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想來,航展對每個航空人來說,是眼界的開闊,思維的昇華。置身一個熟悉的環境,日常繁雜會讓人與工作本身的深意脫離開來,內心的那團火苗忽明忽暗。
但航展,成為一次簇新的機會。
這種新,一開始是一種激盪。臨行前,你開始想象那恢宏的場面:人山人海,接踵摩肩,炫酷的飛行表演,各路媒體的加持……它們混雜在一起,籠罩在一片蔚藍的天空之下,構成略帶現實主義魔幻色彩的異域情致,令人神往。
2024中國航展現場。蘭健/攝
在現場,你開始變得身不由己。
有一條密織的時間線,一直催促著你,往前再往前。五六點就驚醒的鬧鈴,潦草的早餐,擁塞漫長的路途。一旦踏上那片場地,你的腳步如同上足發條的鐘表,嘀嘀嗒嗒在各式場館、展臺、外場中穿梭,密集的拍攝、採訪、聯絡,讓你來不及歇一口氣,喝一口水。
你的腦海裡,只有密密麻麻的時間安排,精確到每一分,每個人,每一次訪問的詞句。
神奇的是,感覺不到累。
當你看到人群一浪浪地在我們的展臺圍觀,那些“圈內人”竭誠用心的產品,也能為不相熟的路人津津樂道,好奇興奮時,有一股暖流浸潤了身體。
那是一種共鳴,深深的共鳴,或者,更是一種價值存在的憑據。
你突然找到了那些日常瑣碎的價值。有那麼一瞬間,你甚至覺得,只要是他們的一句讚美,一個微笑,就足以擠走你心中的疑惑,讓那團火苗燃燒起來。
當然,更大的世界也正朝你湧來。
氣勢如虹的飛行表演,讓你在同一片藍天下,和來自世界各地的航空從業者、愛好者,一同驚歎、歡呼,狂跳著想要夠向莊嚴的雲端;你看見,衣著神情各異的人們在場內穿梭,走過時有一股特別的香水味道,提示著他們異域的身份。
新的產品、新的機會,新的想象,航空,本就是一個世界性工廠孕育的科技明珠。
在報告文學作家李鳴生所寫的《敢為天下先—中國航展二十年》的書中,對申辦和承續航展這一過程的真切描述,可謂驚心動魄。
讀畢掩卷,一種浩然的氣度與精神於心下穿梭。一座當年的小漁村,舉辦展示國家力量且連線世界的國際性航展,可以說是抖膽,更有一種戲劇的張力,和來自人最原生力量的支撐和生長。
當年,“神人”梁廣大來到珠海擔任市委書記後,先是在環境治理方面祭出重拳:凡有汙染的漂染廠、玻璃廠、皮革廠、化工廠、煉油廠、造紙廠等,一律不得進入珠海。在高速發展的經濟中,將“綠色工程”視作城市命脈,可見其遠識。
1988年,在一片質疑、不解甚至嘲諷聲中,梁廣大再次出招,出臺一系列“搶佔發展經濟制高點的戰略發展計劃”,珠海人稱“命運工程”。其中最關鍵的是,要修建一座直通香港的跨海大橋——伶仃洋大橋,也就是後來於2018年正式建成,為世界所驚歎的港珠澳大橋。
1992年,正在籌劃建設珠海機場的梁廣大,在與加拿大蘇里市結為友好城市的座談上,梁廣大無意中得到議員馬文亨特的一個建議:“珠海是新興的海濱城市,國家級經濟特區,在修機場時,能不能把航展的功能也考慮進去?”“航展”二字是第一次當面聽人說起,此前梁廣大隻是在收看香港電影片道時,看到過巴黎航展和範堡羅航展的報道。
在樸素的意識中,他的直覺是國內外的飛機、大炮、火箭、導彈全都會跑到珠海來,豈不是符合國家賦予經濟特區“四個視窗”—技術、知識、管理和對外政策視窗的發展理念,符合珠海搶佔經濟發展制高點的城市理想麼?
審批之路可謂九死一生,蕩氣迴腸。
1995年5月19日,國務院辦公會議討論透過並正式下發了“同意民航總局、航空工業總公司、航天工業總公司、貿促會和廣東省珠海市人民政府於1996年秋,在珠海聯合舉辦中國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的批覆。國務院辦會議決定將珠海航展定為國家行為,每逢雙年舉辦。
民警手拿竹竿,提前進入會場,然後躲在主席臺下用竹竿驅趕老鼠;為了讓“長征二號”火箭能在航展上豎起來,梁廣大探索著連專家都無法想象的路徑——“五臟六腑”掏空,做特殊鋼架把外殼支撐起來,用四根鋼絲固定起來……
對於珠海這座城市而言,當年老書記的閃念之動成為一種深入人心的“執念”,航展塑造了珠海的精神氣度,也因此而托起一座城市的高度。
珠海航展所託起的,更是中國軍事尖端技術的發展。對中國航空工業而言,中國航展所走過的二十多年,也是一部“中國製造”的藍天史詩,見證了中國不斷縮小與發達國家航空工業差距的奮鬥歷程。
中國人也許習慣於講述宏大的意義。但除了宏大的意義,也許也意味著這意義的解放。當概念化的符號變成豐滿的現實,變得可看、可聽、可感時,一切便成為一次有趣生動的體驗。(劉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