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瘦一百斤後,消失一年的賈玲終於現身,2024年開年第一大謎團至此解開。
也是在新年,14年前,瘦瘦小小的賈玲第一次登上春晚,表演了一曲《大話捧逗》。那時她是青年相聲演員。
14年後,減重100斤後的瘦版賈玲再次在新年出現,帶來她的新電影《熱辣滾燙》。這次她是導演、演員。
賈玲將這些年的變化搬上大熒幕展現給大家,她說:“電影裡有一個過去的我,也有一個新的我。”
在賈玲消失的一年裡,全網尋找她的同時,她也正在尋找一個新的自我。網友的尋找隨著電影上映而終止,而賈玲的尋找,還在繼續。
在相聲世界裡尋找出口
對賈玲來說,春節是有特殊意義的,那曾是她長達7年的困頓生活撥雲見日的一天。
2010年,新年鐘聲敲響後五分鐘,伴隨著春晚主持人報幕的聲音,賈玲走到舞臺中央,臺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有一陣陣氣球爆炸聲,零點敲鐘時放了很多氣球,臺下一堆人在踩氣球。
賈玲不得不提高嗓音說完了一場《大話捧逗》,謝幕時,場下熱烈的掌聲如同潮水般向她湧來。她突然想起師父馮鞏講過一句話:
“你上臺的掌聲是觀眾對你前些年的肯定,你下臺的掌聲是是觀眾對你這個作品的肯定。”
賈玲知道,她成功了。
表演結束後,她興奮地給家裡打電話,沒想到爸爸和姐姐說,我們根本聽不見你們在說啥,外面噼裡啪啦地一直放鞭炮。
她這才緩過勁兒來,對啊,這個點,全國14億人,假設有7億人出去放鞭炮,另外守在電視機前的7億人,也根本聽不見我們在說什麼。
幸好大年初一有重播,靠著春晚重播的力量,好多人知道了今年春晚有一個女相聲演員,叫賈玲。
那一年,她27歲。
圖源:《馬蘭花開》
多年後已經是春晚常客的賈玲,再談起從前吃過的苦,瀟灑地說不算什麼,“因為你的苦,老天爺已經回報給你了。”
但那些苦並沒有隨著時間完全磨滅,而是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將她塑造成了如今的賈玲。
賈玲畢業時,面臨的是慘淡的相聲市場,再加上鮮有女性說相聲,她演出的機會少之又少,一週一個小劇場,一場賺不到100塊。以相聲為生,她連養活自己都費勁,時常要依靠姐姐接濟才能度日。
姐姐賈丹工資一千多塊,每個月拿出一半給她。看她工作沒有起色,便在老家給她找了一份高速收費站的工作,三天兩頭勸她回家,每到這時,賈玲就會央求姐姐“再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會成功。”
等到實在拖不住,她不得已拉師父馮鞏出來。馮鞏向賈丹保證,“如果賈玲將來在北京連口飯都混不上,你來找我馮鞏。”話說到這份上,賈丹只得作罷。
年輕氣盛的賈玲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自信,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紅,還揚言要改寫喜劇歷史,她想不通“我怎麼就不能說相聲呢?為什麼我不能逗觀眾笑呢?”
和許多北漂的開局一樣,賈玲住在一間月租400塊的小平房,一進門就是床。房東家有條狗,常跑到她屋裡玩,來找她的朋友見了說:“你看,狗進你屋都得豎著搖尾巴。”
冬天沒有暖氣,僅有的電暖氣費電,她不敢開太久,每次開一會暖和了,她立馬鑽進被窩,再關掉。有一個月,她沒錢交房租,為了躲房東,她天天把自己關到屋裡,房東敲門也不開,到半夜一點多才敢偷偷溜出去。
但也有一些事情,是依靠努力和毅力也很難改變的。
小時候,賈玲看到池莉的一本書裡寫道:男人不要嗑瓜子,女人不要說相聲。她當時淡淡地笑了笑,覺得有道理。
當她成為相聲演員後更贊同這句話了,她認為女人說相聲就像走錯了澡堂子,為了立足於此,她只能逼自己成為搓澡工。
自古以來,相聲是男人的天下,當賈玲闖進其中,她面臨的最直觀的尷尬是換衣服,女相聲演員沒有更衣室,她只能去廁所換,碰上廁所排隊,她就在外面換,咬咬牙,深吸一口氣,“沒辦法,就脫吧。”
傳統沿襲的力量是很難撼動的。相聲沒有完全以女性主導的作品,最多是男女相聲,題材也很有限,大多是夫妻主題,女性角色常是生活不如意的小媳婦形象,表面看起來是逗哏,實則所有的包袱都是由男方丟擲,賈玲早年的角色都是如此,她稱自己為“花瓶”。
在相聲專場裡,男女相聲通常不會被安排在開場,因為“人一看相聲一男一女,挺彆扭的。”
圖源:《馬蘭花開》
作為一個女相聲演員,賈玲在其中行走得尤其艱難。
相聲是一門自嘲的藝術,很多男相聲演員之間略顯過分的調侃不適用於女性。女相聲演員要拿捏好微妙的表演分寸,“不可以顯得太機智,不能顯得太刁,然後稍微要有一點點幽默,但是不能太過。”
賈玲試過去撞破這面南牆,但它只是輕微晃動了一下,又迴歸原地。
她提出酷口相聲,在相聲中加入舞臺喜劇元素,有了讓她登上春晚的《大話捧逗》,男女相聲的題材終於不再是夫妻主題,但也很難再有其他的創新了,而這個作品最初也是由男男相聲改編而來的。
某一天,她發現自己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在臺前多麼賣力地演出,效果都不如搭檔白凱南輕輕皺一下他的八字眉。她失落地對白凱南說:
“哥,我以後不想說相聲了。”
圖源:《央視面對面》
尋找自由的表演之路
為了繼續喜劇表演之路,賈玲轉頭扎進小品創作中。
2015年,賈玲參加了一檔喜劇競賽節目《歡樂喜劇人》,每期6個作品,每週進行末位淘汰,留給創作的時間只有短短一週。
時間緊迫,賈玲每天都在焦灼和恐懼中度過。錄製節目的三個月時間裡,她每天玩命排練,頂著早高峰迴家,一度崩潰到要退出演藝圈。
圖源:二更
她使出全力拼命去逗笑觀眾,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全程比賽下來,12期節目,72個作品,最後能被觀眾記住並廣為流傳的,只有宋小寶的一句話:“討厭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賈玲無奈感嘆:“多難啊。”
此外,賈玲時常還要面對作品帶來的種種非議。
賈玲的作品《花木蘭》播出後引發軒然大波,很多觀眾認為她在惡搞花木蘭,將一位英雄塑造成了不孝、貪生怕死的傻大妞形象。
緊接著,木蘭文化研究中心也要求賈玲及劇組道歉。最後,這場輿論紛爭以賈玲道歉、作品下架、節目停播一週而平息。
其實在事件發酵後,賈玲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演出,反思過後,她依然認為自己沒有侮辱英雄。
在她眼裡,花木蘭並不是一出生就是英雄的,起初她也會有脆弱的一面,她是在經歷了各種挫折後才成長為英雄。這是一個積極的、充滿正能量的作品。直到現在,她也這麼認為。
她的道歉裡有委屈,但並不違心,她本意是想為觀眾帶去歡樂,帶去正能量,但如果觀眾感受到的僅僅是冒犯和傷害,那麼“作為一個公眾人物,我都覺得需要向他們有所交代。”
圖源:《鳳凰秀》
幾乎每推出一個新的小品,賈玲就要面對侮辱女性、裝瘋賣傻種種議論。有時候,她上網看到觀眾罵她“這演的什麼東西”,她難過又委屈:
“幹嘛呀,我費盡心思就想讓你笑一下而已。你不笑就算了,你還過來推我一把。”
創作出的小品要麼被觀眾忘卻,要麼飽受非議,賈玲產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不是對什麼東西感到失望,而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做不出更新穎的小品,因為手法、人物就那幾個,突破不了自己。”
某種程度上,觀眾對賈玲作品的批評也揭示了小品創作的侷限性。“無論是綜藝,還是大型晚會,其實那個舞臺都要求你特別聲嘶力竭喊出來。這種表演基本只能塑造扁平化人物。”
賈玲擅長的是情感的細膩表達,這種在舞臺喜劇上呈現不出來的表達,到了影視劇裡得到充分發揮。
賈玲執導的首部作品《你好,李煥英》,沒有多少技巧,全是感情,無數觀眾受到觸動,影院內充斥著歡樂和淚水。
在錄製《歡樂喜劇人》那段備受煎熬的生活期間,一直是夢想在支撐著賈玲,她最大的夢想是:
“我在臺上演喜劇,大家感到快樂,我因為大家快樂,而我自己更快樂,我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好的良性迴圈。在你的有生之年,為你的工作,為你的夢想拼盡全力,這就夠了。”
當《你好,李煥英》得到觀眾洶湧的回應後,賈玲終於找到了夢想新的實現方式。
圖源:《二更》
“我把心掏出來,給大家看。”
在娛樂圈紛亂複雜的名利場中,賈玲也曾不慎被捲入漩渦。
賈玲是內娛有名的高情商女星,但在她早年參加的一檔真人秀裡,她愣是被惡剪成一個好吃懶做、毫無同情心的低情商藝人。
節目中有一個啼笑皆非的片段,村裡奶奶說自己72年沒洗澡,賈玲聽完後,給奶奶豎了個大拇指:“棒棒的。”
後面那段她說要帶奶奶去洗澡的話被剪了。多年後,她在採訪中談起這段情節被氣笑了:“我的性格再壞我也不可能那樣說啊,我這不是腦子有病嗎?”
圖源:《超級訪問》
錄製節目時,她總被編導各種有意無意地引導。先是晚上,節目組去接她的車在高速路上拋錨,折騰得她一晚上沒睡,第二天錄完後,編導告訴她可以睡覺了,她想也沒想就去睡了。
等她醒來後才發現錄製早已開始了,並且還剩半個小時就結束了,而她趕到錄製地點就要半個小時。
於是,節目出來後變成了,別人都在外面跑來跑去幹活,只有她一個人在屋裡呼呼大睡。這也讓其他不明真相的藝人產生誤會,朱丹在節目中委婉吐槽賈玲讓她感到很意外。
錄製節目的六天裡,像這樣針對她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圖源:《超級訪問》
賈玲想要資助節目裡一個家境困難的男孩上學,她顧及小孩自尊,早上六點多,她悄悄拉著小孩到一個沒有攝像機的山上告訴他,想要供他讀到大學,小孩卻說家裡供得起。
賈玲以為傷到他自尊了,轉而說帶他去鎮上買電視,小孩坦誠告訴她,其實家裡電視放起來了。
賈玲這才幡然醒悟,覺得自己真傻,“嗨,我怎麼忘了做節目呢?我去問人家這事幹嘛。”
圖源:《超級訪問》
事後,她打電話給製片人,打了兩次,製片人都不敢接,再打過去,製片人心虛地說“我都不好意思接你電話”,她仍然最大程度地表示理解:“沒有什麼,可能我耍大牌的這個點比其他人更能吸引觀眾。”
賈玲很少會去抱怨,很多傷害她都能坦然放下。節目播出後,她坐在電視機前彷彿在看一個陌生的人:“哇塞,這個人好煩人啊,這怎麼可能是我?”
那時她沒想過,很多喜歡她的觀眾並不會和她一樣輕易釋懷。
一個朋友告訴她,他爸媽看了節目後特別討厭她。賈玲頓時驚了,她的相聲表演以往都是靠著上了年紀的老人撐著收視率,“怎麼會有老頭老太太會討厭我呢?”這讓她心裡特別難受,她覺得自己給那些喜歡她的大爺大媽們造成了傷害。
圖源:《超級訪問》
這種由於強烈的責任心而引起的內疚感,很久之前就已經植根於她心底的最深處。
剛畢業沒多久時,賈玲參加全國相聲大賽獲得一等獎,還贏了郭德綱和于謙,在賈玲成名後,外界常常拿此事打趣她。事實上,那場比賽結束後,賈玲哭了一天。
比賽是錄播制,賈玲記不住詞,連著NG了3次才錄下來。鞠躬謝幕時,她的眼淚就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個相聲,賈玲已經練了半年,明明很熟的詞死活想不起來,她想著,如果放到正式舞臺這就是演出事故,她大罵自己:“你哪配做一個演員。”
賈玲哭著往外跑,遇到一個老奶奶來安慰她:“哎呦,姑娘別哭了,你演得特別好,奶奶都樂了。”
聽到這句話,她哭得更兇了,奶奶的話“像一個大嘴巴一樣抽在我的臉上。”她跑到門口,倚著門嚎啕大哭:“啊我再也不是一個好演員了。”
面對觀眾,賈玲總是捧著一顆真心,即使成名之後也沒丟掉這份可貴的真誠。
拍攝《你好,李煥英》時,她很清楚,這不是用來宣洩她個人情感的作品,而是需要觀眾花幾十塊買票去電影院裡看的。為了拍這部電影,賈玲幾乎用盡全力,她說:
“我把心掏出來,給你們看。”
圖源:《王牌對王牌》
整部電影裡只有兩分鐘是出於她的私心,她還猶豫要不要刪掉,實在割捨不下,她小心翼翼地讓它儘量順暢地放在裡面,但就是那兩分鐘讓熒幕前的觀眾潸然淚下。
圖源:《你好,李煥英》
電影前半部分,觀眾跟著她大笑,後半部分,觀眾跟著她大哭。她掏出的那顆真心,終於被觀眾看見了。
賈玲治癒了很多人,但她自己卻始終無法真正的開心。
“想笑也沒關係”
18歲時,賈玲躺在爸爸媽媽中間,望著天花板,勾畫著未來,“等我成腕了這套房給你,那套房給你.....”
僅僅過去一年,她的夢想就宣告破滅。那是剛剛成年的賈玲,經歷過得最為混亂無措的一年。
她那時正沉浸在考上中戲的喜悅中,噩耗便傳來,她的母親因意外摔傷永遠離開了她。
賈玲怎麼也不能相信母親離去的事實。在北京到湖北的火車上,她給車廂裡每個有手機的人跪下,挨個打給家裡親戚確認訊息,無一例外。15個小時的車程,沒有坐票,她站在兩節車廂的連線處崩潰大哭。
入學前,賈玲在北京邊讀書邊打工,攢錢給爸爸和媽媽各買了一件衣服,爸爸穿著正合適,但給媽媽買的綠色皮大衣買小了,她拿回去換,等到換回來後,媽媽卻再也穿不上了。
自此,母親成了賈玲永遠的遺憾,她說自己再也不會快樂了。
圖源:《你好,李煥英》
賈玲很少想起母親,她不敢想,一旦想起來,那種失去的悲痛又會在她心中重複一遍。每到過年她去給母親燒紙,情緒就要爆發一次,常常發展到“為什麼不去陪她”的地步。
這種極端的情緒,在她拍完《你好,李煥英》的小品後才有所緩解。那一年她再去給母親燒紙,心情不再像以往那麼沉重。
這種情緒的變化讓她看到從悲痛中走出來的希望,這也是她後來將其拍成電影的原因之一,“我也許有資格能夠這麼做,能夠讓自己更快樂一些。”
圖源:謝楠專訪
拍攝電影《你好,李煥英》時,劇組常常瀰漫著悲傷的氣氛。有次拍一場哭戲,賈玲連拍了三十多條,眼睛都哭腫了,化妝師不停地在旁邊補妝,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人都傻了。
拍攝期間,賈玲數不清哭了多少次,有次她哭到凌晨三點,才發覺原來書中“哭到心疼”的描述一點也不誇張。
但當電影拍完之後,“這個坎還在”,只是淡化,沒有和解。
更準確地說,她是自願被困在遺憾和悲痛中的,“如果吃苦還好,媽媽不會跟自己遭罪受苦;如果生活過得還挺好,遺憾會特別嚴重。”她能做的只有期盼自己保持平淡。
圖源:謝楠專訪
最終,《你好,李煥英》以54億票房名列中國影史票房榜第3名,賈玲也憑藉該片成為了中國影史票房最高的女導演。
賈玲曾許下承諾,票房過三十億,她就瘦成一道閃電。如今,賈玲在她執導的第二部電影《熱辣滾燙》裡兌現當初的諾言,不僅成功暴瘦,還長了一身腱子肉。
在《熱辣滾燙》中,賈玲所飾演的女孩樂瑩很像她,是個一路逆襲的普通女孩,為了證明自己,她從兩百斤減重到一百斤,逆襲為拳擊場上的“女神拳手”。
為了更好地塑造角色形象,拍之前,賈玲甚至還增肥到兩百斤。一年減重一百斤,減肥難度堪稱地獄級,更不用說賈玲還是易胖體質,此前多次要減肥也沒減下來。
在電影角色的蛻變中,賈玲在現實中也完成了一次自我重塑。
《熱辣滾燙》的英文名是YOLO,含義是You only live once(你只活一次),“所以被嘲笑也沒關係,想哭也沒關係,失敗也沒關係,要為自己而活。”
圖源:抖音
沒說出的那句話是:想笑也沒關係。
姐姐賈丹也常安慰她:“不要總是活在憂傷裡頭,我們更應該開心快樂地活著,因為我們開心,她都看得見,她一直在保護我們。”
這也是賈玲母親想看到的,她從沒期望過賈玲能有多大本事,只希望女兒能健康快樂。
從前,賈玲母親攢了一筆養老金。賈玲看到後,驚訝地說:“這還有這麼多錢呢!”
她母親立刻解釋說:“這錢不能用,這是醫療保險,到時候你長大了沒出息,媽還得拿它看病。”
賈玲:“你不是對我挺有信心的嗎?”
賈玲母親:“萬一呢?”
圖源:《你好,李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