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什麼是死亡經濟學？死亡經濟學是如何迫使人們在生命與金錢之間做出選擇的？死亡經濟學如何構成了俄羅斯經濟的韌性？死亡經濟學可能會製造短暫繁榮，卻埋下了毀滅未來的地雷。
一、什麼是死亡經濟學？
人的生命，雖然在上帝的眼中生而平等，但在世俗的社會里，總會給你標上價碼。往小裡看，有嘎腎換的，有賣血換生活費的，有職業頂罪的，還有公路上碰瓷的。在成熟的法治社會中，為了尊重生命，這都屬於法律所不允許的。往大里瞧，有人體炸彈，有重賞徵兵，操控國家者為了保住自己搖搖欲墜的權力，將治下之人視為工具，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作治國信仰。這既是一種黑暗社會的政治問題，也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經濟驅動，所以給這類現象一個文雅的名字，可稱之為死亡經濟學。
在死亡經濟學詞典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定理，那就是有些人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
在2022年2月24日入侵烏克蘭之後一直處於戰爭中的俄羅斯， 戰爭經濟學疊加死亡經濟學，構成了驚歎於俄羅斯為何在戰爭與制裁的重壓下，為何沒有衰退還有增長的俄羅斯經濟的所謂“韌性“。
在經濟學中，有兩種行為都能帶來經濟收入。
一種是創造性經濟活動。紡織種糧延續生命，工具、機器提高效率，這是一種可以推動人類進步的經濟行為。
另一種是毀滅性經濟活動。這種活動雖然能夠帶來收入，但它是一種毀滅人類進步的經濟行為。比如毀滅財物的拆了挖、挖了拆，這幾十年我們幹了不少；比如毀滅人的生命的戰爭與恐怖活動，從中東到俄羅斯，他們正在幹。
死亡經濟學屬於後一種。
二、死亡經濟學是如何迫使人們在生命與金錢之間做出選擇的？
11月17日，《NEWSMAX》在《Deathonomics Powering Russias War in Ukraine》一文中介紹，俄羅斯經濟學家弗拉迪斯拉夫·伊諾澤姆採夫 （Vladislav Inozemtsev） 估計，一名服役一年並在戰爭中陣亡的 35 歲男子的家人，將獲得約 1450 萬盧布或 150,000 美元的工資和死亡賠償金，這不包括其他獎金和保險支出。
在俄羅斯的一些地區，這個數額比他作為平民工作到 60 歲所能賺到的還要多。
伊諾澤姆採夫稱，“去前線一年後被殺，在經濟上比一個人的工作一輩子更有利可圖，這驅動了一些貧困俄羅斯人為了金錢而放棄生命，也為普京完成了每個月至少3萬人的徵兵任務”。
莫斯科一位知名記者在電報頻道發表評論稱，對許多俄羅斯人來說，加入這支每天損失 2000 多人、死亡或重傷的軍隊，是一個值得冒的風險。即使丈夫被殺，兒子重傷，報酬也是豐厚的。
這位記者說：“俄羅斯是一個貧窮的國家，住在小城鎮的人們沒有足夠的錢買食物。通常，一個家庭的兩代人或三代人住在一個小公寓裡。當人們有機會掙更多錢的時候，他們就會去冒險“。
上圖這幅戶外徵兵廣告設定在莫斯科以東約 550 英里的喀山，廣告為男性提供相當於210萬盧布的入伍獎金，相當於普通俄羅斯人幾年的薪水。這樣的徵兵廣告對貧困的俄羅斯人充滿了誘惑。隨著克里姆林宮和地方各州為新兵提供越來越高的鉅額簽約獎金，這引誘了俄羅斯數十萬家庭不得不在貧窮安全和冒險富貴之間做出犧牲生命的計算。
三、死亡經濟學如何構成了俄羅斯經濟的韌性？
伊諾澤姆採夫表示，正是當權者將本應保護人們生命的權力異化為保護自己統治，才催生了用金錢購買人的生命的戰時俄羅斯的“死亡經濟學”，雖然這為一些俄羅斯的貧窮社群帶來了意外之財。這些錢被死亡者的家屬所消費的時候，也增加了俄羅斯經濟的所謂韌性。這些錢，還降低了俄羅斯統計資料上的貧困率。2023年，俄羅斯的貧困率已經下降到自 1995 年俄羅斯開始收集該資料以來的最低水平。
伊諾澤姆採夫在其論文中披露，截至2024年 6 月，過去一年的俄羅斯士兵死亡賠償總額高達 300 億美元，這已經佔到當年俄羅斯GDP的1.6%。對應這300億美元的，是年均26萬俄羅斯士兵的巨大傷亡。
例如，在圖瓦和布里亞特地區，自 2022 年 1 月（普京發動全面入侵烏克蘭戰爭的前一個月）以來，2年半時間內，這兩個地方的銀行存款分別飆升了 151% 和 81%。
11月14日的《FP》在《Russia’s War Economy Is Hitting Its Limits》一文中報道，據北約估計，截至2024年9月底，已有超過70萬名俄羅斯軍隊在烏克蘭作戰時死傷。一些歐洲的經濟學家和軍事學家估算，莫斯科每個月需要超過 3萬名新兵來填補傷亡人數。對更多數量士兵的需求如此迫切，以至於俄羅斯甚至轉向北朝利用技術與物質交換朝兵。
與此同時，俄羅斯的軍隊也在與俄羅斯的私營部門爭奪人力，後者為工人提供高額工資以維持企業運轉，包括為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生產武器的工廠。這種情況在勞動力萎縮、工資飆升、物價飆升的較貧窮地區尤為明顯。
軍事部門與經濟部門抬高價格爭奪人力資源的後果導致了俄羅斯持續的高通脹。俄羅斯的官方統計資料顯示，2022年俄羅斯通脹平均為13.8%，2023年平均為9.7%，2024年前三季平均為8.6%。三年通脹累計達到35.6%。
克里姆林宮淡化了這些物價上漲，官方稱這些物價上漲為 8.6%，但對普通人來說感覺要高得多，俄羅斯央行已將其核心利率提高到創紀錄的 21%。
11月14日的《FORTUNE》在《Russian food prices skyrocket in growing concern for Kremlin》一文中報道稱，為打壓通脹，俄羅斯央行已將基準利率上調至 21%。但高利率下價格繼續飆漲，根據俄羅斯統計局當天釋出的資料，自今年年初以來，俄羅斯的馬鈴薯價格上漲了 73%，而黃油的價格上漲了 30% 以上。
而記者在莫斯科東北約 1000 公里的基洛夫商店發現，情況比國家統計資料所顯示的要糟糕很多。那裡的牛奶、黃油、雞蛋和麵包等主食的價格至少是去年的兩倍。
四、死亡經濟學可能會製造短暫繁榮，卻埋下了毀滅未來的地雷。
雖然烏克蘭戰爭吸引了各行各業的工人參軍，但俄羅斯農業受到的影響最嚴重。俄農業部長 Oksana Lut 估計勞動力短缺為 20萬人。波動的天氣條件和進口農機減少，對農業收成的影響進一步打擊。
《經濟戰爭：烏克蘭和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全球衝突》一書的作者馬克西米利安·赫斯 （Maximilian Hess） 表示，儘管通貨膨脹對克里姆林宮來說是一個“風險”，但它不會推翻弗拉基米爾·普京。雖然人們討厭通貨膨脹勝過喜歡實際工資增長。
死亡經濟學描述著戰爭如何改變俄羅斯社會和整個經濟的一個明顯症狀。自入侵開始以來，克里姆林宮已將軍費開支提高到蘇聯解體後的最高水平，抵消了西方制裁的部分影響。武器工廠夜以繼日地工作，提供就業機會和高工資。
但這些日益膨脹的支出並非來自創造性的經濟行為，反而來自毀滅性的經濟行為。因此支撐這種行為的資金並非來自這種行為所創造的價值，而是來源於不斷增加的稅收、財政借款和財政赤字。這種模式是無法持續的。
俄羅斯今年將在戰爭上花費約 1900 億美元，佔 GDP 的 10%，隨著入侵接近三週年紀念日，克里姆林宮除了戰爭開支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削減的地方了。
上週，俄羅斯的通貨膨脹問題也幾乎字面意義上開始蔓延到克里姆林宮本身，因為它宣佈將裁員 40萬聯邦公務員中的 10%。
原因是什麼？將他們的薪水重新分配給因戰爭推動的通貨膨脹加薪的剩餘官員。
所以，雖然在大規模軍費開支的支撐下，在死亡經濟學的貢獻下，俄羅斯的總體 GDP 增長目前似乎保持彈性，但經濟的潛在扭曲和持續的制裁，動搖了俄羅斯經濟持續性增長的根基，註定了俄羅斯可能無法在 2025 年之後維持對烏克蘭的戰爭。
【作者：徐三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