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狀元、學霸畢業後走下神壇、成為眾人矣的故事,這些年我們聽聞過不少。天之驕子們的後續人生沒能繼續發光發亮,固然讓很多人惋惜,但一直站在聚光燈下的他們,也許在自己走向“平庸”時才能迎來真正的舒懷。
趁著假期,我看了三聯出品的紀錄片《談論,大聲點》,有一期講的是“擁有天花板學歷”的遊戲主播女流的故事,感觸很深。
從當年的高考理科狀元到一名被外界看來是“不務正業”的遊戲主播,這十年,她終於不用活在別人的期待和對自己的高要求裡。
你會發現,當卸下了應試教育帶給自己全方面的影響後,成為一個允許自己考60分的“正常人”,這挺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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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學歷天花板”的遊戲主播
女流,原名石悅,出生和成長於內蒙的一個縣城。周圍的人都知道她從小學習好,但沒想到這個小縣城能出理科狀元。
2006年,石悅高考702分,成為當年內蒙古自治區高考的理科狀元,石破驚天。
她“順理成章”去了清華,讀了老師說的“聰明人都在清華建築系”的專業,本科畢業後,她又以免推生資格去北大讀了城市規劃專業的碩士。
一個握有中國最頂尖兩所高校文憑的孩子,大展前途應該不是問題。但畢業後的石悅卻做了一個叛逆的決定——不投簡歷,不找工作,去當遊戲主播。
理科狀元去當遊戲主播?一時之間,社會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地批評,說她對不起父母培養,甚至對不起清華。
在十多年前,房地產行業還蒸蒸日上,她本可從事建築相關工作,世俗標準定義下的成功她本是唾手可得。
但石悅為什麼要劍走偏鋒,選擇去做這麼一個在當時「上不了檯面」的工作?
要知道,十多年前自媒體、短影片發展不像如今,手握流量未必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那時,初級遊戲博主這個職業相當於要「用愛發電」。
轉行原因很簡單,她不喜歡建築這個專業。
在紀錄片裡,石悅說,在應試教育體系裡,父母和老師很少去具體關心你將來想做什麼職業。不少學霸只是順理成章去做了一個學霸一直該做的事情:拿高分、考第一、去最好的學校、讀好學生最多的專業。
可進去後,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喜歡建築,雖然能拿獎學金,但她從來體會不了同學們畫畫時一臉的投入和喜愛。她畫畫時,腦子裡沒有對藝術的感知,全是座標系。
只有在課餘做遊戲解說時,她才能獲得一點滿足感。
與常人不同,學霸們似乎可以忽略自己的感受去完成既定的目標。石悅從小到大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如果在同樣的教育環境下,班級裡有人能考滿分,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自己?
可走出清華、進入社會後,當真實人生的篇章揭幕,她卻發現,無法再一味要求自己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而忽略內心感受了。
遲到的覺悟
“人生裡總有一些時刻要完成‘應該’的事,並且要做到最好”,這是應試教育下學霸們固有的思維,石悅深受影響。
即使遵從內心成為一名遊戲主播,她也沒能第一時間擺脫這一思維。
走出學校、進入工作崗位後,她開始「卷」直播時長,「卷」解說質量,平臺要求直播時長50、100小時時,她能捲到每月200小時。
做了近十年的遊戲主播, 她捲成了頭部,但石悅又迷茫了:大家究竟在卷什麼?我們卷是為了獲得名、利、話語權和影響力,但這些沒有盡頭。
她開始反思自己,一直在應試教育的框架下奔跑,對優秀的追求到底對不對?
節目裡,記者問石悅:你做得不優秀又怎麼了?把應該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就開心了?
石悅沒有直面問題,而是回答說:我會進入下一輪。
這暴露的正是應試教育下學霸們的困惑:我做了所有“應該”做的事,但我為什麼不能真正開心?我承受了競爭帶來的痛苦,卻為何沒有享受成果的能力。
石悅最終決定放過自己。比如在流量時代,她停播了很久——但我可不可以先爽一下!
就像她在節目裡說的,現在,我允許我考60分了。
這也不禁讓人思考:為什麼應試教育下的努力精神、學霸思維,不容易讓孩子過好這一生?
好像根深蒂固的應試思維和慣性不僅沒有完善和提升經世致用之能,反而帶來了強大的反噬作用。
比如,最近就有考入藤校的中國學生,陸續收到大學的“學術警告”,面臨退學的新聞。
一位哥大媽媽在社交媒體發的求助帖:孩子在哥大讀書,一天凌晨2點他接到了孩子高中同學的電話,被告知孩子在考試中掛了三門課,已經收到校方的退學信;
一位進入美國Top5大學的女生,在上學期拿到了F的成績後被大學“學術警告”;
還有一位藤校生在學術和社交壓力下陷入無限的負能量迴圈,已經有抑鬱症狀(沒辦法自己起床上課),兩門課拿到了C的成績,選擇休學。
去年年底,也有一則關於退學的新聞在留學生家長圈討論度很高:北京的學霸女孩以SAT近乎滿分的成績進入MIT,原本應該風光無限,卻因曠課和掛科被MIT退學,只能回國重新參加高考。不僅父母幾百萬的教育費用打了水漂,退學後,孩子更是患上了輕度抑鬱症,一家三口都需要接受心理治療。
拼命託舉進藤校的小孩,撞過終點線開始下一段競賽時,卻摔倒在開端、畢業的路上。
出現這樣的局面是多重原因所致:
比如,應試教育強調高強度的知識輸入和標準化考試技巧,但在創新能力、批判性思維、時間管理和獨立生活能力等方面的培養卻存在明顯不足。
比如,長期的高壓學習環境可能導致心理承受能力的脆弱。一旦離開熟悉的競爭環境,許多學生容易陷入焦慮、抑鬱,甚至出現極端情緒。
再比如,在國內,學習成績往往被視為最重要的,而在國外,團隊合作、領導力和社交能力同樣重要。如果缺乏這方面的培養,留學生可能會在融入校園文化和建立支援系統方面遇到阻礙,進一步影響心理健康和學業表現。
所以,在以大學排名作為衡量最終成果的應試教育來看,進入名校似乎是我們教育和雞娃的成就,但若以孩子的一生來看,算不算一場鏡花水月?
父母的心疼與為難
雖然石悅沒有如常人預期那樣走向比現在更高的高度,卻收到了這屆網友們的讚譽和支援,這與十年前剛“出走”時她收到的那些指摘全然不同。
有人會羨慕她即使沒有取得世俗意義,但能走上自己喜歡的、適合的道路,是何其幸運和勇敢。
石悅說自己的叛逆來得很遲,在很多人看來這哪裡是叛逆?遊戲是愛好、主播是工作,多少人能帶著愛好去工作?
在石悅們的故事背後,與她們曾同樣經歷過痛苦的,還有這些孩子的父母們。
學生難當、父母亦不好過。
大多數父母清楚,應試教育或許能帶來學業上的成功,卻未必能幫助孩子真正過好一生。作為曾經歷過應試教育的父母,大家深知分數——無論高低——背後都隱藏著對自我價值的迷茫與生活目標的混沌。
父母們希望孩子跳出這個迴圈,但又擔心孩子無法適應不同的模式,更害怕一時的放鬆會錯失未來的機會。
若不逼孩子努力,未來可能埋怨他們沒有更進一步,也害怕孩子“鬆手”後失去競爭力。
於是,很多父母陷入兩難境地:希望孩子幸福,卻擔心放鬆會帶來不確定的未來;希望孩子擺脫應試教育的束縛,卻找不到更適合的路徑。他們理解追求“完美”的痛苦,卻不敢輕易讓孩子“只考60分”,害怕一放手就功虧一簣。
圖源pixabay
我認識的朋友老張,一向是朋友圈裡最佛系、能躺的一位爸爸。但連這樣的佛系父母也被迫雞娃營業了。
老張有個兒子,四年級在讀。兒子算是學習自覺的娃,成績也可以,夫妻倆沒怎麼操心過。
但進入小學高年級後,老張發現兒子班上優秀的人不少,成績好、比賽多、特長獲獎的孩子一抓一把。
看到時不時有家長在群裡、朋友圈發訊息稱,拿了某競賽獎項、有運動特長的孩子可以在升學上「加分」,老張坐不住了。
考慮到兒子從小數學成績不錯,他也開始給娃搞起了奧數,報高價數學奧數班。
從那以後,老張的生活徹底被兒子的數學練習捲了進去。
他每天熬夜幫兒子檢查試卷,甚至凌晨兩點在廚房給自己加宵夜煮泡麵時,還在研究“如何用初等方法證明費馬小定理”。
40多歲的大叔,第一這麼認真鑽研數學,疲憊又無奈。
更痛苦的是,老張發現兒子壓根不是搞奧數那塊料,屬於你講題他就明白、自己做卻沒思路的那種水平。
兒子好幾次和老張說自己真的不喜歡數學競賽。老張想放手,但又覺得兒子也許只是沒開竅、還可以“搶救”一下。他更害怕自己啥都不做待在原地,只會被更多家庭超越,也只能連哄帶騙“鼓勵”兒子再堅持看看。
也許我們除了要幫孩子應對應試教育外在的高壓外、還要懂得如何在高壓環境下去培養孩子擺脫“內阻力”的能力。
“內阻力”這個概念來自《一生之敵》一書。
它指的是我們內心的恐懼、拖延、自我懷疑等阻礙行動和成長的情緒。
作者史蒂文·普萊斯菲爾德在書中寫道: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有兩個人生。我們正在活的,和從來沒有活過的。在兩個人生之間的,就是內阻力。”
應試教育固然讓孩子承受了外部壓力,但內阻力往往是束縛他們成長的更大障礙。通常表現為:
對失敗的恐懼:害怕成績下滑會讓人“失望”,甚至覺得自己“不再優秀”;
過度依賴外部認可:習慣於透過分數、獎項等外在指標證明自我;
失去選擇的自由:很多時候,學霸會優先考慮“應該”選擇的道路,比如熱門專業、體面職業,而不是自己真正熱愛的方向。
這些內阻力讓應試教育下的孩子常常處於內心的拉扯之中:一方面想要追求內心的自由,另一方面卻害怕偏離“成功或者正確的路的軌道”。
對於父母來說,無論孩子是成績平平、還是傲人,我們都應該引導孩子正確看待“失敗”和“不一樣的選擇”、創造接受“失敗”和“不同”的環境,而不僅僅以分數、成績去定義一個人。
正如北大教授林小英在《十三邀》中說的:
人的一生不能只是為了謀生,你還得乾點別的。你不直接為謀生而做的事情越多,你的一生就越幸福。如果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謀生,你這一生都是個苦役。
圖源《十三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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