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馬曾如此讚美過來自蒙哈榭(Montrachet)的葡萄酒,“喝這種酒時應該雙膝跪地並脫帽致敬。”實際上,作為世界上最好的白葡萄酒產地,蒙哈榭長久以來都因“貴”而出名——幾個月之前,葡萄酒搜尋引擎Wine-Searcher釋出了2023年全球十大最貴葡萄酒榜單,來自蒙哈榭的葡萄酒就佔據了4個席位,一騎絕塵。在這四款葡萄酒裡,Domaine Leflaive裡費維莊園顯得格外醒目,這當然不僅僅因為其酒標上的那兩隻雄雞,更是因為其呈現出了一種極致純淨、精緻透徹的自我風格,在勃艮第諸多名莊之中,別有一番韻味。
被中國消費者暱稱為“雙雞”的裡費維莊園如今已經傳承到了第四代,現任莊主、家族第四代成員Brice de La Morandière曾經在中國生活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對這片土地上的人、事、物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隨著中國葡萄酒飲家對於勃艮第產區(Burgundy)的理解不斷深入,在他掌舵之下里費維莊園也正在向中國消費者揭開其神秘面紗。
蒙哈榭 世界葡萄酒地圖的明珠
在討論裡費維莊園之前,我們必須先說說它所在的地點,勃艮第以及普利尼蒙哈榭村(Puligny-Montrachet)。勃艮第位於法國中部偏東的位置,是全世界享有盛譽的葡萄酒產區。當地的葡萄種植以黑皮諾(Pinot Noir)和霞多麗(Chardonnay)為主,前者用來釀造紅葡萄酒,而後者則釀造白葡萄酒,當然,無論紅白,這裡的葡萄酒總是以高品質著稱,尤其是來自33個特級園的作品,更是葡萄酒世界裡的翹楚,《神之水滴》裡的“十二使徒”中,就有三款來自勃艮第。
(圖片來源:Domaine Leflaive 官網 )
在勃艮第的33個特級園裡,蒙哈榭盛名在外,許多人甚至會用“霞多麗的極致之地”來形容這一塊僅有7.99公頃、卻被16家酒莊分享的土地。這一位於山腰地帶的特級園朝向東南,石灰岩土壤使其具有出色的排水性和儲熱性,生長在此地的葡萄天然便有著成熟飽滿的特點,從而得以釀造出更具風韻的白葡萄酒款。由於勃艮第土地金貴、劃分細緻,一塊蒙哈榭特級園被夏山(Chassagne)和普利尼(Puligny)兩個村莊分成了南北兩塊,而裡費維莊園便位於普利尼蒙哈榭村。
(圖片來源:Domaine Leflaive 官網 )
裡費維莊園的故事開始於1920年,創始人約瑟夫·裡費維(Joseph Leflaive)曾是一名海軍工程師,婚後便改換了職業,在管理冶金廠的同時,打理位於普利尼蒙哈榭村的家族葡萄園。當根瘤蚜蟲病席捲法國,這片葡萄園也未能倖免於難,勉為其難之下,他不得不選擇將葡萄賣給酒商但經此一役,約瑟夫也開始意識到葡萄園管理的重要性。1920年之開始,他有意識地進行葡萄藤補種和葡萄園擴張計劃,同時加強葡萄品控,在密友弗朗索瓦·維羅(Francois Virot)的幫助下,其葡萄酒品質逐步提升,並擁有了自己的私人客戶。
時至如今,傳承超過100年的裡費維莊園已然站上了葡萄酒世界的金字塔頂端,成為了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頂級名莊,那些分佈在普里尼蒙哈榭村的葡萄園和馬貢(Mâconnais)產區的葡萄園,共同構建起了屬於這一家族酒莊的傳奇故事。
反叛精神的全面勝利
如果你想要在勃艮第找到任何兩家風格類似的酒莊,那是斷然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想要找到那些遵循傳統的酒莊,那麼事情可能更容易些。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裡費維莊園偏偏出了個與眾不同的叛逆者,她一改酒莊傳統的葡萄園管理方式,不僅讓產自這裡的白葡萄酒呈現出另一種風韻,更是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蒙哈榭甚至勃艮第的整個種植方式浪潮。
1990年,裡費維莊園迎來了第三代管理者, Anne-Claude Leflaive。渾身充滿“韌勁”的Anne有著一顆勇於嘗試新鮮事的心,甚至你可以用“反叛”來形容。她大膽地對酒莊進行了改革,並開始嘗試生物動力法。在當時的勃艮第,生物動力法簡直猶如天方夜譚,保守的本地農民根本不相信這一套近乎玄學的做法——光靠牛角和牛糞就能讓葡萄健康生長了嗎?別逗了。
但站在她身後的,不僅有勃艮第的金牌釀酒師Pierre Morey,還有酒莊的生物動力學顧問, François Boucher。在Anne的理解裡,生物動力法既不是控制環境的方法,也不是為了消除疾病或寄生蟲,相反它的目的在於將對葡萄樹的威脅維持在可控制的水平上,以使其得到監管和控制。在這種理念支援下,裡費維莊園的土壤質地得到改善、葡萄樹健康成長,產自該酒莊的葡萄酒也呈現出了極為出色的平衡感、結構感和深度。1997年,Anne在英國進口商團隊拜訪酒莊時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她拿出了兩款同一年份、使用不同種植方式的一級園酒款讓其品鑑,結果絕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了生物動力法種植的葡萄園。這一結果直接鼓舞了Anne,在漫長的時間裡,她將酒莊24公頃的葡萄園全部轉換為生物動力法葡萄園,甚至還在村子裡建立了一所葡萄酒與風土學校(Ecole du Vin et des Terroirs),向人們傳播自己堅信的葡萄酒哲學。知名葡萄酒評論家Jancis Robinson將Anne稱為“偉大而務實的革新者”,並盛讚其為裡費維莊園甚至整個勃艮第做出的貢獻。來自Anne的這種把握先機、勇於面對挑戰的精神,如今也成為了裡費維莊園的基因。“這些年我們能明顯感受到越來越嚴重的全球變暖給大家帶來的威脅,”Brice說道,“長久以來我們的祖先對自然規律的掌握與順應在如今都變得更加不可控,也促使我們不得不更加敏感與迅速地對現在不穩定的氣候變化做出更積極的反應,而這反應的背後涉及到的是技術的研發、時間和金錢的投入以及不斷試驗中可能產生的一次次的失敗。”但失敗會阻擋裡費維莊園的腳步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圖片來源:Domaine Leflaive 官網 )
繼承傳統,但又與時代同頻
對於Brice來講,回到勃艮第老家繼承酒莊,其實完全不在自己的人生計劃之中——2015年,當時的Brice還是歐洲一家工業型跨國企業的中國區CEO,他和家人一起在上海生活,雖說偶有鄉愁,但也算是快活無憂。
突然有一天,一通來自勃艮第的電話改變了他的生活——因為家族中的重要成員病逝,Brice被要求立刻回去參與家庭會議。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那位重要的家庭成員就是裡費維莊園的莊主Anne,而她正是Brice輩分上的“姨媽”。至於把Brice召回去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裡費維莊園需要一位新莊主,而這位新莊主必須被家族成員投票選出。
成為舉世聞名的葡萄酒莊的莊主,這工作聽上去極具吸引力,但和榮譽並存的,是莊主必須擔負的責任——他必須生活在當地,與葡萄園朝夕相處,而這也意味著,莊主得告別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去做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農民”。
僅僅一個週末之後,Brice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從摩登的上海搬回了勃艮第,去到了普利尼蒙哈榭村,在這個只有300人的小地方住了下來,成為了裡費維莊園的新一任莊主。“裡費維莊園已經傳承了三代,這不僅是時間的故事,更是血脈的傳承,”Brice說道,“我的決定看起來不假思索,但驅動這一決定的,是鐫刻在基因裡的對於家族與勃艮第的信念與連結,確保先輩的經驗與心血能夠順利的代代相傳,是我們的責任,也是自豪所在。”
縱觀自己的前半生,Brice似乎始終處於穿梭狀態,從歐洲到美洲,再到亞洲,不同文化的碰撞讓他有著更強的適應性,也變得更加包容,當他重新回到中國時,那些曾經在這裡居住、生活過的記憶開始重新復甦,以至於那些經他手而執行的市場推廣專案,總是有著更妥帖、更細緻的氣質。“中國人和法國人一樣,都非常敬重風土,比如中餐、中國茶,都有著極為細分的產地和風味區別,尤其是當我們試圖向消費者和市場傳遞風土概念時,中國消費者總是更能感同身受,第一時間明白我們到底在表達什麼,”Brice驕傲地說,“實際上,中國和中國文化對我來說並不是陌生的概念,而是活生生的記憶與生活,我能深切而細膩地感覺到這裡的變化,市場的成長與擴大。”經過審慎的考慮與多方比較,Brice選擇了屈臣氏酒窖(Watson’s Wine)作為裡費維莊園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獨家進口商,藉助其強大的渠道優勢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在中國共同推廣品牌。
在Brice看來,中國市場在近幾年裡發生了強烈的變化,從執著於紅葡萄酒轉變為多元取向,他並不諱言勃艮第白葡萄酒的崛起在很大機率上是依託中國消費者對於勃艮第紅葡萄酒的熱情,並透過這一變化看到了中國葡萄酒市場的理性與逐步成熟,“你會發現消費者開始主動去探索,而不再是被動跟風,盲目追求爆款,”Brice分析道,“這樣的改變意味著消費者開始認識到葡萄酒市場的豐富性,他們可以拋棄稀缺 度、拋棄價格等因素的影響,去尋找真正符合自己味蕾喜好的酒款了。”
“新”莊主的“新”分享
自從Brice接管裡費維莊園,已經9年過去了。對於職業來說,這不算一個短暫的週期,但對於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勃艮第酒莊,Brice和他所代表的家族所承載的新生力依然還在蔓延中。趁著他難得的中國行,《芭莎男士》也得以與Brice面對面,聽他分享了一些關於“新”與“年輕”的態度。
Q:接管酒莊後的這些年,你認為市場,特別是中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A:和世界或者是中國的9年時間相比,勃艮第可能顯得更加寧靜,但它也一直在以自己的節奏保持著發展和成長。讓人喜聞樂見的是新一代的人們對風土的敬畏與保護也在持續增加,特別是市場給我們的反饋是,更多消費者也從風土的角度越來越瞭解勃艮第與其葡萄酒產業。如今葡萄酒的愛好者和消費者已經不再僅僅只探討酒的本身,同時也會去關注行業的可持續、關注從業的人、更是會去思考與對比,不會再僅僅是跟風。這次我來中國做了幾場品鑑晚宴,到場的客人都非常年輕,我覺得,市場在趨於年輕消費理念卻更加成熟了,我很感恩這些變化。
Q:有些觀點認為年輕人對葡萄酒的興趣在消退,你如何看待?
A:我並不這麼看,這不僅是因為‘年輕’只是一個短暫的定義,更是因為處於這一時期的消費者本身就有著‘探索’特質,你要做的就是堅持自己產品的品質,只有品質才是消費者永恆的目的地。而且我對年輕市場的態度很樂觀,恰恰是因為年輕人們有著更強的自主選擇和思考,我相信根基於文化而不僅僅是產品本身的葡萄酒領域反而能有更多機會去打動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而且從生理角度來講,年輕人恰恰是是最適合享受葡萄酒的群體,年輕的味覺系統和想象力反而更能探索出酒體中的層次與香氣,以致能更好地構建對葡萄酒的認知與感知系統。看似緩慢的勃艮第甚至整個葡萄酒行業,其實見證過許許多多的年輕,但我們依然在這裡,也繼續會在這裡。
Q:作為每年產量極為有限的酒莊,您如何看待現在市場對於“爆款”的追捧?
A:我覺得一種出圈的火爆產品能夠讓大市場或不瞭解它的人們迅速對一款產品或一個領域產生好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不是壞事。但對於常規消費群體而言,我並不認為養成對爆款的追捧是個好現象,這其實是在將豐富的葡萄酒世界狹隘化了。真正的愛酒之人,不需要看價格,不需要看稀缺度,一步一步品出自己的喜好,才是最好的探索葡萄酒的方式。
Q:消費者對於陳年老酒格外有熱情,關於酒的年份與新舊,您有什麼建議?
A:特定年份的酒因為有著時間的加成自然魅力十足,但其實新酒能帶給我們的驚喜同樣值得期待。如果是新酒,我最大的建議就是入手後忘記它。耐心是我們對待酒很需要的東西。這種耐心從釀酒的過程中酒存在了,一直延續到你將它收入到你的酒櫃。時間是風味的魔法師。而且我始終認為,一款好的酒就如一位美麗的女士,它不僅僅只在某一個特定時段才完美,它的美應該是存在與各個時期的。所以去感知它,去等待它,去見證它在不同時期的美才是最好的享用一款酒的節奏。
統籌 / 周玉潔
採訪 / Ujin
文 / Carrie
妝發 / 張恩鵬
攝影 / 潘雨釩
設計 / 鄭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