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視劇中,神探形象總是格外讓人著迷。
他們通常是私家偵探,行走在危險的邊緣,揭露醜陋的罪惡,用盡各種方法,還原事件的真相。
但有一位被紀實節目稱作神探的,身份卻和影視劇中的神探形象截然不同——一個普通的農婦。
她的勇氣和智慧不輸給那些虛構的偵探形象,但只是一個追兇十七年的可憐人。
突遭大難
17年前,一場突然降臨的災難,摧毀了李桂英的整個世界。
那一天是正月初三,村裡洋溢著過年的氛圍,李桂英走親戚回來,正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被同村的齊家五兄弟團團圍住。
他們先是拿磚頭砸她,然後拿出刀子往她身上捅,捅得她腸子都流了出來。
李桂英的丈夫齊元德見自己的妻子被人圍攻,抄起一把鐮刀就來保護妻子,卻在混亂之中被捅了好幾刀。
因為李桂英也受傷嚴重,周圍的人一直瞞著她齊元德的狀況。
一個月後,李桂英出院,才知道了昔日親密的丈夫已成了一座墳。
她一下子就栽倒在地,將來回憶起當時的感覺,她形容:“腦袋裡好像有成千上萬只蜜蜂在飛,腳底下就像踩著棉花”。
在此之後,和丈夫相處的點點滴滴時常湧入她的腦海。
兩人結婚十幾年,感情一直和睦,齊元德踏實肯幹,對李桂英一直很好,兩人開了一個機床做鉚釘,齊元德還購置了一臺拖拉機,幫人拉土,幹到晚上十一點半,只為多賺400塊錢交給李桂英。
李桂英和齊元德育有5個孩子,三男兩女,他們家是全村第一個蓋樓房的家庭,連誰住哪一個房間都已經計劃妥當。
但這些美好的景象,都在那一天伴著鮮血和刀光轟然倒塌。
出事之後,李桂英帶著幾個孩子搬走,避免觸景傷情,當時闊氣的房子已落滿灰塵,荒廢多年。
這場悲劇的發生,只是因為一個荒謬的原因。
作為婦女主任,李桂英在村裡主管計生工作,行兇的齊家兄弟五人基本都因為超生被罰了款,懷疑是李桂英舉報。
但李桂英自己都有5個孩子,怎麼會舉報他們?
而如今,這群殺人兇手早已逃之夭夭,李桂英還有五個孩子需要拉扯大,她必須堅強。
她在丈夫墳前發下誓言,既要把孩子拉扯大,不辜負丈夫一直以來的期望,又要把那些殺人兇手送入大牢,為丈夫報仇。
那時的李桂英或許還不知道,這條道路漫長而曲折,她要走17年。
追兇十七年
李桂英原本以為,抓兇手應該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犯人一跑,警察開著警車“嗚嗚嗚”就去追了。
但實際上抓逃犯無異於大海撈針,一個月過去了,警方的抓捕始終沒什麼進展。
李桂英決定自己尋找線索。
但她只是一個普通農婦,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線索無異於天方夜譚,她只好帶著年幼的孩子,挨家挨戶拜訪鄉里鄉親,求他們提供行蹤資訊。
她站在門檻上大聲說:“我家男人死了,但我還在,我的幾個孩子還在,你們幫我找線索抓到那五個人,我的孩子有出息了,挨個給大家夥兒謝恩!”
很多人同情她的遭遇,加上她人緣不錯,願意向她提供“情報”。
一個月後,有人提供了一條線索,說在北京房山的一個工地上見過嫌犯之一齊學山。
為了給警方提供明確的證據,同時害怕齊學山聽見風聲逃跑,從沒出過門的李桂英帶著一條毯子,一條床單和幾件衣服,隻身就去了北京。
那個年代沒有導航,還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別人說話李桂英更是聽不懂,她全靠地圖硬摸,迷路和捱餓是家常便飯。
經歷過千辛萬苦,她終於在一個工地上看到了齊學山的身影,把線索報給警方之後,齊學山落網。
5個月後,根據李桂英提供的線索,第二名嫌犯齊保山在山西落網,兩名嫌犯分別獲刑十五年。
但是剩下的三個嫌犯,卻始終沒有蹤影。
她把經常外出打工的村民,發展成自己的“線人”,不放棄任何一條可疑的線索,有點風聲就往外跑。
她的足跡遍佈十幾個省,南下海南,北上北京,東到青島,西到新疆,每年最少在外邊漂泊四五個月,卻始終見不到剩下三個人的蹤影。
後來,李桂英意識到瞎跑不是辦法,就買來法律書籍,苦學刑偵知識,掌握了偽裝、偷聽、套話等等偵查技巧。
但她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有一次為了追兇,她遠赴新疆烏魯木齊。
從河南到烏魯木齊,她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卻得知半個小時前嫌犯剛剛離開。
更慘的是,就在她準備繼續搜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錢包被人偷了。
為了積攢路費,她白天撿礦泉水瓶,幹髒活累活,晚上就住操場、住天橋底下,鞋底都磨掉了,全靠別人救濟了一雙不合腳的鞋才渡過難關,吃盡了苦頭。
她之前是民辦教師和村幹部,這種巨大的落差,讓她尤為痛苦。
而這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苦,不過是追兇路上的常態。
比身體上的苦更難面對的,是生存問題。
在她出門追兇的日子裡,三個較小的孩子被寄養到親戚家,老大和老二一邊上學,一邊打鉚釘補貼家用。
因為追兇,她成了大家口中的瘋婆子,被人指指點點。
李桂英在形單影隻,摔倒在雪地上時會想起亡夫,大哭一場:“元德,如果活在這個世上,你不會把我忘記,你一定回來接我的。”
哭過之後,她推著車子繼續向前走。
日子就這麼過去了十幾年。
曙光
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之前李桂英提供線索抓到的兩個犯人刑滿出獄,出獄後不久,他們就在家鄉蓋起了樓房,這讓李桂英察覺出了不對。
她猜,背後肯定是他們在逃的哥哥齊金山在暗中資助他們。
李桂英判斷,既然是資助,雙方一定是透過電話聯絡,她想辦法搞到了齊學山的通話記錄,並根據號碼歸屬地和通話頻率,鎖定了嫌犯齊金山的電話號碼。
很快,第三名嫌犯歸案。
但四年過去,剩下的兩個人仍無訊息,她偶然間得知,嫌犯之一的齊海營早已改名換姓,她一直以來的努力都用錯了方向。
一個偶然的機會,河南一家媒體報道了李桂英的遭遇,當地警方也成立專案組,第四、第五名嫌犯接連落網。
李桂英終於兌現了當初在丈夫墳前發下的誓言。
她給每一個幫助過她的人打了電話,結尾都是一句“再也不用找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李桂英曾經說:“這17年吃的苦,十輛馬車都拉不完。”
在追兇的過程中,李桂英從一個樸實的農民,變成了一個大家眼中的“神探”。
但是她的故事並未就此完結。
李桂英的五個孩子也爭氣,四個考上了大學,其中三個學法律。
一大家子裡的子女、女婿、兒媳,有四個當警察,李桂英經常給他們“上課”,教育他們多想想自己吃過的苦。
她的事蹟被媒體報道後,李桂英成了遠近聞名的維權達人,來向她學習維權經驗的人有一兩千個,最多一天接待二十多個人。
她還和幾名律師建立了“李桂英法律服務網”,網站的宗旨是“透過經驗分享,律師援助,為需要伸張正義的人公益服務。”
主要負責網站運營的律師表示,特殊情況下,他們會考慮免費代理。
緊繃了17年的李桂英,現在終於鬆弛下來,可以好好生活,除了幫助別人之外,她還打造了自己的豆腐乳品牌,有人覺得好吃上門來買,一次就買十幾瓶。
但是,那場命案和漫長的追兇之路,也徹底改變了李桂英的生活軌跡。
從40歲的正值壯年,到近60歲的兩鬢斑白,她花費了太多時間精力在這件事上,甚至已經完全改變了她。
當齊家兄弟落網後,她否決了別人為她介紹老伴的建議,村民提起她總是情緒複雜:“比男人還厲害”。
但這一切,或許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新京報記者在採訪李桂英的時候,問道:“如果過去的事情可以重新選擇,你會怎麼做?”
李桂英:“我會選擇和我的丈夫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李桂英拿著97年拍的全家福,圖源新京報
參考資料:
1.《“神探”李桂英》 冷暖人生
2. 《追兇農婦李桂英的17年》 三聯生活週刊
3. 《李桂英 17年追兇再調查》 南方人物週刊
4. 《為夫追兇17年,現在她終於可以用心生活了》 新京報
5. 《震驚!丈夫被殺冤死17年,她尋遍十餘省找出4名疑犯!》 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