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2024春夏巴黎高階定製時裝週已經落下帷幕。四天，三十場大秀，在這個社交媒體與巴黎秀場無縫銜接的年代，本次的高定時裝週幾乎成為近幾年來最受關注和討論的一季，從秀場開始前的各種預告，到秀場中各大品牌塑造出的高定新形象，以及大秀後全平臺的廣泛傳播，都在證明即使高階定製的黃金時代已過，但其依舊擁有存在的價值，而創新，即是高定的價值核心。
法國高階定製與時尚聯合會執行主席Pascal Morand也曾在採訪中表示：“時尚行業不能倖免於經濟和社會中發生的所有鉅變。可持續發展，具有包容性，當然還有數字革命。這是如今做決策的時候必須要考慮的因素。面對這些挑戰，我們絕不能退縮；相反，我們應該迎難而上，進行創新和改變，並取得成功。”而在本季高定時裝週上，我們也看到了各大品牌透過“創新和改變”而呈現出的驚喜之作，從古典沙龍到暮色長街，從戲劇復興到未來視野，高階定製正透過持續不斷地創新，走進屬於自己的嶄新時代。
以“Le Salon”之名，創意總監Pierpaolo Piccioli將新一季的高階定製系列釋出會帶回了品牌於1988年起便設立在巴黎芳登廣場的沙龍中，喚醒人們對高階定製傳統的神往。而實際上，迴歸絕不等於守舊，Piccioli希望藉由那些工坊中傳承已久的技藝，表達一種全新的高定理念，“你不必感受到技術和手工製作的重量，因為高階定製最終是一種毫不費力的幻覺，”他解釋道，“技術隱匿於無形，這樣才能不失去魔力——就像魔術師只有在揭示他的秘密之前，才能保持魔術師的身份。”
如Piccioli所言，Valentino本次的高定系列被他施予了現代的魔法，延續對色彩組合的超凡駕馭能力，各種高飽和度的純色單品奠定了系列的摩登基調，華麗的裝飾元素隨著模特的行走發出靈動的震顫，皮革打造的流蘇宛如羽毛般輕盈，而佈滿金屬感亮片與釘珠的連衣裙和套裝，也透過精準的鏤空剪裁，將奢華與自如平衡得恰到好處。
與此同時，融合當下時裝語言的創新視角也隨即展開：運動夾克、西裝外套與長款紳士大衣打破了高定世界中的造型定律，Piccioli將它們與飄逸的羽毛裙、重工刺繡披肩、誇張的鐘型禮服裙並置，放大了高階定製的現代張力，而在結尾處登場的數件黑色薄紗透視禮服，以精緻卻又仿若無物的高超美學工藝詮釋了高定為身體而造的本質。
經過數季的打磨，Kim Jones為Fendi高階定製系列勾勒的願景已經愈發清晰：摒棄視覺奇觀，在簡約低調的款式之下，隱藏著令人歎為觀止的工藝積累。而在2024春夏高定系列中，Jones進一步將此概念延伸，更提煉出了Fendi高定的核心關鍵詞“人文未來主義” （Human Futurism）。“我一直在思考Karl Lagerfeld為Fendi創造的未來主義風格。在本季系列中，人文主義是這種未來風格的核心。”
在Lagerfeld的基礎之上，Jones嘗試著為高定賦予人文關懷，而最佳的體現莫過於這些款式與日常生活場景的融合度，即便是超柔馬海毛、上等山羊絨、駱馬絨與鱷魚皮等最奢華的材質，也要服務於人本身，不再是為了裝飾而裝飾。開閉場相呼應的兩件Scatola廓形禮服，精準的幾何製版同時兼顧了服裝的立體感與包裹性。而羽毛般的新式全幅流蘇則呈現前所未見的皮草質感，大量形態複雜的刺繡設計隱藏在同色系面料的光澤感之下。
在相同理念的驅動下，品牌家族中參與設計的成員，配飾與男裝藝術總監Silvia Venturini Fendi與珠寶藝術總監Delfina Delettrez Fendi分別帶來了一系列延續同季服裝的材料與工藝的特別定製Baguette手袋，和基於面部掃描資料個性化定製 “Singular Vision”高階眼鏡，攜手構建出“人文未來主義”的前瞻雛形。
在高階定製的世界中，Giorgio Armani Privé幾乎等同於優雅本身，是紅毯必殺技、是任何場合下都不會出錯的首選。今年即將90歲的Giorgio Armani先生依舊保持著旺盛的創造力，帶來92套全新的高定設計，創下本季高定秀場的造型數量之最。
毫無疑問，Armani先生保持著創作質量與數量的高標準，而在新一季的創作中，他似乎在嘗試著走出自己的“舒適圈”。對於Armani先生而言，高階定製是一項嚴肅的事業，但多一些玩趣巧思也未嘗不可。這種輕鬆自在的形態，從該系列的命名“Haute Couture en Jeu”中便可看出端倪，“一方面，它意味著‘讓高定參與到遊戲中來’，而另一方面，它也可以被翻譯成‘高定是一種樂趣’。不管怎樣，現在是時候讓我勇敢起來，去冒險，可能看起來會不那麼像Armani了。”
然而事實證明，Armani先生無需多慮，即便是盡情釋放樂趣的玩味視角，那些標誌性的寶塔肩套裝、水鑽薄紗裙和鮮明的異域風情也都沒有缺席，而相比之下，水彩般的柔和色調、數層柔軟的印花薄紗堆疊出的硬朗廓形，以及大膽的頭飾，則真正體現了他的玩味精髓——探索更多關於Armani式優雅的可能性。
邀請函中附帶的一張巴黎地鐵票，引領著我們來到亞歷山大三世橋下的一家夜間酒吧，潮溼的臺階、昏暗的燈光與皎潔的月光，一切都為Maison Margiela的Artisanal新系列提供著絕佳的敘事氛圍，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創意總監John Galliano的戲劇色彩無疑將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
當音樂響起，模特以舞臺劇演員的肢體表達方式走進觀眾視野，服裝、人物、背景，乃至周遭所有的要素，凝聚出了一場對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回溯，令人聯想起攝影師Brassaï在當年拍攝的巴黎俱樂部和街道夜景，更帶著我們穿越回了Galliano的入行初期，充斥著“Les Incroyables” “The Ludic Game”和“Black”等傳奇系列的影子，似乎讓人們再次看到了當年那個才華橫溢而又不受拘束的時尚新星。
從維多利亞時期的古典廓形，到朋克文化與地下俱樂部的叛逆情緒，再到現代藝術般的色彩與工藝質感，Galliano將自己昔日最為拿手的要素通通融合在這個系列之中，是經典戲劇《開膛手傑克》《悲慘世界》的全新演繹，也是Galliano在八九十年代創作風格的延伸，顯然，他在這個系列中更強烈地喚醒了自己的個人意識，重新強調了在這個越發保守的環境下，傑出的創意依舊擁有不可撼動的價值，也希望這是他又一次重回巔峰的開始。
作為高定周的開場大秀，在Daniel Roseberry操刀下的Schiaparelli，一舉一動無不引發著行業內外的關注。大秀開場前，由Zendaya、Hunter Schafer、Jennifer Lopez等明星組成的看秀陣容就足以說明品牌越發強勢的創意號召力。而當模特抱著由各種機械元件和電路板打造的機器人嬰兒登場時，毫不誇張地說，所有有關創意之外的話題都成了作品本身的陪襯。
“我只是更深入地挖掘自己最溫柔、最孩子氣的部分，”Roseberry在秀後這樣解釋將機械元件引入創作的初衷，“因為區別人類的是我們的記憶。我認為這就像在一張音樂專輯中，你把所有不同的參考資料混合在一起。”作為85後設計師中的佼佼者，Roseberry的青春記憶莫過於數位裝置開始逐漸影響人們的生活，以電影《異形》為代表的科幻元素開始主宰人類對未來的想象，而正是這些記憶的碎片，構成了眼下這個釋放著新潮魔力的高定系列。
Roseberry認為這種創作的過程和結果與當下的人工智慧對創意素材的採集和創作生成並無二致，即便人工智慧能夠拼合出所謂的“新事物”，但一切的根源都需要基於過往所累積的要素和資料，順著這一思路繼續探索，我們會發現Elsa Schiaparelli在1938年推出的骨骼連衣裙，也在本季升級為一件可穿著的3D脊柱，而大量的時裝零部件的疊加與重複，亦是凸顯了製作工序的繁複精妙，繼續堅守著高階定製不可撼動的傳統。
當Jean Paul Gaultier官宣Simone Rocha成為品牌新一季高定系列的客座設計師時，或許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場“老頑童”與“乖乖女”創意相遇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設計的敘事採用了高階時裝的技術理念，強調Gaultier的精神——透過偽裝成我的視角，把它們帶到了秀場上。”Rocha如是說，“Gaultier有一種俏皮的挑釁，我想以非常個人主義的方式引入到我的這場設計中。”
透過精心梳理Jean Paul Gaultier從90年代到21世紀初的設計檔案，Rocha發現了諸多可以為自己所用的經典設計，比如開場那件帶有手繪元素和裙撐的透視裙，其原型來自品牌1994年春夏成衣系列中的一件類似面料的宮廷風外套，而Gaultier所鍾愛的條紋元素，也被Rocha巧妙地幻化為立體彩帶，同時她也驚喜地發現，品牌過往的針織設計中採用了不少愛爾蘭鉤針技法，這次也被Rocha加以重釋，打造成古靈精怪的針織禮服裙。
而在一系列看似忠於原作的再創造中，我們也能發現Rocha在此次合作中略顯“叛逆”的一面，就像是胸衣設計中如玫瑰刺上翹的線條，以及整體鍍銀的蕾絲質感連衣裙，滿足了很多人對於禮服版Simone Rocha的期待，發掘出乖乖女此前未被關注到的強勢鋒利的一面。
自從去年初在巴黎高階定製周的首次亮相後，短短一年內，由中國香港設計師雲惟俊創立的個人品牌Robert Wun逐漸成為明星們紅毯禮服的新寵，快速躥升的知名度也為其帶來更可觀的客戶群。2024春夏高定系列是Robert Wun在巴黎高定週上第二次舉辦釋出秀，也恰逢品牌創立十週年。因而這場高定秀更像是一場新作展示與週年紀念的融合，品牌以往的各種標誌性設計元素也在系列中有所體現。
延續首季中設計語言，水晶模擬的雨滴刺繡裝飾禮服為大秀拉開序幕，一系列帶有褶皺細節的袖口和裙襬呼應著Robert Wun過往成衣系列中的經典造型，而超現實的手模造型頭飾，也為整場大秀增添了超現實主義的色彩。除此之外，Robert Wun進一步對驚悚主題進行解剖，從恐怖的情緒中汲取靈感來源，“我喜歡電影，我覺得有些恐怖片並不可怕，反而真的很詩意。”雲惟俊如是說。
從破碎的鏡面拼接大衣，到紅色水晶點綴出的嗜血新娘禮服，恐怖的是造型所投射的故事情節，浪漫的Robert Wun為營造出這些效果所付出的心血巧思。而最為戲劇性的部分莫過於秀場尾聲，身穿紅色禮服的模特，身上揹負著與裙裝同色的人形裝置，其動作仍定格在為服裝進行調整的最後一刻。這或許是Robert Wun在暗示自己緊張的創作節奏，亦或是另一種驚悚故事的投射？時裝固然造夢，但“夢”本是中性詞，雲惟俊在用自己的設計向我們說明，即便是恐怖的夢，也未嘗不值得欣賞。
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Viktor Horsting與Rolf Snoenen這次從高定製作中的一個動作過程——“剪”入手，既不是真正的裁剪，也並非定性的剪裁，而是單純透過“剪”的形式尋找經典作品被破壞重塑的可能。
秀場中窸窸窣窣的剪動聲代替了傳統的背景音樂，28個造型以四套為一組的形式輪番登場，講述基本款的立領大衣和禮服裙是如何在看似毫無章法的破壞式剪法下一點點支離破碎，卻又在不經意間樹立起新的美學觀點，用Snoenen的話說：“一方面，我們想要優雅、精緻的東西，另一方面，我們又想要表達原始、直接、純粹的東西。”
不過為了實現這種“毫不費力”的直白美感，Horsting與Snoenen花費的力氣一點不比傳統高定的製作流程少，比如一件呈現出隨機撕裂效果的裙裝，其每一層面料都經由手工縫製，共用了大約300個小時，才完成了二人口中所形容的“帶有朋克態度的高階定製”。不僅是Viktor & Rolf，在本季高階定製時裝週上，自始至終都在傳遞著一個清晰的訊號，在當今的時代下，高階定製所傳達的美絕不僅僅是空中樓閣，以創意作為核心，高定完全可以引發更多與當下相關的和諧共鳴，使之無懼時代更迭變化的挑戰。
撰文：善來
編輯：Tristan
美術：小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