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藝術來源於生活。
元旦檔電影《年會不能停》中設計了一個劇情,眾和集團為降本增效,制定了一個名為“廣進計劃”的方案,誓要裁撤6000名員工。實際上,類似的劇情,近兩年已經在不少網際網路大廠身上反覆上演。
近日,等社交媒體上有員工訊息稱,中興通訊正在進行規模型裁員的人員最佳化,但截至目前,中興並未對此事進行明確回應。
從財報來看,去年Q3中興單季營收286.9億人民幣,同比下降12.38%;前三季度累計實現營收893.9億人民幣,同比下滑3.42%。
回顧歷史,2015年中興通訊首次跨入千億營收門檻,隨即緩慢增長至2017年的1088.15億人民幣;2018年,中興再次遭到制裁,10億美金的鉅額賠款導致元氣大傷,營收又跌破千億。
幸好最後供應鏈的安全還是得到了保障,對此中興還特意制訂了恢復期、發展期、超越期的八年三步走計劃。
彼時,恰逢國內5G建設的高潮,中興業績迎來全面修復期,2021年,公司發展期的最後一年,營收達到1145.22億人民幣。然而步入超越期僅一年,去年便再次遭遇了營收上的“滑鐵盧”。
明面上看,裁員確實是降低成本的有效方式。據中興往年財報資料顯示,截至2023年6月30日,中興通訊員工總數為72736人,而在上一年年底,中興通訊員工還有74811人。
僅半年的時間,員工數減少了2000多人,很難不令人懷疑是否早在去年年初中興內部便已有了人員最佳化措施。同時,也有接近中興的人士向《深渡》透露,最近最佳化的員工比例已經接近了15%,遠遠超過了正常的企業人員變動範疇。
實際上在2023年華為的高調回歸的背景下,中興在市場上已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持續消耗運營商老本、海外市場銷售遇冷,就連新增長的第二曲線也再次被華為壓制了。
作為一種生存之道,中興選擇“低調”行事倒也算明智之舉,畢竟主角蟄伏期苦練內功,來日出山驚豔所有人的爽文劇本足夠振奮人心,可這樣的情節,還能在中興身上上演嗎?
“制裁”之下,委屈的中興
中興成立於1985年,一度成長為中國第二大、世界第四大電信裝置生產商,旗下運營商業務、消費者業務和政企業務為三大主營業務。
彼時,中興與華為被共譽為民族驕傲,實力地位甚至還隱隱壓過華為一頭,按劇本本應扶搖直上的中興,卻迎來了人生中的兩次至暗時刻。
據財報顯示,2016年中興全年營收1012.3億元,但計提美國罰款後實際虧損為23.6億元;2018年中興全年營收855億元,同比下滑21%,淨虧損高達69.8億元。
要知道,2015年中興整體營業收入1001.9億元人民幣,淨利潤高達32.1億元人民幣。賬目上出現如此大的虧損,美國的制裁難辭其咎。
2016年3月7日,美國商務部以中興通訊“違反美國出口限制法規”為由,對中興採取限制出口措施。
面對所謂“指控”,中興通訊創始人侯為貴曾委屈地表示:“我認為,在這一問題上我們真的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其他公司也在銷售相同產品,而且我們甚至還不是銷量最多的。現在我們面臨限制,業界其他公司卻沒有遭到任何限制——他們仍在銷售。這有些不公平”。
但美國人顯然是不吃這一套,中興的委屈並沒有作用。要麼硬剛到底,要麼明哲保身,參照阿爾斯通慘遭“肢解”的前車之鑑下,中興為了旗下數萬員工不得已選擇了後者。活下去,成為彼時中興最大的信念。
2013年法國電力裝置領先企業阿爾斯通公司前任高管皮耶魯齊,在美國肯尼迪國際機場被捕,隨後CEO柏克龍遭脅迫就範,西門子與其成立合資公司的要求也被逼退。幾經周折後,歐盟委員會於2015年9月8日批准了西門子對阿爾斯通的收購,阿爾斯通被“肢解”已成事實,其核心的能源電力業務被迫出售給美國公司,公司業務只剩下軌道交通。
無獨有偶,2016年4月5日,中興原CEO等三位高管以離職為代價,換取美國商務部對中興解除出口限制;2017年中興又公開承認違反美國出口管制禁令的事實,同意向美國政府支付總額11.92億美元的罰金。同時,開除4名高階管理人員,並對其他35人進行處罰。
但是歷史教訓告訴我們,一味地退讓只會讓霸凌者得寸進尺。2018年隨著地緣政治競爭的加劇,制裁的大棒再次落到中興頭頂:當年4月16日,美國商務部宣佈對中興啟動拒絕令,有效期長達七年。作為美國商務部最高級別的制裁工具,拒絕令的影響力遠大於其經常使用的實體清單。
其在供應鏈領域對企業的影響,類似把金融企業踢出SWIFT系統。這個拒絕令的啟動,對於當時的中興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中興業務當即停擺。雙方周旋三個月後才達成新和解協議:中興支付10億美元罰款,另外準備4億美元交由第三方保管,且董事會及管理層全面大換血。
彼時身在南京中興通訊核心網產品線的總經理徐子陽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巨大的“餡餅”即將落到他的頭上——當年的7月5日,他接到總部通知,即將被任命為公司總裁,此時,距離徐子陽加入中興剛好20年。
而在此前一週,根據和美國政府的協議,中興14名董事和管理層已集體離任。但弔詭的是,隨後在和上一屆高管沒有任何交接的情況下,徐子陽和其他21位新高管走馬上任。
然而這一屆的領導班子絕大多數是源自中興原三級管理幹部,缺乏相應的高層管理經驗。徐子陽更是研發技術崗位出身,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沒想到會是我”。
因此雖然“黃袍加身”的徐子陽穩住了中興“山中無老虎”的慌亂局面,但不可否認的是以其為主的領導班子在管理經驗上還是稍顯年輕與稚嫩。在“繼位”之前,徐子陽的職位只是副總裁,而在中興整個集團體系內,副總裁的 title 沒有三五百也至少有一二百人。
甚至作為中興權力最大的人之一,徐子陽相對於前幾任領導,權威和個人魅力等方面有很大差距。例如在遇到重大決策時,不同於此前中興內部找一個最被信賴的人來重點徵詢意見,或者由一兩個人來拍板決定。徐子陽似乎更樂意於“放權”,由大家商量著決定。
所以可以看到的是新的領導班子對外力度不夠,對內又過於謹慎。畢竟,一心求穩就必然伴隨動作收緊,中興在徐子陽的帶領下,儘管一切向好,但恢復過於緩慢,動作幅度不再洋洋灑灑。
除此之外,美國的制裁禁令使得中興的海外市場同樣損失慘重。據中興財報顯示,2018年至2022年,歐美及大洋洲的營收大幅降低,國際市場收入佔比從44.66%一路跌至30.7%。
但不管怎樣,能活下來便是能力的彰顯,從遭受美國製裁再到艱難重生,低調前行的中興好歹將當年的那口委屈氣給喘了上來。
“裁員”廣進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這些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企業們,其唯一的共性就是在發展的途中違背社會執行規律,跟不上行業發展節奏。
現今,就中興而言,雖然彼時的遭遇令人扼腕,但其在科技創新上的躊躇就怨不得他人了,畢竟中興最大的競爭對手華為也曾被美國以同樣的方式制裁過,時至今日,華為自身的鴻蒙生態倒是做得愈發完善。
而這種差距具象到營收資料上則顯得尤為明顯。
據財報顯示,2023年中興前三季度累計實現營收893.9億元,同比下滑3.42%。按照該進度,中興2023年整體營收只能堪堪破千億,難破1300億大關。這也導致其2023年Q3財報釋出後,高盛、摩根等機構紛紛下調了對中興的業績預期及目標價格。
反觀華為,據華為輪值董事長鬍厚崑在新年致辭中透露華為預計2023年實現銷售收入超過7000億元人民幣。
可是,在2023年開年之際,中興的管理層其實是對投資者們作出過相當自信的發言。
據悉,中興執行副總裁謝峻石曾在公司業績說明會上表示,公司看到海外市場三個變化,將有利於重塑競爭優勢。甚至,在2023年4月中興舉辦的雲網峰會上,謝峻石又強調了中興國內政企要在今年實現40%以上的增速目標,並希望其成為公司業務增長的新引擎。
然而現實卻是十分骨感,2023年上半年,中興事實上在歐美及大洋洲、亞洲地區(除中國外)的市場收入分別下滑了2.57%和22.28%。至於所謂的國內政企,雖然中興在Q3披露財報時,並未披露政企國內外收入的具體情況,但統計2023年上半年財報資料,其政企收入已然同比下滑12.37%,因此全年40%的預期增長几乎已是不能完成的任務。
此外,中興的合同負債指標,已連續五個季度下滑,跌至近五年最低,該指標一定程度反映企業行業話語權、產品緊俏程度以及公司未來的營收規模。
中興想在營收並未明顯增長的同時,又想保證利潤,似乎管理層能想到的辦法也只剩下了“裁員”廣進。
“噩夢”華為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中興和華為都是作為“雙驕”的形象出現在公眾視野的。
的確在最早的時候,兩家營收一個80億,一個100億,基本還算處在同一水平之上。尤其是在02、03年的時候,中興轉型去做小靈通,一舉超過了UT斯達康,把公司給救活了。也是自此時起,中興便開始了自身的手機業務嘗試,甚至在當時的行業人士看來,中興的手機業務甚至讓華為都直稱羨慕。
但也是自“小靈通”事件之後,嚐到賺快錢甜頭的中興,與華為間的差距便慢慢被拉開了。一開始還是20億的差距,後來就是1.5倍、2倍、3倍,再到如今的七八倍,二者實際早已不能相提並論。
實際上,在當時的內部人士看來,書生氣很重的侯為貴對人比較慈和友好,中興比較強調人性化,而軍人出身的任正非主導的華為則完全按照軍事化的方式管理人,賞罰分明。中興沉穩有餘,進取不足,華為則揮斥方遒,因此兩家公司的企業經營策略也就分為了截然不同的穩健型和激進型。
例如在2004年,華為變得更加重視技術研發投入;中興則更加務實,重視現金流;技術路線上,中興選擇了技術更好的CDMA,華為選擇了WCDMA,但CDMA由於授權費成本很高,後來被高通放棄掉了,沒法進行大規模普及,而WCDMA專利分散,方便大家形成交叉專利,很快成本就能降下來,華為便抓住了這個機會。
如今侯為貴先生雖然早已去職,但這種保守謹慎,四平八穩的企業文化似乎仍然被傳承了下來。
去年年初之際,源於生成式AI的出現,徹底引爆人工智慧產業鏈的投資熱潮。有資本市場的機構分析稱,AI的出現將會推動大量算網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而號稱在這兩方面都具備端到端全棧能力的中興,一度被推上了神壇。
據雪球資料統計,截至2023年6月,中興A股股價累計上漲了88.28%,有29家機構對公司2023年的平均營收預測為1329.77億元。
然而,其實際的技術表現卻並不盡如人意,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市場便開始用腳投票,中興股價發生了大幅回落,至今較上半年的高點跌超40%,基本回到年初水平。
按照中興前三季度的營收總額,想要完成之前機構預測的1300多億平均營收,意味著中興必須在今年四季度單季完成435.87億的訂單,同比需要增長約43.38%,難度堪稱地獄模式。
雖然去年前三季度中興在研發上累積投入190.6億元,佔營業收入的21.3%,但實際成果似乎並不明顯,至少就大模型而言,華為已然實現商業化落地,而中興的大模型卻不見波瀾。
此外中興的第二曲線也被華為死死壓制。
據悉,中興於2022年提出的第二曲線業務,其中一個方向便是從CT向ICT轉型,去年上半年公司又著重強調將錨定“連線+算力”兩個方向。從2022年中興官方釋出的情況看,公司第二曲線業務處於增長態勢,保持著40%的增長速度,其中伺服器增長最快,拿下了2022年全國發貨量和銷售額第五的成績,並蟬聯電信市場份額第一。
但據C114報道,中國電信AI算力伺服器(2023-2024年)集中採購專案已完成評審,84億的標包,中興僅中標5.38億,佔比為6.4%,甚至市場最為火熱的液冷及國產化伺服器,中興均無一中標。
對此市場有言論稱,中國電信此次招標,在CPU方面更中意採用國產鯤鵬的G型伺服器,且認為其正在成為主流,經C114測算,以G系列為代表的國產化伺服器規模佔比超過47%。不巧的是,鯤鵬正是中興的老對手華為的產業生態。
如此看來,中興雖然確實還存活著,而且也在咬牙發展,但卻正如走錯方向的“差生”一般,陷入了一種假努力的怪圈,而且目前依仗運營商業務並不是長久之計,一味坐吃山空終究會被華為等競對慢慢蠶食,最終徹底淪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結語
“把活下來作為最主要綱領,邊緣業務全線收縮和關閉,把寒氣傳遞給每個人”。當初任正非的這篇“寒氣論”,現今套在中興身上也同樣適用。
1985年成立,1997年上市,享受過榮耀,也跌落過谷底中興已然是中國通訊發展史上一個繞不開的標誌與符號。作為被美國打壓的第一批國內企業,中興到現在都仍深陷美國強力監管牢籠之中。
過去有媒體曾如此評價中興:中興錯誤出身在了通訊行業,如果在其他行業,即便是行業巨頭,還不會遭受美國製裁。話雖不假,但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如果。既然選了這條路,便只能風雨兼程。
“中興中興,中華復興”。如果要以這句口號作為衡量標準,那麼可以說,中興的表現多少有點兒對不起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