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最近看完了全女紀錄片《鳳凰:她的傳奇》,裡面講述了李清照、武則天、解憂公主、沈壽四位女性的傳奇故事。
看完羊有一絲感慨:有時候,才華與愛情就像擋在女性面前的兩座大山。
就比如李清照。
李清照出身書香門第且天賦異稟,她年少成名,盤踞在宋朝文壇頂流,是無數人仰慕的易安大人。
但李清照的故事很容易被講成才女和她的兩個男人。
在宋朝,她與趙明誠的婚姻曾被人奉為佳話。
趙明誠死後,她再嫁渣男張汝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
張汝舟不僅貪圖李清照的文物收藏,還是個家暴男。
在看清張汝舟真實面目後,李清照研讀宋朝律法,不惜把自己和渣男都送進監獄,也要離婚獲得自由。
實際上,李清照真實的人生高光是在兒女情長之外。
好在這部紀錄片的開頭不光引用了她頗具婉約派氣質的那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還引用了她討罵宋朝皇帝和丈夫趙明誠不戰而逃的那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公元1127年,北宋滅亡,皇帝南逃。為官的趙明誠罷守江寧,拋棄城中百姓臨陣脫逃。
李清照失望透頂,在路過烏江時,她有感於英雄項羽的悲壯,創作了這首《夏日絕句》。
這首詩不僅諷刺朝廷和趙明誠的懦夫行為,從中也足以見得李清照的魄力與胸襟。
悽美的愛情、婉約派的詩詞曾是貼在李清照身上的兩大標籤,也讓她成為最容易被人誤解的女詩人之一。
提及古代女詩人,可能很多人腦海中浮現的名字並不多。一旦提及,才女和她的男人們往往構成認識她們的最先途徑。
這期羊想聊聊她們的另一面,看看女詩人們的品格。
女詩人的B面
有胸襟,有膽量,有氣魄
羊想先講三位女詩人,她們都有值深思的另一面。
還是從李清照講起。
除了《夏日絕句》,李清照的氣概也藏在一處她未寫過事物上——西湖。
北宋滅亡後,南宋遷都至杭州。一眾文人畫家興致勃勃地圍繞西湖吟詩作畫,但在西湖邊住了20多年的李清照未有一詩半句提及西湖。
後世學者夏承燾在《瞿髯論詞絕句·李清照》中寫道:“過往西湖無一句,易安心事嶽王知”。
夏承燾認為,李清照和岳飛一樣都是憂國憂民的人,對於南宋偏安一隅,心懷憤懣不滿,而不願沉浸於西湖美景。
李清照一直對收復失地有著強烈願望。她搬到杭州的第二年,就在《上樞密韓肖胄詩》寫道:“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她晚年還創作了一系列以宋代博弈遊戲“打馬”為主題的文賦。
她把自己對國家政治軍事的不滿與思考寫入《打馬賦》,其中有很多文字都是直接討論當時的戰事。
“或出入用奇,有類昆陽之戰;或優遊仗義,正如涿鹿之師。”
在那個衣冠南渡的動盪年代,李清照展現出的是一位愛國詩人的胸襟。
但人們印象中的她卻常是吟詠著“悽悽慘慘慼戚”的寂寞形象。
這種形象上的落差,源於文人們既崇拜她的才華,又鄙夷她再嫁又離婚。
宋代學者朱彧惋惜李清照“不終晚節,流落以死”。
明代著名文學家宋濂、藏書家葉盛等也都借改嫁之事對李清照予以譴責。
關於李清照的道德審判從宋代持續到晚清。
在晚清,一個全新的李清照形象出現了,文人們將她重塑為耽於思念丈夫趙明誠的貞婦。
她的詞作漸漸與愛國分離,轉向與趙明誠的感情繫結。
有關趙明誠漫無邊際的過度闡釋,在很長時間裡統治了李清照的相關研究,讓李清照的“靈魂”發生了一場結構性的轉變——從獨立主動的女人演化成了被動懷春的少女。
羊想重點提名的第二位女詩人,是許穆夫人。
說起中國第一位愛國詩人,可能很多人會想到屈原。
而許穆夫人的愛國詩作《載馳》在時間上比屈原早了三百多年。
截至到目前研究來看,許穆夫人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有明確記載的愛國詩人。
她的真實姓名已無從考證,她原本姓姬,因嫁給許國國君許穆公而被稱為許穆夫人。
許穆夫人生於諸國爭霸的春秋時期,她是衛國的公主。
衛國是地處中原的小國,周圍諸侯國林立,一不小心就會捲入各種各樣的戰爭。
許穆夫人很早就看清楚了衛國的處境,她希望自己能嫁到齊國去,齊國大而近,一旦遭遇戰事,衛國便可得到齊國的支援。
但昏庸的衛國國君卻讓許穆夫人嫁去了小而遠的許國。
不出數年,許穆夫人擔憂果真變成了現實。衛國不僅遭遇了他國入侵,衛國國君也死於戰亂。
許穆夫人堅持回衛國,許國人卻阻止她歸國,雙方僵持不下。在這種背景下,她寫下詩作《載馳》予以回擊。
她說:“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許穆夫人堅定地表達了自己要回國的決心,並告訴那些反對她回國的人,實際行動比空想更重要。
許穆夫人最終出發歸衛,並積極向鄰國求助,又擁立自己的親哥哥為衛國新君,拯救衛國於危難之際。
她一手詩卷,一手長劍,是集智慧、才華、膽氣於一身的巾幗女子。
歷史記住了她是誰的夫人,但她更值得被記住的身份是第一位寫到並做到的愛國詩人。
第三位女詩人同樣沒有完整姓名,後世只能稱她為侯氏夫人。
侯氏夫人培養出了兩個出色的兒子——程頤與程顥,二人皆為北宋時期著名的理學家,對程朱理學有著深遠的影響。
侯氏夫人自幼接受教育,據說酷愛讀史。
她的父親非常鍾愛這位聰穎過人的女兒,常就治亂興廢之事與她討論,並常感嘆她若為男子,定能在朝廷中成為有用之材。
程頤傾慕他母親的學識,但更令他驕傲的卻是程母平生作詩未超過三十首,且幾乎都不存於世。
“夫人好文,而不為辭章。見世之婦女以文章筆札傳於人者,深以為非。平生所為詩,不過三十篇,皆不存。”
程頤記錄下了他母親侯氏夫人唯一流傳至今的作品,因為這首詩表達了侯氏夫人對遠方丈夫的思念:良人沙塞外,羈妾守空房。
得益於侯氏夫人教誨的程頤,親自為能議古今興廢之事的母親,披上了孤寂忠貞的寡母形象。
女性不止圍繞著浪漫
才華很好,愛情也很好,但二者放在一起,卻常常賦予女詩人們空虛寂寞的閨怨形象。
這種刻板形象大多共享著一套約定俗成的敘事:女子透過才華獲取愛情,此後愛情便是她一生的羈絆。
這種敘事最大的弊端,就是會構建出一種失去自我與氣魄的弱女子形象。
迴歸現實,與其說女子本弱,不如說是失意的人更鐘愛弱女子。
在古代,弱女子是“士不遇”主題的典型象徵,即失意計程車人在弱女子身上找到共鳴。他們將自己的不幸遭遇比作受盡委屈的女子,以此隱晦地批判現實。
就比如在《琵琶行》中,白居易無辜被貶、內心憤懣,就要有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琵琶女作為對映。
這種對映最常使用的物件,就是能留下文字痕跡的女詩人。
朱淑真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李清照、朱淑真被稱作詞壇雙壁。
但朱淑真的身世、籍貫等都缺乏詳細記載,且說法不一。
有關朱淑真最常見的敘述是,她的父母不知何故把她下嫁給一個商販。這個商販不但不憐惜她,甚至還虐待她。
朱淑真婚姻不幸,只能透過創作表達愁緒,她本人據說因傷懷過度而早早辭世。
朱淑真死後,她的詩詞被匯成《斷腸集》,編者叫魏仲恭,一個難以考證的人。
魏仲恭說朱淑真火葬之後,她的父母焚燬了作品,“百不一存”。他說自己是透過別人的吟誦而記下了朱淑真的詩詞。
魏仲恭與朱淑真非親非故,卻能在原稿銷燬後找到三百餘首詩作,真是讓人大為震驚。
不管是真是假,魏仲恭拿出的《斷腸集》讓朱淑真成了一個絕世戀愛腦。
《斷腸集》中的詩詞多表達對愛情的渴望,或是深情地回憶幽會的情景。
有人藉此推測朱淑真落寞時曾有段婚外情,或是她在出嫁前有位情人。一些人還在詩詞中讀出她最終擺脫了丈夫,與初戀情人重逢。
由於《斷腸集》中的詩詞大多纏綿感傷,後人便稱朱淑真是紅豔詩人。
在古代,朱淑真的讀者以男性為主,他們多將自己的失意感懷移情於朱淑真詩中,以此獲得安慰。
當朱淑貞成為了一種安慰後,她本人是什麼樣子、有著怎樣的內心世界,以及這些傷感的詩詞是否真的出自她手已經沒人在意了。
弱女子的敘事慣性,讓女詩人們被過度浪漫化,這些粉飾常常出自他者的幻想。
當我們剝離了這種浪漫的幻想後,才更能看清那些留存於史的女詩人們的品格。
比如蔡文姬不僅善詩賦,也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學家,同時她還精於天文、數理、音律。
她所做的《胡笳十八拍》反映了戰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抒發了對家國的思念和不忍骨肉分離的感情。
謝道韞不僅創作了吟詠泰山高聳幽深的《泰山吟》:“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她還曾在受敵軍圍困時,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氣,拿起刀就出門殺敵。
女詩人薛濤不僅在文學上有所成就,她還對造紙工藝進行了改進,發明了適合書寫和繪畫“薛濤箋”,從而推動了蜀地經濟。
女詩人的身份只是女性多面性中的一個維度。
羊更加堅信,浪漫並非女性唯一的標籤,而是女性豐富多彩的人生中的一抹亮色。
她們的生活遠比浪漫更為寬廣,她們的故事也遠比詩歌更為深刻。
參考資料:
《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