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凱風
過去幾年,四川多次迎來“高光時刻”。
先是GDP總量歷史性突破6萬億大關,首次躍居全國前五,被賦予“勇挑經濟大梁”的重任。
今年初,《四川省國土空間規劃(2021-2035年)》獲國務院批覆,成為唯一以“我國重要的戰略腹地”為定位的省份。
與此同時,四川“拼命”建高鐵、機場和高速,高鐵運營里程突破2000公里,在建鐵路里程近2000公里,一改過去深居內陸、出省通道不暢的局面。
今年11月,工信部發布新一批先進製造業叢集優勝者名單,四川2大叢集入圍,“國家隊”叢集增至5個,與湖南並列中西部地區首位。
無論GDP總量、萬億級產業,還是交通能級、綜合定位,四川都迎來前所未有的提升,成為大國經濟重要的增長極。
根據官方報告,到2027年,四川綜合實力和競爭力持續提升,高質量發展明顯進位,經濟總量再跨兩個萬億元臺階。
這意味著,未來幾年四川經濟將會持續突破,有望成為中西部第一個8萬億大省,重塑區域經濟版圖。
四川經濟是靠什麼崛起的?是政策紅利、轉移支付的支撐?還是產業崛起、創新迸發的結果?未來靠什麼站上8萬億?
01
製造強則產業強,產業強則經濟興。
今年以來,四川經濟穩中有進,製造業成為最大貢獻動力。資料顯示,1-10月四川省規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6.7%,比全國高0.9個百分點。
不只是今年,過去10多年來,四川工業可謂一路領跑,千億級萬億級產業批次崛起、先進製造業叢集持續湧現、國家戰略科技力量不斷匯聚,成為備受矚目的經濟現象。
說起經濟大省,每個省份都有一個或多個“重量級”的支柱產業。
廣東的電子資訊、汽車製造,江蘇的電子資訊、石化產業,山東的重化產業,浙江的數字經濟相關產業等等。
四川也不例外,電子資訊、裝備製造、航空航天、生物醫藥等產業已有全國性的影響力。
作為為數不多擁有41個完整工業大類的省份,過去10年,四川規上工業營收從3萬億躍居到5萬億以上,千億級工業產業增加到16個,數量位居中西部地區前列。
這些產業,多數都是過去20年尤其是過去10年,完成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跟隨到領跑的蛻變。
10年前,四川雖然步入產業轉型升級的快車道,但仍以資源型產業和傳統高能耗產業為主,電子、汽車製造業雖然發展迅猛,但戰略性新興產業在工業中佔比僅為1/8左右。
彼時的四川,仍以白酒、鋼材、水泥、天然氣等傳統工業品為主,膝上型電腦、汽車、智慧家電尚處於加速擴張階段。
10年後的今天,四川不僅形成電子資訊、裝備製造、消費品製造等3大萬億級產業,戰新產業佔比進一步提高到30%左右。。
在先進製造業“國家隊”叢集的競奪戰中,四川拿下軟體和資訊服務、高階能源裝備、電子資訊、生物醫藥、航空航天等5大國家隊叢集,總量與湖南並列中西部地區首位。
這從主要工業品在全國的分量也可見一斑。
目前,四川動力電池產量佔全國六分之一,多晶矽產能佔全球六分之一,顯示面板產值佔全國近四分之一,而全國60%的核電產品、40%的水電機組、30%的火電機組都是“四川造”,釩鈦產品、三聚氰胺、人血白蛋白等眾多高技術產品產量更是穩居全國第一。
可見,無論是傳統賽道還是新興賽道乃至未來賽道,四川都已有了追平沿海地區乃至領跑的優勢。
02
四川萬億級產業崛起,真的是靠政策嗎?
一般而言,後發省份的產業發展,往往以要素驅動型為主,要麼是資源型產業,憑藉“家裡有礦”的資源稟賦優勢;要麼是勞動力密集型產業,靠的是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相對較低的比較優勢。
無論選擇何種產業起步,邁出第一步並不難,但要沿著產業鏈價值鏈供應鏈向上爬升,從微笑曲線的底部向兩端邁進並不容易。
許多地方之所以陷入週期性波動或下行尷尬,就在於產業結構過於單一,缺乏核心競爭力,無法應對地緣變化、市場競爭和國際博弈的衝擊。
四川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一點,並未停留於資源型產業或被動等待產業轉移,而是多條腿走路。
既要發揮水風光電氣資源豐富的基礎優勢,利用沿海地區產業轉移的時代機遇,又主動搶抓新一輪科技革命,再加上前瞻性意識和行動魄力,形成集傳統產業、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為一體的現代化產業體系。
換言之,四川從一開始就將吸引產業轉移、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科技自立自強結合在一起,在“築巢引鳳”的同時,進行傳統產業的“騰籠換鳥”,以及新興產業的“鳥槍換炮”,構建工業經濟的四梁八柱。
四川能成為西部地區首個萬億級產業,正是這些因素結合的典型。
作為全球分工最為深化的產業,電子資訊產業競爭最為激烈,不僅有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博弈,也有地區與地區之間的競爭。
早在2000年前後,四川就看到新一輪科技革命帶來的巨大增長潛力,率先將電子資訊產業作為“一號工程”。
2008年金融危機前後,面對全球產業梯度轉移的大趨勢,電子資訊產業作為四川的先導性產業再次被賦予重任,當年營收首次突破千億。
當膝上型電腦、手機等以代工為主的產業形成規模之後,四川又利用產業集聚優勢,以延鏈補鏈強鏈為重點,向著產業鏈價值鏈的上游進軍,打造出以新型顯示、積體電路、第六代通訊技術為代表的新興產業體系。
如今,四川電子資訊產業營收超過1.63萬億,為西部第一大萬億級產業叢集,未來有望朝著2萬億邁進。
與電子資訊產業相比,新能源產業的崛起,則是搶抓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體現。
作為全新賽道,動力電池、晶矽光伏、新能源汽車、新型儲能、氫能等廣義上的新能源產業的崛起,是最近幾年湧現出新的經濟現象。
幾乎所有地方都在同一起點之上公平競爭,而四川正是領跑者之一。
鋰礦資源豐富是四川的突出優勢,但只有資源並不意味著能向高階製造環節轉化,許多地方“家裡有礦”但長期停留於初級資源開採階段。
而四川本身就擁有相當強的工業基礎,將資源優勢、製造優勢與前瞻性佈局相結合,才有了新能源產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跨越。
以動力電池為例,四川動力電池產量佔到全國五分之一,且建立起從鋰礦資源開發、上游材料到電池元件生產、電池回收利用的全產業鏈體系,而全國十大動力電池城市,四川宜賓、遂寧在列。
可見,沒有一個萬億級產業的崛起,靠的是坐享“家裡有礦”的紅利,或純粹的政策性產業轉移,都是在一輪又一輪的科技產業洗牌和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成長起來的。
03
發展新質生產力,四川有什麼?
日前召開的重要會議指出,要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
不同於傳統生產力,新質生產力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多數都屬於從0到1的源頭創新,以原創性和顛覆性為特點。
因此,發展新質生產力,不是一哄而上,而需因地制宜,更需強大的科技創新資源和一流的產業矩陣作為支撐。
四川,恰恰集科教大省、製造大省雙重優勢於一體,既有基礎研究的底蘊,又有科技創新產業創新的基礎,在科技成果轉化上走在前列。
資料顯示,四川共有科研院所368家、高等學校137所,其中雙一流大學8所,坐擁西部地區唯一的國家實驗室、17個全國(國家)重點實驗室、10個國家大科學裝置,還有137所普通高校、369家科研院所以及205個國家級創新平臺。
與各類創新平臺同時脫穎而出的,還有覆蓋從“創新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企業—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製造業“單項冠軍”企業—科技領軍企業”的各類創新型企業矩陣。
目前,四川共有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1.7萬家,較2021年增長66.1%;全省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達423家,數量居西部第一位。
正是這些高能級創新平臺的存在,讓四川既成為“大國重器”的重要承載地,也成了人工智慧、低空經濟、航空航天等未來產業的孕育地。
在大國重器方面,從殲20到國產C919大飛機,從“華龍一號”核電裝置到新一代“人造太陽”裝置,從“天宮二號”到“蛟龍號”,從世界上首款採用高溫超導技術的磁浮工程樣車到西部首個國家超算中心……無數個“現代工業明珠”誕生的背後,都不乏“四川製造”的身影。
在未來產業方面,從先進計算到人形機器人,從低空經濟到航空航天,從工業母機到合成生物,從氫能到固態電池,四川正在以發展新質生產力為著力點推進高質量發展,在人工智慧、綠色氫能、生物技術、商業航天及衛星網路等25個產業新賽道爭先競速。
當前,中國頭部省市的競爭,已經從傳統的大專案大產業之爭,變成了新質生產力之爭。
誰能率先培育新質生產力,打造一流的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體系,誰就能新一輪大洗牌中走在前列,四川正是如此。
04
不只是產業百花齊放,四川區域經濟也呈現齊頭並進之勢。
說起四川地市經濟,許多人只看到了成都作為強省會的榮光,卻忽視了增速更快、發展勢頭同樣強勁的各大地級市。
根據去年全國GDP百強市名單,經濟位次進步最大的5個城市分別為包頭、呼和浩特、綿陽、宜賓、曲靖。
四川一省就佔了兩席,綿陽、宜賓都是省域經濟副中心城市,也是名副其實的工業大市。
無獨有偶,在工信部發布的各批次國家先進製造業叢集名單中,出現了諸多三四線城市的身影。
四川5個“國家隊”叢集,並未全部集中於成都,而有德陽、綿陽、自貢、涼山等地入圍,成德高階能源裝備叢集、成德綿自涼航空航天叢集在列。
地級市的批次崛起,對於四川來說極為難得。
要知道,改革開放之初,四川經濟相對薄弱,除了成都位居第一梯隊外,全省GDP超過10億元的只有6個。
到了2023年,四川千億GDP大市達18個,2000億GDP大市多達9個,而成都經濟總量更是突破2萬億元。
事實上,橫跨第一、第二階梯,地形最為複雜的四川,天然就存在發展不平衡的問題,起點遠遠不及東部沿海,但四川何以蹚出一條獨特的區域均衡發展之路?
近年來,四川提出“四化同步,城鄉融合,五區共興”的發展戰略,在做大成都平原經濟區極核主幹的同時,推動川南、川東北、攀西、川西北等經濟板塊協調發展,在省會之外打造綿陽、南充-達州、宜賓-瀘州等省域經濟副中心。
產業強則城市強,“五區共興”的關鍵在於產業。
早在2018年,四川出臺《關於最佳化區域產業佈局的指導意見》,引導各地最佳化產業佈局,做強“一干多支”發展戰略的產業支撐。
因此,與許多人想象的不同,四川各大產業並未集中於省會,而是均衡分佈,每個城市都有獨當一面的產業。
綿陽的航空產業,德陽的能源裝備,宜賓的動力電池、晶矽光伏,攀枝花的釩鈦,瀘州的白酒產業,南充的化工輕紡產業,涼山州的清潔能源……不僅給當地經濟帶來堅實的增長動力,更藉助產業崛起打破了地理上的不平衡。
這些城市,多數都有一個或多個“國”字頭乃是世界級的名號。
綿陽拿下了“中國科技城”的桂冠,德陽被授予“中國裝備科技城”稱號,宜賓是“世界酒都”和“世界動力電池之都”,遂寧則是“世界鋰都”,攀枝花從鋼鐵城晉級為“中國釩鈦之都”……
部分產業得益於“一五”、“二五”計劃時期和“三線建設”時期國家的戰略佈局,部分則是當地積極主動搶灘新賽道的體現,如綿陽從無到有建立起商業航天的領先優勢,宜賓從“零”起步打造了動力電池的全產業鏈閉環。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產業並非碎片化分佈,而是猶如一條銀河甚至星系連成一片,城市之間不再是單打獨鬥,而是藉助“建圈強鏈”和產業協同,步入“抱團發展”的新階段。
成渝地區共建電子資訊、汽車等四大萬億級產業叢集,成德、成德綿自涼共同拿下“國家隊”能源裝備叢集、航空叢集,成都、宜賓、遂寧等共同打造世界級動力電池叢集,成都與兄弟地市聯合打造雙向“科創飛地”,都是這一模式的體現。
一旦省域經濟副中心城市與省會同步崛起,五大經濟區全面躍升,四川經濟有望站上新的臺階。
05
但任何地方的發展,既要考慮時代的程序,也不能忽視自身的努力。
打破政策萬能論、轉移支付萬能論的狹隘論調,客觀看待中西部地區的崛起。
不同時期,國家戰略自然會有所傾斜。
正如重工業時代的東北崛起,又如改革開放初期的沿海先行,再如區域協調發展階段的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東北振興並重,以及“國內大迴圈”、“國家戰略腹地建設”等新格局下的陸權復興。
然而,任何地方的發展,都不可能簡單憑藉政策。
即使是政策,只有用在對的地方,用在最有潛力的地方,才能撬動政策與市場的雙重力量,發揮真正的乘數效應。
四川之所以被賦予“戰略腹地”的建設重任,就在於四川既是我國重要的戰略大後方,又有相對不錯的創新優勢和產業優勢,能“接”得住重大生產力,也能“擔”起關鍵產業備份份,更能成為新質生產力的策源地。
同理,四川之所以獲得一帶一路、長江經濟帶、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西部陸海新通道、中國綜合交通“第四極”等多重戰略疊加,也是區位、超大規模市場、內陸開放、科技創新等綜合優勢共同作用的結果。
轉移支付也是如此。
四川等中西部省份看起來拿到了動輒數千億的轉移支付,但其背後既有龐大人口的累積因素,人均轉移支付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高。
同時,不能忽視四川對於西電東輸、西氣東送、勞動力轉移的貢獻,全國三分之一左右的水電和四分之一左右的天然氣都是四川提供的。
同時,當前我國轉移支付超過80%投放在“一般性轉移支付”領域,競爭性領域專項轉移支付正在逐步取消。
所謂“一般性”,著眼的是地方公共服務均等化的需求,立足的是基礎民生福祉,與人口規模關聯度較高,而非簡單的大專案或大產業的轉移。
日前召開的重要會議強調,要加大區域戰略實施力度,增強區域發展活力,積極培育新的增長極,提升經濟發展優勢區域的創新能力和輻射帶動作用,支援經濟大省挑大樑。
可見,大國發展,不能只有一兩個增長極,而需更多經濟大省、城市群和戰略腹地作為支撐。
總之,四川等中西部省份的崛起,關乎的不只是自身的得失,也是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西部大開發乃至區域協調發展的未來,更關乎勇挑經濟大梁、維護國家安全、參與國際競爭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