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供應鏈上的中小企業,正在無聲中凋零,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曾經來過……
在這一輪光伏洗牌中,絕大多數中小企業,實際上是沉默的大多數,是真正為龍頭企業間惡性競爭買單的人。光伏內卷,首先就是卷他們,有些企業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丁點聲音,就已經倒下。
所以,當趕碳號看到新能源車企業對待供應商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時,內心五味雜陳:一方面,僅靠一封郵件,就可以肆意壓榨供應商降價10%,美其名曰“挖掘降本空間”,另一方面,特斯拉借勢打臉競爭對手,聲稱供應鏈公司付款週期只要90天。
為什麼有中國企業的地方,就一定要卷呢?真的就只是因為我們太勤勞了嗎?
在剛剛結束的2024中國光伏行業大會上,正泰新能陸川說,現在逆變器之所以還不算太卷,是因為SMA還沒死掉。假使哪天SMA也倒下了,逆變器行業再也沒有一個高價在那裡撐著,這個行業將很快捲成和光伏一樣。以此來看,如果新能源車行業沒有、沒有那些善待供應商的企業,這個行業會不會也捲到血流成河呢?
我們還真的不能笑話比亞迪。當下,中小光伏企業在供應鏈中的境地,實際上和比亞迪的供應商們差不多——光伏輔材企業對客戶的賬期普遍超過了3個月。
一個極端的例子,膠膜企業海優新材,竟然要252天才能收到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而主材企業弘元綠能的應付票據和應付款週期,更是高達615天——將近兩年,才會“給錢”!在當下,誰能撐兩年呢?
趕碳號攝於2024上海SNEC光伏展
01 輔材企業,兩百多天才能收到錢!
特斯拉給供應鏈企業的付款週期是90天。而在光伏輔材企業海優新材、中來股份等企業的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都超過了200天!
在22家輔材代表企業中,只有明冠新材、蘇州固鎝的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有所減少,玻璃龍頭企業福萊特持平。其他企業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均有所上漲。
這說明,輔材企業要主材企業要錢更難了;他們若是要保證正常出貨,必須要給客戶更長的賬期才行。
趕碳號認為,被供應鏈企業壓榨最厲害、生存也最艱難的,當屬膠膜企業海優新材。去年,海優新材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是195.87天,今年前三季度增加到了251.66天。
這大概可以理解為海優賣出去了膠膜,要再等八個月,才能把錢收回來了。在供應鏈中只有這樣的弱勢地位,企業還怎麼能生存和發展呢?
海優新材三季報顯示,公司實現營業總收入20.53億元,同比下降48.02%,歸母淨利潤-2.49億,虧損同比擴大230.07%。
同為二三線膠膜企業的鹿山新材、天洋新材、賽伍技術,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也在增加。這反映了膠膜企業在光伏產業中的不利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頭部企業福斯特,它去年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只有72.81天,今年前三季也只有80.22天。龍頭企業的優勢地位非常明顯。
應收賬款週轉天數;來源:Wind
另外一家值得提的企業是中來股份。它的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由去年的96天,增加到了202天,也與行業平均水平完全背離。
中來股份主業正是光伏輔材中的背板和膠膜,後增加了電池、元件、光伏應用業務(電站)等業務。一般情況下,電池、元件的賬期要比輔材短,而電站業務的賬期要比輔材更長。
中來股份的應收款賬期大幅度增加,但是財報中,我們看不到光伏應用系統業務佔比有明顯增長跡象。
這段時間,中來股份經營的另一個變化是,2023年2月公司控股股東由林建偉變更為浙能電力,實際控制人變更為浙江省國資委。
但是,國資企業在經營上應該也會考慮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的週轉天數吧?雖然在通常情況下,國有企業的資金成本更低一些。
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週轉天數變化最大的,當屬石英股份,由去年的24.55天,暴增至135.30天。原因倒是簡單清晰:前年、去年市場上石英坩堝緊張,石英股份處於絕對優勢地位。現如今,矽片產能嚴重過剩,除靠兩毛八的超低電價補貼卷行業的高景在外,大部分矽片企業普遍虧錢,坩堝企業也由賣方市場轉向了買方市場。
雖然趕碳號看到輔材企業被主材“欺壓”,被大企業“拖欠”,有些難過,感慨於商業分工的不公平。但對於更多中小微企業來說,能夠進入大企業的供應商名單,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換句話說,能收到比亞迪郵件,能夠被盤剝,本身也是一種資格,是打破頭競爭過來的機會。能夠被拖欠,總好過連訂單都沒有,直接出局。
02 主材企業,靠供應商養著?
以海優新材所在的膠膜行業為例,上游被國外POE粒子企業拿捏,下游被元件企業拖欠。作為“夾心餅乾”的輔材企業,普遍不敢高槓杆運營。除了帝科股份、中來股份以外,其他企業的負債率均低於70%。
帝科股份原本計劃融資降低負債率的,豈料董事長、實際控制人史衛利在定增時違規,使公司喪失了簡易程式融資的資格。
中來股份,現在是國企業了,企業信譽提高了,負債高點低點,對企業的經營安全影響也不大。
來自WIND; 單位%
在負債率上,主材企業和輔材企業冰火兩重天。光伏主材企業的負債率普遍偏高,低於70%的較少。
光伏主材能高負債運營,手上還有閒錢,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成功壓榨了供應商。令人震驚的是,弘元綠能的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週轉天數,竟然高達614.56天。而弘元綠能在去年的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週轉天數,也是高達384.67天。究竟是哪些企業這麼悲催,被弘元綠能這麼拖欠呢?
說句題外話,弘元綠能一直缺乏“自律精神”的企業。本週在四川宜賓舉行的2024中國光伏行業大會上,有33家光伏企業簽署了自律公約,其中居然沒有弘元綠能。據瞭解,弘元綠能從頭就沒參加過這樣的會議和行動,完全遊離在光伏行業之外,放飛自我。對於這種不願擔責任的企業,不知在未來的國內招投標市場、投融資審批時,會不會也給一個“特殊待遇”呢?
來自WIND
主材企業雖然高負債率運營,但是資金壓力沒有輔材企業大。畢竟,有些龍頭企業手上貨幣現金充足,其中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佔了大頭。
手上貨幣現金最多的,當屬隆基綠能,在手現金長期超過500多億元。今年三季報顯示,其貨幣資金高達511億元,而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也高達356億元。隆基綠能“手頭的寬裕”,正是長期“擠佔”供應鏈企業而來的。
隆基綠能“佔款”最多,有著小隆基之稱的弘元綠能,則是欠款時間最長。
後 記
能夠欠別人錢,當然是一種能力,體現了自己在產業鏈上的話語權和競爭優勢。但是,在光伏生態已經急劇惡化的當下,這種欠錢的能力,也不宜運用到極致。竭澤而漁,整個生態破壞了,往往就會遭到反噬,大企業也會受傷。
這其實無關乎法律和生意,更多關乎道義。儘量少擠佔中小微企業的資金,這既是一種公平,更是一種尊重。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同行,光伏又怎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