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記載:“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龍究竟是什麼模樣?
自古以來,人們總在努力還原想象中龍的模樣,它就像中國人寄託美好期許的精神信仰,在華夏大地上被不斷以各種形式具象化。
在國內的豐順縣埔寨鎮、揭陽喬林、湖南湘西等地,世代延續著與“龍”密切相關的盛大習俗活動。當地人精心製作長龍,在重要節日裡隆重點燃,讓游龍在煙花綻放中攜帶著眾人的心願,飛騰向夜空。
它,就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們的詩詞裡描述了太多的大好河山和瑰麗奇景,不親身前往,怎麼知道什麼是“一夜魚龍舞”,什麼是“火龍行空燒赤鱗”?
距離各地的燒火龍活動還有幾天時間(正月初十、正月十五),我們已經替大家做好了觀賞功課,看完再收拾行囊也不遲!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時間:正月十五元宵節(2月24日)
地點:廣東省梅州市豐順縣埔寨鎮火龍廣場
如果在正月十五元宵節白天就已到達埔寨鎮,不妨先到埔寨村裡的各個祠堂走走,說不定還能恰好碰上張氏族人裝飾火龍。他們會先用竹篾製作龍的軀體,再裱紙、塗色,用硫磺、白硝、木炭製成“土火箭”,裝在龍身各部,還有吐珠、轉花等不同式樣的煙花。
豐順埔寨,手藝人正在製作龍頭
每年臨近春節,用於活動的火龍都由全村人出錢出力進行製作。龍頭更是由村民們出價競爭,誰出的價最高,誰就獲得舞龍時託舉龍頭的殊榮。
埔寨鎮的燒火龍現場分為燒火樹、燒禹門、燒火龍三大部分。
其中禹門是用竹製作的牌坊建築,取材自大禹治水中鯉魚躍龍門的典故:
傳說大禹帶著應龍鑿開了龍門山,河水奔流而下,景色壯美。大禹要挑選能躍上龍門的鐘靈毓秀之才管理龍門,後來禹門聚集了千萬條鯉魚,逆水而遊,拼命地往上跳,爭相躍龍門。“鯉魚躍龍門”也就成了克服逆境,功業有成的比喻。
燒禹門 cr.@耳東島主
當活動開始,禹門會先被點燃,此時在火龍隊伍中託舉“魚”的人需要穿過燃燒的禹門,祝福後人“鯉魚躍龍門”,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等到禹門燃燒殆盡,由幾十甚至上百位青年組成的舞龍隊伍就會赤膊上陣,將有時長達幾十米的火龍抬出,在廣場上快速奔跑。他們既要看管好自己負責的龍身,還要眼看前方,耳聽八方,否則稍不留神,律動的游龍便會潰不成軍,或是一個不小心,火星子就會在皮膚上燙出一個個水泡。
在當地方言裡,由於燙泡的“泡”與鈔票的“票”同音,舞龍人一面要出於安全考慮躲避飛濺的火星,一面又期待著代表財富的它們能在自己的身上降臨。帶著這樣一種矛盾卻又合乎情理的心態,舞龍青年們隨著龍身指向的一條條道路,蜿蜒前行,一如他們所追尋的精彩人生。
如此盛大紛繁的現場,作為觀眾的我們,要如何欣賞火龍呢?代表性傳承人張自進介紹道:“一條龍是否做得好,主要體現在龍頭。”因此,在游龍登場的那一刻,不妨先把目光集中在龍頭上,跟隨龍頭的引領,漸入佳境吧!
豐順埔寨燒火龍 cr.@耳東島主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時間:正月初十(2月19日)
地點:廣東省揭陽市磐東鎮喬南村、喬西村、喬東村
關於燒火龍,民間流傳著許多故事。相傳在遠古時期,東海龍王的第21代孫子濁龍,被父派其管轄南粵一代。濁龍上任後,胡作非為、壓榨百姓,百姓憤怒群起,向老龍王告狀。於是龍王命其小女清鳳,佩上龍劍趕往南粵。
一日,清鳳趁濁龍酒醉時殺死了他,將其斬成龍頭、龍頸、龍身、龍尾四段,然後帶回斬下的龍頭向父王稟報。其餘的三段,變成現今埔寨的“龍身”、揭陽的“龍尾”、揭西的“龍頸”。
至今,揭陽喬林一帶就流傳著“燒鳳”的習俗。手藝人門除了扎龍之外,還要扎綵鳳,鳳身飾以彩紙、錫箔紙作為羽毛,光彩奪目。
燒綵鳳
揭陽喬林燒火龍曾因歷史原因中斷,在燒火龍恢復初期,由於沒有圖紙和尺寸,手藝人想要復原過往的火龍根本無從下手。直到代表性傳承人林建南經過不斷摸索、反覆試驗,在無數次拆開重扎後,才重新尋回扎龍的門道。
揭陽喬林,手藝人們正在製作火龍
cr.@零壹叄叄叄
林建南是喬林公益協會會長,他在年輕時曾擔任舞龍隊的 “擎珠人”,即跑在龍頭前,引導龍頭的人。而現在的他,則作為“喬林煙花火龍”代表性傳承人,繼續以“領頭人”的身份,與老一輩傳承人們一同帶動年輕一代傳承人,傳承與弘揚煙花火龍。
如今,由五百多人組成的年輕一代煙花火龍隊已經逐漸成長為中堅力量,喬南村、喬西村、喬東村的青年舞龍隊三足鼎立,於每年春節在各村大放異彩。
正月初十燒龍時刻,火龍、綵鳳、20餘尾鯉魚、數棵煙花樹、長達200米的煙花瀑布盛放齊飛,龍在濃霧中搖曳前行,恍如仙境。
由於往年有人被燙傷的事件發生,舞龍青年們會在上場前灑水溼身,有時也會塗上植物油,使得火星掉在身上易滑落,儘量減少皮肉之傷。
喬林舞龍青年 cr.@零壹叄叄叄
等火龍上的裱布燒盡,先別急著散場,僅剩竹子軀殼的龍身依舊能夠承擔表演重任。青年們會放慢動作,不再急速奔跑,上演收尾節目“龍咬蝨”。
燒火龍原本就是受到場地、火藥運輸限制的非遺文化活動,能夠傳承上百年且被今人看見已是不易。
很遺憾,或許是考慮到遊客交通、安全問題等因素,喬南村已通知取消今年的燒火龍活動,讓許多早早開始期待的人們願望落空。其它村的燒火龍也且需要等待申報批准才能進行,請有心前去的大家隨時檢視當地訊息,以免跑空。
我們也希望匠人們憑著一腔熱愛、不分日夜製作的每一條煙花火龍都有一個屬於它們穿波逐浪的舞臺,而不是因為簡單的“不可抗力因素”曇花一現,還沒登場就化為灰燼。
揭陽喬林燒火龍 cr.@零壹叄叄叄
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時間:正月十五元宵節(2月24日)
地點:湖南湘西吉首市馬頸坳鎮、河溪鎮
在湘西傳統的信仰裡,火龍是保護神一樣的存在,既是如此,為什麼要燒龍呢?在苗族,正月十五焚燒龍皮,得以祛除龍身上的晦氣,恢復龍的靈身,以更好的精氣神護佑天地萬物,求得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湘西吉首馬頸坳、鳳凰一帶的燒火龍還帶有祭祀環節,有苗法師請龍、點睛、祭祀祈福,更具湘西獨有的神秘色彩。
湘西馬頸坳鎮 元宵舞龍、燒龍
cr.@ZHANG_張功巍
村民會從正月初七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除了要扎制游龍,還要製作俗稱為“花兒”的鋼花。
鋼花在活動時用於噴射火星,因此在前期製作時要尤為謹慎,總體需要歷經採竹、鋸竹、放土、打眼、配藥、打藥、封底等九道工序。其中配藥還需加入50度以上的烈酒,這才得到鋼花背後的燃料。它的安裝方向和用料都要精準把控,燒龍時參與者才不容易被鋼花燙傷。
打鋼花
正月十五當日,舞龍隊伍會在祭司帶領下向燒龍地奔去。特別的是,燒火龍期間迸濺的煙花,是由專門的鋼火師傅現場操作,用長竹夾舉竹筒過頭頂,將鋼花潑灑到游龍區域的。這是一項十分考驗人的技術活,而能擔當鋼火師傅重任的絕對算得上是德藝雙馨的“三好”之人。
一要技藝好,能夠在合適的節奏、位置潑灑鋼花,讓火花能以最佳的視覺效果綻放;二要心地好,能夠避開危險地段,保障舞龍隊伍和觀眾的安全;三要膽量好,作為離火花最近的人,隨時都可能被燙傷。
苗家男兒們赤裸著上身,奮勇迎著這鋼花打出的“刀山火海”,沒有絲毫閃躲,彷彿求得一場洗禮,祈願“浴火重生”。這剛烈頑強的血性與豪情,是千百年來湘西人的寫照,彰顯著世代相傳的民族精神。
苗家男兒舞火龍、打鋼花
目前,湘西鋼火燒龍技藝由於缺乏學習的年輕人,仍在堅持的老一輩手藝人都已逐漸進入高齡。馬頸坳最年輕的一位鋼火燒龍傳承人張清龍今年也已60歲,他自七八歲時開始學習扎龍,延續的是祖輩傳下來的技藝。曾經有段時間,因為扎龍無法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張師傅被迫用做手藝的一雙手改做苗木嫁接。
不過可喜的是,近期在鋼火燒龍推廣人張孝銘的支援下,張師傅已重拾扎龍技藝,我們也期待有更多年輕人加入到鋼火燒龍的傳承中,別讓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如果你是普通觀眾)
1. 儘量不要穿著棉質衣物以免被火星燙破
2. 建議自帶手套、護目鏡、防噪耳塞、摩托車頭盔等防火帽防止耳鳴和落灰
3. 提前到達或可參觀火龍裝飾過程
4. 推薦導航至附近位置改由腳踏車或步行前往避免擁堵
5. 觀賞期間請與舞龍隊伍保持距離
(如果你是攝影師/攝像師)
6. 攝影攝像推薦手持裝置
7. 現場三腳架很可能無處擺放
8. 使用無人機時注意火星和濃煙
9. 借用居民屋頂天台架設裝置拍攝可能會被收費
舞龍青年腳要踩踏實地,頭要呈四十五度角向上仰望。在為生活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辛苦奔波的同時,心中也依舊懷著對神明的景仰,和對來年生活的期望。他們舞龍,也在舞龍的過程中悄悄許下願望。觀龍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喬林舞龍青年 cr.@零壹叄叄叄
燒火龍是漢民族少有的大型民俗活動,那些腳踏流星的青年、穿梭於煙花之中的長龍,無不代表著當地人民迎難向上的精神和生生不息的信仰。
恰逢龍年,我們也祝願各地的燒火龍能夠如期舉行,繼續以獨特的方式讓中國的龍文化延綿不息。
豐順埔寨燒火龍 cr.@耳東島主
監製 /寧李Sherry
責編 /賢子
撰文 /林雲
協助 /婧秋
設計 /Billie
影像支援 /@耳東島主 @零壹叄叄叄
@ZHANG_張功巍
鳴謝 /廣東省潮汕經濟文化聯合會
喬林公益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