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機器人》拿了遊戲大獎(The Game Awards,簡稱TGA)2024年的年度遊戲獎,《黑神話:悟空》沒有拿到。
年度遊戲六選一
簡單介紹一下TGA的評選規則。首先,由一個“專業評審團”對每個獎項的入選遊戲進行提名,這個評審團的成員 “由超過100個全球媒體和影響者機構組成,這些機構因其在遊戲評估方面的歷史而被選中”。接下來,“獲勝者由評審團投票(佔90%)和公眾粉絲投票(佔10%)的綜合結果決定”(解釋源自TGA官方網站)。
昨天結果出來後,很多玩家認為《宇宙機器人》的玩家數量太少,價格太高,流程太短。但事實上,從此前各遊戲媒體及網站的評選可以看出,《宇宙機器人》是個在 “評獎” 和 “評價” 方面很佔便宜的遊戲。這裡面可能有多重因素,很多人眼裡的缺點在另一群人眼裡可能不算缺點。而有些優點會被放大。
如前所說,在評選中,專業評委權重佔到90%,基本上是決定性的。這個規則從一開始就沒變過。原因也說得很清楚,“為了避免某些單平臺遊戲被低估”以及“防止刷票”等原因。總體而言,TGA本身是一個非常偏向於所謂“專業人士審美”的獎項。其結果非常依賴於評獎評委。
那這些評獎評委都是誰呢?TGA官網上有媒體評委名單,地址是:https://thegameawards.com/voting-jury 你可以在上面看到所有媒體評委的列表。
坦率地說,在我看來,從這個名單看,在評審團成員的篩選中,是存在一些爭議空間的。
一言以蔽之——評選名單中歐美比例畸高。專業評委超過100家媒體,其中美國24家,英國11家,加在一起就是35家,其中還包括諸如《衛報》《洛杉磯時報》《紐約時報》等雖然很厲害但是很難說對遊戲有多瞭解的媒體。除此之外,巴西入選第三名,8家,德國入選6家,法、意、墨西哥等國入選5家,澳大利亞、加拿大、西班牙、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國入選4家。
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國媒體入選只有4家,日本媒體只有5家,韓國媒體入選3家。加在一起是12家。
或許從“全球遊戲市場”的角度看,這份評審員名單有其道理。但我仍然覺得,無論是中國遊戲的產值和在全球遊戲產業目前的活躍度,或者日本遊戲的影響力,乃至韓國的遊戲綜合實力,對應其評委媒體數量(可以直接換算成“影響力”),在這個榜單中都是絕對不平衡的。不談美洲和歐洲媒體(北美和歐洲各33家,南美16家)數量畸高的問題,TGA為了增加影響力,在不同國家的媒體選擇權重上也有可商榷之處。
具體而言,我認為東亞三國在TGA話語權上都存在不足。中日韓分別入選4、5、3家,加起來12位評委,在所有評委數量中勉強佔9分之1。但論產品、論產值、論影響力,三國加在一起估計能拿下全世界半壁江山。談及收入和玩家人數,2023年我國遊戲收入保守估計佔全球市場收入23%(另一個數據是26%);論老匠人和祖宗之法,日本地位和美國誰第一也說不定吧?韓國還有金亨泰呢……我沒有任何對巴西同行和巴西玩家不敬的意思,但從資料而言,巴西擁有8位評審團成員,其遊戲市場收入2023年約佔全球遊戲市場收入0.14%。
TGA官網列出的巴西評審媒體
如果有人不理解什麼叫“系統性問題”,看到別人說“系統性歧視”而覺得哪裡有這種東西,那麼這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系統性問題”說的就是這種現象。所謂系統性問題,就是指“根植於系統內部結構、規則、流程或文化中的問題,這些問題通常是複雜的、跨越多個層面,並且會對系統的整體運作產生深遠影響。系統性問題不僅限於單一事件或個別失誤,而是源自整個系統的設計或執行方式,導致持續性、不良的結果或影響”。
在我看來,這份評委名單就是一個很標準的系統性問題。沒有人有錯誤,但這個名單本身就反映了歐美強勢文化長期以來潛移默化對規則的塑造以及由之帶來的價值觀傾向,基本上也是對當前世界文化影響力和話語權的反映。
再強調一下,我並不是說這個名單有黑幕,或者會刻意提高或壓低某些遊戲的分數。但從評委名單本身看,我覺得某些型別的遊戲更佔便宜,某些型別的遊戲更吃虧;有些文化背景的遊戲更容易被人接納,有些文化背景的遊戲則沒有那麼容易。包括跨國大企業本身的影響力可能滲透得更廣泛,這些都是有可能存在的情況。
我無意批評TGA或任何國外媒體同行(我可以再強調一下,入選的4家國內媒體同行,向你們致敬),我也不會否定這個評委團所選出的結果足夠權威。從個人角度,我只能說,出於評委選擇的原因,一些獎項呈現出一些固有的問題。比如對於非強勢文化產品的不瞭解和不熟悉,以及對獨立遊戲的評價偏差(比如《動物井》我覺得就被嚴重壓低了)。這些問題並不是任何一個人的責任,它反映出我們仍然需要做到更多。
我們並不應該為了“獲得獎項”而刻意做些什麼,但獎項和許多東西一樣,可以作為我們前進路上的一些“檢查點”。文化和影響力弱勢的問題只能慢慢改變,往小裡說,這仰仗於遊戲行業的從業者,遊科也好,騰訊也好,網易也好,靈遊坊也好,乃至所有遊戲行業的企業、組織和從業者,以及玩家們。往大里說,我希望所有的文化從業者,乃至所有的企業,都希望能在更寬鬆、友善和自由的環境下專注於產品的開發和進步。
這事兒其實說來很簡單,給創作者足夠的自由,事情就會變好。對於中國遊戲行業來說,雖然我們經歷了過去的一年,但我相信,或者說希望改變是在發生的。我希望今年比去年好,去年比前年好,頂著各種阻力慢慢變好,總之我相信,也希望我們能越來越好。
我也很喜歡遊戲科學對TGA乃至一切獎項的態度,不卑不亢,這很棒。這呈現出一種基於成績的自信。當你有足夠的自信的時候,就不需要那麼介意外界的評價。另外,我也覺得我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會“弱勢群體者”的感覺,這或許會讓我們在居於強勢地位時做出反思。當然,我仍然要強調,很多時候,這並不代表任何具體的人做錯了什麼,也不代表我們要橫眉冷對,讓任何具體的人時時反思。我們應當意識到,現狀是由於一些複雜、漫長的的原因導致的,而要改變這一點,或許我們能做的只有繼續前進。
《黑神話:悟空》最近對PC和PS版做了更新,彌補了首發時一些不足,地圖的加入值得各位玩家再回去逛逛,方便補足成就與收集
我非常想給出一個很光輝的結尾,又或者說,我不想用“我們仍然需要努力”這種俗套的結尾,但又覺得沒什麼必要,我們已經很努力了。我們應該獲得獎勵、稱讚和掌聲。我們確實在前進,我們獲得了很多成果,未來還會得到更多。所以。讓我祝賀遊戲科學,也向所有為這個行業努力的人們致以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