有特別熱衷於此。
相反，他表示，他想了解其他領域，去做一些不熟悉的事情。他已經涉足廣泛的商業領域：多年來，他投資了從連鎖酒店到植髮診所，再到以他名字命名的香檳和香水等各種專案。他擁有自己的內衣品牌和一家體育管理公司。他還參與了一個財團，收購了一家葡萄牙出版社。他不僅是科技技術公司Whoop的代言人，還是其投資者。
C羅可以非常舒適地依靠投資回報度過掛靴後的生活，並委託他的財務顧問米格爾·馬克斯為他賺取更多收益。他幾乎不會缺少代言的機會，這些機會將與他職業生涯中已經完成的數十個代言並列。
但C羅不是那種會悄然隱退的人，他強烈的競爭精神不太可能僅僅轉向翻閱季度報告表和預期收益，更何況，關於他退役後做什麼的猜測，實際上是一個偽命題。
C羅早已超越了僅僅是一名足球運動員的範疇。多年來，足球只是他個人品牌的一個方面。他不應僅僅被視為一名運動員，而更應被視為一位名人和有影響力的人物。他的名聲如此之大，以至於他無法真正退休。他唯有找到另一種方式來維持、控制並進一步發展他的名聲。
這就是為什麼，C羅開通了自己的YouTube賬號，並立即打破了一項紀錄。去年八月，他在推出自己的頻道“UR Cristiano”後的90分鐘內，就獲得了100萬訂閱者：這是該平臺歷史上空前的增長速度。一天之內，訂閱人數就上升到了1500萬。五個月後，他的訂閱人數已經達到了7360萬。
儘管他的影片釋出頻率有些不穩定，到目前為止，他已經發布了90個影片，但大多數影片往往是一陣密集釋出，隨後就陷入相對平靜的時期，但他的努力是無可挑剔的。
影片的質感絕非粗糙：製作非常精良，甚至可以說是光鮮亮麗。他派記者採訪了前隊友，與里奧·費迪南德交流，還讓他的妻子喬治娜和大兒子參與其中。他還積極地與這個陌生領域的真正明星們聯動，與Mr Beast（YouTube粉絲量第二多的超級網紅）合作拍攝影片，並至少與一位保羅兄弟（同樣是網紅）交換了資訊。
從最真實的意義上來說，C羅其實並不需要如此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這個專案中。他已經擁有Instagram作為與公眾溝通的平臺。即使他決定涉足YouTube，他固有的粉絲基礎也足以保證他在這個平臺上能立即吸引觀眾，無論他創作的內容質量如何。
然而，C羅卻選擇認真對待這一平臺，這表明這個專案對於他職業生涯的下一階段至關重要。作為一名足球運動員，他的日子可能已經進入倒計時；但作為一名有影響力的名人，他的時間跨度則沒有這樣的限制。
“他與Mr Beast的合作標誌著傳統偶像與數字受眾互動方式的轉變，”體育和娛樂營銷機構Fuse的執行長路易絲·約翰遜表示，“這是老牌明星在數字經濟中重塑自我的一種新方式。他們的跨界合作凸顯了傳統名人必須積極參與數字文化。”
這無疑帶來了商業利益：C羅現在所擁有的YouTube影響力對品牌具有吸引力，並且可以直接變現。“它絕對可以為贊助協議增加價值，”《非官方夥伴》播客的理查德·吉利斯說道。
不過，主要的吸引力可能有所不同。“你的品牌形象要麼是溫暖的，要麼是冷漠的，”吉利斯說，“所謂冷漠，指的是更具交易性而非個人化，我認為C羅過去的品牌形象更傾向於冷漠。他與許多公司有很多合作，但我不確定這些合作是否真正傳達了他的價值觀。”
而YouTube恰好提供了一種抵消這種冷漠的方式，拉近了C羅與公眾的距離。儘管YouTube的玩法也在發生變化，比如Mr Beast的內容現在通常需要數百萬美元的製作成本，但很多人仍然相信，一個人在YouTube上的形象是真實的、未經加工的，與電視不同，哪怕這並不完全正確。
“它讓創作者能夠控制自己的形象，同時仍然給人一種這就是真實的你的印象，”吉利斯表示。早就習慣了在公眾視野中生活的C羅，一定也明白這一點。
同樣重要的是，這不僅讓C羅能夠繼續觸達他在職業生涯二十年中建立的龐大粉絲群體，還能在年輕一代中保持存在感，不僅是為了維持他的名聲，更是為了擴大它。
“數字媒體讓傳統名人重新思考如何與粉絲建立聯絡，”約翰遜說，“尤其是年輕一代，他們可能只從C羅在利雅得勝利的日子認識他，而不是他在曼聯或皇家馬德里的傳奇生涯。”
C羅知道，在某個時刻，他作為足球運動員的時光終將結束。但他也清楚，這並不等同於退休。他早就不僅僅是一名足球運動員了，他還有許多其他身份，無論他是否繼續踢球，這些身份都不會改變。
終有一天，他不得不離開足球場。不過，他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確保那不會是掌聲停止的時刻。
原文刊載於 The Athletic ：《What is Cristiano Ronaldo at 40?》
作者：Rory Smith
翻譯：梁正
作者：梁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