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370
白淨帥氣的哇哇25歲了,他是一個有視力障礙的譜系青年,大小便無法自理,緊張焦慮的時候會持續尖叫。
哇哇今年的生日,是北京慧靈家合20多位學員和老師在餐廳陪著過的,當他嚐到美味的蛋糕時,會享受地搖擺跺腳。
除了生日會,慧靈家合的學員平常還有音樂課、美術課、跑步、逛公園、逛商場、參觀博物館、看電影、唱卡拉OK等豐富的活動。
“我們想建立一個‘諾亞方舟’,讓大齡心智障礙孩子在父母老了或者離開後有地可去,在專業人士的支援下 過上有品質的生活。”孟鬱是慧靈家合的家長合夥人,也是22歲重度譜系青年禾禾的父親。
由家長集資,慧靈提供專業服務,慧靈家合運營已有兩年。這一次的家長“抱團自救”,探索出可持續的模式了嗎?
採寫丨幾米
編輯丨雪裡紅
等不及了,家長們抱團“自救”
孟鬱曾為公司高管,且在清華經管學院獲得了EMBA學位,三年前為了兒子禾禾的未來一腳踏入心智障礙託養領域,在建立社群化家庭的道路上摸索。
禾禾小時候,為了方便接送上下學,孟鬱先後搬了10次家。禾禾18歲從特校畢業後,孟鬱就想,孩子以後能去哪裡?
他做了大量調研走訪工作,大齡心智障礙服務機構數量少,有的專業服務跟不上,有的受限於高房租無法拓展服務,孩子隨時都可能被趕走。
未來不可控,時間耗不起,孟鬱和其他家長在2021年萌生了“自救”的想法,“現在我才50出頭,要趁著自己有精力、有能力的時候去做,給孩子搭建一個微觀環境。”
當時,他和幾位家長成立了名為“正青春·創未來”的家長沙龍併發起了同名公眾號,“《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第19條明確提出,所有殘疾人享有在社群中生活的平等權利以及與其他人同等的選擇。我們家長要抱團取暖、互助自救,為孩子共同搭建一個社群化生活支援系統。”
“一家一戶是幹不起來的。幾個家庭一起出資在北京買個房子做社群家庭,孩子享有永久居住權,再請專業老師支援,這條路行不行?”有著共同想法的家長們,決定抱團。
孟鬱理想中的房子必須要:靠近地鐵站,方便孩子們出行;周邊有大型商場,孩子可以看電影、逛街、吃飯;房子在社群裡,空間寬敞,孩子可以開展豐富的日間活動……
但在北京尋找了大半年,仍然沒有條件和價格都合適的。孩子們等不及,家長們決定先租房。
2022年8月,包括孟鬱在內的10位大齡心智障礙孩子的家長聯合慧靈智障人士扶助基金會一起共建“股份制合作”,共同出資100萬元成立了第一個慧靈家合服務點。其中,家長出81%的啟動資金,聚合家長資源,為後期的品質服務提供資金、服務場所和社會資源支援;慧靈提供團隊培訓、專業的服務流程和方法支援。
慧靈家合租住的房子
租住的房子是由一位熱心的自閉症孩子家長提供的,位於北京大興區西紅門的一處低密度小區,三層疊拼住宅,200多平方米。房子帶一個40多平米的小院,一層主要是活動區、餐廳,孩子們可以看電視、烘焙、繪畫、學音樂;二樓和三樓是孩子們的房間,每層都有獨立衛生間。
雖然是租來的房子,但慧靈家合的老師和家長們投注了很多心血,“光裝修費就花了30萬。”孟鬱說。
酒店式服務的挑戰
慧靈家合成立之初,家長提出了很多個性化要求:想要整託的、想要夜間住宿的、想要只來白天的、想要每週來一兩天的……
為滿足大家的多元需求,慧靈家合首創了類似酒店會員式的服務模式,孩子過來就像住酒店一樣靈活,可以選擇幾個小時,也可以選擇幾天。
家長方便了,對服務提供者卻是大挑戰。
“我們服務的孩子可能天天在變化,這要求我們老師的排班要很靈活、很彈性。”孟鬱說。為方便管理,慧靈家合給幾位家在外地的老師在附近租了兩套房子作為宿舍,一方面減輕老師的通勤壓力,一方面可以及時回應孩子需求。
老師雪梅記得,她剛來慧靈家合時,有天晚上正在宿舍休息,突然接到禾禾爸爸的電話,說有個孩子“吐血”了。後來才知道,其實是癲癇發作,孩子把舌頭咬出了血,她迅速趕到社群家庭,協助夜班老師照看孩子們。
社群家庭日間活動
在慧靈家合,每個孩子的症狀和需求各不相同,有的伴隨緊張症,會尖叫不安;有的會自傷和 自殘,胳膊上都是傷疤……這對老師個性化服務的專業能力提出了比較高的要求,慧靈家合每年會派老師外出學習,也會請慧靈總部和其他城市慧靈的資深社工到北京培訓指 導。
“慧靈確實有很多經驗和方法,我們借鑑慧靈的專業體系,由慧靈協助提供人力招聘、財務管理、團隊培訓和服務流程支援,這讓我們家長自救這條路走得更順一些。”孟鬱說。
孩子們逛超市
小溪父母有3個孩子,無力照顧患有自閉症的小溪,把他送進了慧靈家合。初來乍到,小溪特別緊張,手緊緊地攥著像個麻花,見人就薅頭髮、薅衣領,老師帶他去坐地鐵,到站後抓著扶手不肯下。現在他情緒好多了,每天笑眯眯的,每週都願意外出。
瑤瑤是智力障礙,父母工作都很忙,她剛來慧靈家合時,膽小靦腆,現在更加獨立自主。有一次她和媽媽陪姥姥去醫院看病,懂事地主動說,“我在這邊排隊,媽媽先帶姥姥在一邊坐。”
慧靈家合採用先評估後服務的形式,給每個孩子提供個別化支援。“每一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無論孩子們的情況如何,我們都要尊重他,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幫助他解決問題。”家庭輔導員李俊葉說。
服務供不應求,但收支尚未平衡
隨著服務孩子的增多,今年6月,慧靈家合的發起家長們,在第一個服務點附近的小區租了一套120多平米的房子,家長和愛心人士捐贈了舊傢俱,第2個服務點開門營業了。雖然空間比較小,但既可以開展諸如美術課之類的日間活動,也可以住宿。
現在,兩個社群家庭一共服務著50多人,小的只有12歲,大的已經36歲,大部分是自閉症譜系障礙,小部分是腦癱或發育遲緩。
跟之前相比,大家的生活半徑增加了,活動空間更多了,能夠參與的活動也更豐富了。孟鬱聯合其他幾位家長一起,每週邀請專業的老師給孩子們上音樂課、美術課,還請來馬拉松專業跑手陪孩子們跑步。
孩子們的畫作
慢慢地,慧靈家合在圈內有了名氣,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家長搬到北京西紅門附近。
家住在北京海淀區的浩浩,爸爸今天春節前突發疾病,他在做手術前跟孟鬱說,“萬一我在手術檯上下不來,浩浩就託付給你們了。”幸運的是,浩浩爸爸手術順利,身體逐漸康復,現在乾脆把家搬到了西紅門附近。
來自湖南的自閉症男孩阿明,有嚴重的情緒問題,媽媽在慧靈家合附近租了房子。白天阿明在慧靈家合活動,晚上回去跟媽媽一起住。現在阿明的情緒穩定了很多,慧靈家合也成為他在湖南老家之外的“新家”。
按孟鬱之前的估算,老師和孩子的比例1:3可以達到收支平衡,可是有的孩子障礙程度比較嚴重,支援強度大,目前平均下來只能做到1:2.25。因此,服務的大齡孩子雖然越來越多,慧靈家合卻尚未收支平衡,“人力成本是主要的壓力,我們計劃最佳化費用標準。”
“輕度的孩子,一個老師支援三、四個都行,重度的孩子可能需要一對一照看,”孟鬱說,之前慧靈家合根據孩子的服務型別和服務時長收費,後續將參考孩子的支援強度差異化收費。
發起投資平臺要買房
慧靈家合運營兩年,雖然很難,但服務上有了專業體系的支援,也探索出了一套適合大齡孩子的生活方式,這給了當初發起“組團自救”的家長們以信心。
“解決一個複雜社會問題是沒有簡單解決方案的,但是家長們抱團取暖、共同努力,讓我們對慧靈家合充滿信心。”孟鬱說,“也有愛心人士聽說了孩子們的故事,前前後後捐贈了30多萬元,解決了燃眉之急。”
這兩年,他在慧靈家合和孩子們吃住在一起,還和兩位年輕老師一起考了社工證。雖然10位家長投入了啟動資金,但自家孩子在慧靈家合享受服務要繳納同樣的費用。
慧靈家合融跑訓練營
今年8月,孟鬱又牽頭髮起了一個新專案——“家合置業”投資平臺,擬在西紅門地區購置一套房產提供給慧靈家合,用於開辦社群家庭。
據介紹,平臺由9位家長髮起,採用有限合夥模式,大家利益捆綁,但按照現代企業制度管理,家長之間如有不同意見,就依照章程約定的方式解決。
孟鬱說,曾有抱著營利想法的出資人要加入“家合置業”,被他勸退了。“我們成立這個投資平臺,主要目的是為了給孩子們買一套房子,讓孩子享有永久居住權和服務的優先權,產權歸集體所有。”
至於這套房子的細節問題,什麼戶型,孩子們怎麼住,如何分檔收費,孟鬱說,“這些你不去做,光是單純地想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定是透過實踐才能找到一種適合孩子、家長經濟上也能承受的可行辦法。”
“中國有上千萬的心智障礙者,社會上免費的服務有限,我們這個年齡的家長恐怕等不及。”孟鬱對於慧靈家合的模式很堅定,“小而美的模式好複製,未來3年我們計劃在周邊再建2-3個社群家庭,為100個成年心智障礙孩子提供服務。”
“當初發起慧靈家合專案的家長,目前一個也沒有退出”,他說,“出資不以營利為目的,也是一個全國開創性的實驗。如果能夠盈虧平衡,孩子未來能過上品質生活,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回報。如果100萬的啟動資金用完了,說明這個實驗也就失敗了。”
注:文中孩子的姓名皆為化名
文/孟維娜
慧靈創辦人、總裁
慧靈家合最具魅力的創新細節是“順應”
當時我們都為籌辦這個“慧靈家合”而緊張忙碌,對怎樣使服務量飽和從而維持基本的收支平衡是有擔心的,畢竟北京零星的大齡服務各種各樣,要有生源就必須有自己獨特的吸引力。
孟鬱忙得不可開交,而自閉症兒子禾禾這個時候的情緒特別不穩定,嘗試送他去了幾個機構,禾禾都堅定地吵鬧著“不去!不去!”,後來,只有去了在天通苑的北京慧靈,他才嘟噥著“酒店,去”,每天可平靜待半天,他也參加集體活動,如果覺得累了(他服藥後有疲倦感),就自己進臥室躺下休息。
北京慧靈的空間很擠迫,但一向是一種井井有條的“自由散漫”管理,基本不以清規戒律強迫學員,也不會以“偷懶”來評價學員,這可能就是禾禾願意到北京慧靈的原因。禾禾一句“酒店,去”,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閃亮啟發!
所以,我一直說禾禾才是“慧靈家合”酒店式服務的創新者——慧靈以前的固定學員、固定月收費、固定集體活動等等這些在“慧靈家合”是很少存在的,真正的自我選擇和個別化個性化,比如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來了做什麼和不做什麼等等,都有著規律,這極大考驗著擔任客服工作的禾禾爸,以及擔任個案管理工作的社工和老師。
“慧靈家合”的模式和現在行業開始流行的“短服務”有相似但又不一樣,我們是日間住宿並存的模式,以禾禾的形容就是自由出入的“酒店”。
事實證明,這個模式對不論是輕度還是重度的心青年都很吸引,對家長也是一種安全感、歸屬感。
慧靈以前就有一個“去機構化”的“蝸牛網”平臺,但反反覆覆做不起基本規模,我現在明白原因在哪裡了。我現在力推“蝸牛網”要向“慧靈家合”學習,“順應”心青年對生活多樣化的追求,和禾禾們一起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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