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週末,朋友心血來潮拉著我去看展,三四家轉下來,朋友瘋狂搖頭,已經刷掉小一千塊了!藝術展已經這麼貴了?上網一搜,發現藝術行業內的人,也經常有人站出來吐槽。也有人說貴有貴的道理,藝術無價。可是我們偉大的故宮門票才60元,當代藝術緣何貴如此之多?以前藝術的基礎知識是門檻,現在門票價格壘高了這道門檻,結結實實將入門者擋在了門外。此時,X美術館的票價體系橫空出世,從10元到80元,可自行選擇。
座標:上海
美術館:The Pool by X Museum藝術空間
票價竟開始豐儉由人了?最低10元的門票看起來再也沒有下調的空間。館長尤洋非常支援這樣的策略,美術館的門檻在The Pool by X Museum被打破。
The Pool by X Museum和別的美術館不同,不是單獨一層,也不是一個獨立建築,而是嵌在太古里社區的一個類似裝置的空間,更像一個當代文化的盒子。社群也不是我們頭腦概念裡的小區,館長尤洋覺得稱其為場域更合適。總之,這家美術館就像鋼筋叢林裡的桃源。只要走進來,所有的雜音都歸於平靜,是一個溫暖又治癒的存在。
美術館與社群的共構,是美術館運營思路的一種新主張。但這樣的美術館存在需要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周圍群體對它的文化形態的價值認同,這就需要美術館在文化的生產和傳播過程中展示出其基本態度。這樣一來一往,美術館與社群就形成了共生的關係,那票價自然要符合他們的期待。
尤洋覺得,這裡更像陽春白雪的藝術與商業的一次開放性嫁接,聯手形成了“複合型的城市空間”。“因此在The Poo這個專案上,我也可能更大膽地去試驗一些商業與藝術,或者說藝術與藝術消費之間共識性的呈現,這種嘗試非常契合現下。”
威猛先生也可能出品巧克力。“跨界”“異業合作”這些詞出現的頻率高於以往任何時期,美術館也開啟了屬於自己的積極嘗試—比如這場盛大的商業聯姻。在談未來之前,美術館首先要活下去。吃飽穿暖了,才能將自己的才能發揮出來,這一場聯姻於雙方而言,都百利而無一害。“商業綜合體的園區和美術館確實是兩個獨立的機構,但是從業態組合來說則具備共性,這種共性是達成合作的先決條件”,雙方在經濟層面上的共性重疊在受眾之上。
只是這度的把握,就全要依憑掌舵者的初心。
一般情況下,美術館承載的是宏大的文化價值和教育期待。它們應該和大學一樣,是允許呈現異議、公眾討論的開放式空間,不然很容易曲高和寡;另外,美術館受益於商業時代,自身也是商業程序的一部分。但過猶不及,近些年“網紅大師展”頻頻出現,美術館普遍對商業持曖昧態度,對商業統治者和美術館觀眾形成了兩套話語機制。自我認知的偏頗是當代美術館普遍存在的現象和難題,美術館在開啟自己牆壁的同時,需要考慮商業社會中自身的位置和存在的意義。尤洋一早就明白這一點,他對自身的定位清晰,將展館打造成生產者而非搬運者是他的決心。
對於The Pool by X Museum而言,雖鑲嵌在商業業態中,但它要為各式交錯提供可能。藝術具備解構和重組不同知識、興趣、學科的能力,它為交錯提供了空間。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說藝術無用,但藝術又隨處可見的原因。
館長的風格基本決定了美術館的走向:博士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藝術學理論方向的尤洋更關注城市和消費文化的發展與融合,樂於探索各文化領域間的協作研究專案。“我希望X美術館的專案可以去實驗不同的空間形態,包括網路空間,也包括我常做的比如在體育場、club、夜店、酒吧、商場策劃藝術專案等,我覺得這都能帶來新的藝術面貌。”聊起未來的計劃,尤洋充滿活力。
在新館,我們看見很多“突破”,有藝術本身的,也有行業層面的。尤洋對於做與建築、音樂、表演等內容相關的“地域性當代文化”很堅持,也希望能促進國際交流和關注新一代的創作者。最基本的,還是要關注與社群觀眾的共構和互動,讓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走進來,獲得一份寧靜或是啟發。
新館長,新空間。有著17年藝術從業經驗的尤洋,在全新藝術空間上海The Pool by X Museum呈現的第一場展覽是“芝蘭—都市園林一隅”。
展覽“芝蘭—都市園林一隅”展覽現場
“芝蘭”是傳統文化的意象,“都市”則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空間。這場展覽以古典美學與現代生活的融合為線索,聚焦15位藝術家的24件作品,並輔以文獻閱讀與休息區域,共同構築出都市園林的限定空間。15位藝術家也並非全是習慣意義上的“藝術家”,他們來自不同的專業背景,社會身份各異,24件作品囊括了繪畫、書法、影像、聲音、建築、行為錄製、裝置雕塑和文獻等多種媒介型別。
在這場展覽裡,觀眾能看到的是由這些作品串聯起來的城市空間演變,無論芝蘭還是都市,都可以理解為一種我們生活環境的“風格”。多元的創作身份、不同文化形態下的藝術樣式、不同觀看視角所帶來的文化體驗,共同構築了以“園林”為喻的文化場域。
館長:尤洋
上任以來對美術館以及團隊有何感觸?
我能感受到大家的工作熱情和積極的工作態度,在這樣年輕、扁平化的團隊中,我覺得我又重新擁有了活力。因為每個同事都會與我大量的溝通,話題方向不斷切換,大腦就需要馬不停蹄地跟上,我喜歡這種感覺。
為什麼The Pool選擇“未來將主要呈現裝置類藝術作品”?
我個人之見,其實展覽都是裝置化的,這是今天當代藝術語義下進行展覽實踐的一個特點。
如果將美術館看作是公共文化設施,那誰可以對設施中的內容擁有決策權呢?
我更喜歡的決策方式是“空間協商”,就是沒有人有絕對的權利,大家把自己的不同的邏輯試點補充進來,求同存異形成集體決策,然後共同承擔責任。同時對於X美術館這樣一個年輕的美術館,我認為可以更有效鍛鍊年輕一代美術館從業人員的決策意識。
我們是否需要達成一個廣泛的對於美術館的評價、監督體系?
標準很重要,目前來看美術館行業還沒有形成這樣的標準。今天美術館之間也需要彼此更多的尊重和交流,形成共識,甚至在專案層面展開多元的合作。不久前在長沙的美術館理論論壇上,我們欣喜地得知浙江省美術館的同仁們,對美術館評價體系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未來可能會更廣泛的推廣。
我們注意到X美術館最新的價格調整,這個舉動收效如何?
從結果來看觀眾的反應很熱情,大家覺得這個票務政策的調整符合當代藝術觀眾群體的期待,這也體現了我們和消費者之間的相互信任。就行業現狀來說,我們應該注意美術館和展覽公司的邊界問題—觀眾的文化利益和透支觀眾文化消費力的問題。美術館畢竟不是隻呈現商業售票展覽的文化公司,如果過於依賴門票收入,就可能會在營銷方式、機構職能、價值觀等層面出現一些變形。比如有一些機構自己不做收藏、研究,依賴引入西方畫廊或美術館的展覽,就會被認為是不做本地文化生產的“展覽館”,和美術館逐漸拉開距離,“美術館”就變成了只是對外售票的營銷機構。
你多次提到過“與觀眾建立聯絡”,如何使這種“聯絡”發生呢?
有很多方法,但我強調“共構”。首先美術館要擺脫一個文化權力機構的傾向,避免美術館單向度地把自己的工作變成一種價值觀的輸出,用營銷的方式強加給消費者;其次是與觀眾的“協商”,比如在展覽策劃中充分調動觀眾的積極性,以及對觀眾進行多方面的調查,在一些我曾經策劃的展覽中,觀眾會從只能觀看的物件,變成參與創作的主體的一部分。
對於美術館的未來你怎麼看?
未來美術館可能是一個“實驗地”,發揮藝術使不同學科融合的天然能力,讓不同背景的人群在美術館相遇。
今年3月,元美術館在有著“中國當代十大建築”之稱的駿豪·中央廣場公園開門迎客。在這座以中國傳統山水為理念的建築裡,元美術館以新興藝術思潮為方向正式開館。剛一開館便蜚聲京城,年輕人成群結隊而來,在一件件充滿生氣的作品前吸收能量,重構對生活的看法,對抗朝九晚五的庸常。
座標:北京
美術館:元美術館
元美術館位於北京的核心城區,離國貿、三里屯、使館區都不過幾公里的距離,可謂“盡地利之教”,可藉著地利的優勢更好地啟發社群觀眾,發揮藝術美育的功能。這恰好照應了美術館對自身的定位:“一元復始,永珍更新。”元美術館從“元”開始,在混凝土構築的山水建築內開闢出獨特的藝術場域,希望引領困頓的年輕人迴歸心靈本源,提供審美、沉思與交流的空間。
我們在這個空間見到了同樣是年輕人的90後館長李卓穎,她皮膚白皙、長髮、笑起來眼睛彎彎,元氣滿滿。但眼睛裡是令人忽略不掉的堅定,我想那緣於對藝術的喜愛與堅持。“這家美術館開放且年輕,更偏向於為公眾呈現多元化的當代藝術展覽,也更關注年輕一代藝術家的創作與發聲。”不設限是元美術館的姿態,李卓穎希望能有更多不同型別的策展人加入到元美術館的展覽和討論中來,“每個策展人都有不同的特質,不同的研究方法,不一樣的研究領域和方向”。美術館也會因為年輕思想的加入獲得更多可能,展現城市文化空間的多樣化。
館長:李卓穎
元美術館還是一個家庭友好型美術館,會針對長者實施一定的票務優惠,還有專門針對老人和家庭的免費導覽服務,美術館的工作團隊會定期與社群志願者交流聯絡,共創一些有趣的活動內容,還在計劃邀請中小學生來到美術館參加校外美育課程……這些想法和實踐讓元美術館親民又接地氣,真正成了生活中一個特別的實在場景,讓人們逛起美術館來就像逛書店,逛公園一樣自然。
上面的這些舉措你可以看成是美術館的“小心機”,也是這樣的想法讓美術館與社群保持了有效互動。給多少糖後面也要跟著一碗藥,美術館真正的職能離不開影響與教育,對於這一點,李卓穎有自己的想法,“美術館的公教重點我覺得要集中在老人和孩子身上。青少年的美育認知和理解非常重要,需要持續不斷地哺育精神方面的健康成長和發展,而對於老年人來說,他們也更加需要精神關懷和精神生活空間。老人和孩子,是我們格外需要關照和關心的,能夠完成一些此類的工作,對於我們來說是非常榮幸的事情”,李卓穎將其形容為“非營利機構所要承擔的社會責任”,是甜蜜的負擔。在這種情境之下,首要的任務便是“將展覽做好,其次便是透過展覽啟發社群,透過展覽將當代藝術作為一種精神和文化輻射到周圍更多的社群中,形成更多聯動”。
館長李卓穎形容自己的工作為“救火隊,我是這麼給自己定位的”。以展覽工作為例,美術館團隊主要配合策展人的工作,在策展層面上李卓穎則與策展人的理念保持同頻,協助解決難點工作,“他們解決不了,我便上場,但從整個展覽規劃而言則要儘量少的干涉,因為本身合作的前提便是基於信任”。
回顧2024從無到有的這一年,李卓穎認為還是給出了比較滿意的答卷。這份滿意來自於元美術館在知名度上的提升,在運營中也逐步實現了學術定位的指向,摸索出屬於元美術館的藝術價值的輸出模式。“我們逐一實現了美術館的規劃,而且進度要比預計的快,團隊也在迅速的成長,展現出美術館的誠意和誠心。整體感覺很興奮、很有趣、很幸福。”
近期的聚會,大家消極的能量常常大於積極的能量。藝術行業也前路未卜,從藝術品交易到藝術機構現實的運營情況,以及藝術從業者們的狀態來看,都籠罩在一個“不確定”的氛圍下。在這樣的環境下,李卓穎坦言更看中其中的機會:“大環境好與不好是相對的,過分的好也是一個不健康的情況。我認為現在的這種情況反而是一個平衡和穩定的時期。它給了我們機會,可以去回頭審視曾經的發展,也留給我們時間可以去不斷地精進和打磨自己,讓自己從各個方面都能做得更長久。”李卓穎對機會的理解顯示出大家對藝術行業持續的期待和希望。信心很重要,它提供動力。
“回顧開館的這一年,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吾在求索。”李卓穎笑著說道,這是她從今年的三場大型群展中得出的結論。三場群展展出了來自不同地區,屬於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藝術家的作品,形式多樣,陣容強大。
第一場展覽“長歌開元:身體與語言的交響”彙集海內外30位重量級藝術家,將整個背景聚焦於亞洲視角下,討論亞洲這個複雜多元的文化空間,具有不同的文化傳統和特殊的現代性處境,蘊含著各自截然不同的途徑共域。第二場展覽“銜接在邊際之間—亞洲藝術家群展”則呈現7個國家、32位藝術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希望促使觀眾在展覽中去思考和體驗多維的形式和場域,感受當代藝術在亞洲不斷衍生的邊界,以及豐富而多樣的亞洲當代藝術風貌。第三場展覽“是日藍花”同樣匯聚了33位來自國際不同地區的藝術家,試圖以此意象為引,考察不同代際的本土與國際藝術家實踐中切近藍花的情感觀念,或與藍本身有關的形式視閾與生態思辨。
“長歌開元:身體與語言的交響”展覽現場
“銜接在邊際之間-亞洲藝術家群展”展覽現場
“是日藍花”展覽現場
三場展覽的共同特點是:以群展的方式敘述基於地緣角度延伸的展覽理念。對於此李卓穎認為展覽的脈絡遵循著美術館一貫“不設限” 的姿態,“基本上我們不會對展覽工作設立明確的限制或界限,我們更願意做有助於中國當代藝術事業發展的工作,繼而以學術為基,推出更加具有先鋒性、生命力的展覽”。
三場大規模的群展相當考驗一家新民營美術館,從基礎運營、團隊協作、對外合作,到展覽策劃運營、現場管理、財務平衡等各方面的工作。在談及元美術館開幕以來的運營狀況時,李卓穎依然很興奮,“我喜歡挑戰”。
接下來的一年,元美術館還將展出“顏值高、好看且有意思的展覽”,美術館“衛星專案”也將納入到元美術館的運營規劃中,這些專案將可能走出美術館空間,“我們也很願意嘗試所謂的衛星專案,能夠做更多的戶外工作,擴大美術館的輻射範圍,也是藝術的一種延伸”。
策劃、編輯-原曉
新媒體編輯-錦鯉
採訪、文字-安亞飛
場地攝影-白峰、蘭卡威
部分圖片提供-各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