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檯球室就是異世界。
當你在任何一個影片app上打下“檯球”這兩個字,你想要的或許是習得球技,好讓自己在年關回到老家的時候,能夠步步為營或者一杆清檯,然後在驚呼聲中去問球桌老闆要監控。
眾所周知,這種成功的裝逼是一種能和收紅包相媲美的爽。
(打球不要錢,但是調監控要)
但更大的可能是,你會像我一樣,深刻的意識到,今天的檯球是歷史舞臺劇的現場,是《賭神》在大陸的精神續作,是型別文學在2024重新復甦,總之已經不再是那個“用杆把球懟進洞”的古典遊戲。
比如說,既然乒乓球的粉絲熱度燒穿了2024的中國體育圈,那為什麼不讓我們的國球出現在臺球桌上?側下旋指哪打哪隻是基本功,反手弧圈作為乒壇最核心的技術之一,打出一個雙響不過分吧:
(你別說,這還真適合某些球員,因為檯球不管遮擋)
而作為早在清朝就傳進中國的球類運動,在球桌上出現一些前現代的符法咒語,也是很正常的:
(規則說沒讓了嗎?沒說就能用)
有時候它也可以變成近景魔術,共同點除了有使用看不明白的道具,還有指東打西混淆視線的表演藝術:
除了花式進球和劇情進球,偶爾還會出現更換野外場地的拉力賽,讓人明白好的體育運動員就應該挑戰各種極端天氣:
當然偶爾也可以切換模式,如果能在進球的間隙完成一場職業拳擊比賽,那麼紅牛的贊助或許也不會遙遠吧:
當然,你或許會發現,這些檯球花活玩梗的方式有不少是在致敬漢納·巴貝拉版本的《貓和老鼠》中的《檯球貓》,但如果我告訴你,真的有貓能坐在球檯上攪弄風雲呢?
最早挖掘出檯球演繹功能的博主已經不可考了,但是第一個讓它火起來的博主一定是抖音博主張智超。當寬成4比3的壓縮版的鬥戰勝佛和寶相莊嚴的佛祖同時出現在球檯的兩側,深夜的直播間人數會比斯諾克任何一場公開賽都要高。
那時候我才明白,不是大家不愛看桌球比賽,而是一切體育的熱度都來自於對抗強度(和整活強度)。如果你讓丁俊暉的揹包裡除了球杆再備上一副八盎司的拳套,每次做球失敗都可以和奧沙利文隨機發起一次限時決鬥,相信我,它就是這個時代唯一的體育顯學。
(我吹牛逼的,其實先文鬥再武鬥的思路已經有了就是沒多火)
而張智超最狠的一點在於,他絕大部分的狠活,其實都來自於直播,而且節目效果渾然天成。有時候,像是把八戒吃了的pro版悟空會表現出柔和的手感,輕推進洞之餘還能順其自然的扒拉兩下,把靠近洞口的小球擺弄進去。
(很喜歡佛祖的一句梵語:低杆左塞帶一點右塞)
當然小手不太乾淨的後果就是佛祖念起了從觀音那裡偷來的緊箍咒,細聽之下這緊箍咒也念出了莫斯電碼的精髓,除了高頻短促的音節,還表現在高頻次出現的“斯”和“碼”,而掙扎過後的悟空偶爾也會選擇“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劇本,伸出不太乾淨的小手,拍向佛祖不太乾淨的小臉……
偶爾悟空還會使用技能,召喚出門後的唐僧來一次正義的圍毆,展現一下五指山的“If 線”,幫黑猴玩家提前一年圓了掀翻靈山的夢。
這一系列角色扮演為主的檯球整活,在去年站到了抖音直播的風口上,狠狠起飛,也帶動了檯球的舞臺劇化——你甚至可以在臺球桌上看到諸葛連弩了。
(疑似歷史和漢語言文學新就業方向)
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檯球在內容圈子,已經炙手可熱了一年半有餘。
但它火的其實不太尋常。在短影片平臺,高熱度的體育內容很多,但大多和線下賽事的熱度相匹配。主流的籃球、足球和乒羽都有著大量的現實賽事內容,能夠持續為這些垂類領域的創作者引流。
但檯球不同,因為對抗性較低,導致在這個領域,即便是具有全民度的丁俊暉,他的相關賽事內容也極難帶動影片圈的話題
(賽事關注度確實不高)
換句話說,抽象的檯球整活,是純粹依靠在地娛樂語境火起來的。而且,再次火爆的檯球還不是青春回憶裡的復古時髦單品,而是實打實的商業溢位到內容:從去年六月份開始,檯球就有了重新翻紅的跡象。不論是綜合娛樂業態、配備助教的真人檯球廳,抑或是無人化和智慧化的檯球室,數量都有了高速的增長。以至於過去兩年,檯球甚至成了投資熱門,哪怕檯球室因為各種風險失敗了,器材也可以以較低的折損率重新出手——青少年奔走回縣城的當下,這些玩意可以成為實打實的硬通貨。
(資料來自商啟諮詢)
這也是抽象背後的真實情況:檯球文化確實在慢慢復興。
其實,從九十年代開始,檯球室就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和歌舞廳、遊戲廳、錄影廳一起,成為城鎮化過程裡最受歡迎的娛樂,而後共同衰落。它們都是刻印在青年文化中的生長痕跡,並且時常能跨越地域和文化的邊界。
鍾愛描述縣城影像的賈樟柯,就喜歡將他故事的場景安排在三廳一室,昏暗的燈光和豔麗的顏色是刻板的縣城裡最有活力的地方;臺灣的侯孝賢在《最好的時光》裡也做了近似的安排——舒淇張震扮演的主人公第一次相識,就在臺球廳,在那裡,他們的閒適和自然都有了最合理的空間表達。
而在日本,情況也有了驚人的類似。《道頓堀川》裡,檯球的球桌也是時代舞臺的一角,落寞城市的荒涼、猥瑣、溫馨和東亞家庭的情恨糾葛都在昏暗的檯球桌上互相碰撞,也讓這個本就帶有灰色的運動變得惆悵而美麗。
其實,檯球因為過於接地氣,讓很多人都忘了,它出身是正兒八經的貴族運動,而這一千年來世界各地的權貴都鍾情過這7平米的綠桌——據說東征的十字軍團裡,位階不低的聖殿騎士團最熱衷於此道,只不過他們用的是象牙的球體。
(老清朝人早上起來就是這麼一出)
只不過在被創造出來後,它飛速的平民化了。早在十七世紀的街角,販夫走卒、妓女乞丐就都開始沉迷於各式各樣的檯球。到了十九世紀,“彈子廳”就像酒館,成了各類大眾文化交匯的場所。海明威熱衷於寫一戰前後那些赤誠但貧窮的青年,在他筆下,那些青年在工人飯店吃罐頭,在林地中露營野釣,傍晚聚集在彈子房,認識彼此,然後一起心神不寧地徘徊在時代的廢墟邊緣。
所以,檯球是真正意義上的大眾運動,也是自發地讓不同的人跨越層層隔閡,一起喜歡上的運動。從古由今,自西至東,連通漠北和南國的,就是幾根杆子,幾隻圓球。
它是一個恰好能安放所有無所事事的地方。聚集在毛氈或青草材質的球桌前的貴族,和在農村棚戶下的磚臺前的農民,以及商品樓二層的城市青年,共享同一種隱忍而專注的姿勢。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檯球變成今天抽象文化整活的主戰場,是一種必然。畢竟,從始至終,檯球都是一項誰都能參與、也誰都能定義的遊戲,而氣象萬千的生活感,本來就是這項運動的核心。
將我們設為星標☆,點點在看
就可以及時看到文章和資訊啦
感謝大家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