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襯衫、卡其色毛衣、西裝褲、皮鞋
均為Prada
新入局的年輕人會給死氣沉沉的文化藝術市場帶來新活力嗎?
出生於律師家庭的劉子玉沿襲了家族的藝術願景及經商頭腦,並且不妥協於傳統做生意的方式。酒桌上,陪酒類的服從性測試,以及過剩的傳統男性氣質,都不再是Z世代打交道的習慣,他們期待志同道合的合作關係,有資料和乾貨的飯局討論——新的權威秩序正被建立,00後談專案不喝茅臺。
跨國環境中成長,劉子玉曾困惑於如何在異鄉找到身份認同,說普通話跟講英文的他像是兩個人。近年,處在“遊牧”狀態的海外華人迫切需要歸屬感,這激發劉子玉成為連線者,促成北京、紐約、上海、香港等城市間文娛與金錢的資源整合——紐約,2022年,劉子玉聯合三位同齡人創立Stilllife,與不同的場地方、畫廊合作,組織藝術、設計和教育相關線下活動,建立親密的亞裔社群。新新人類不懼與眾不同,重申個體的獨立,越是怪或偏激,越具價值。他們兩年內完成了20多場campaign,合作藝術家超170位,吸引全球近6,000名參與者。
生根於標榜反叛、張狂的亞文化,劉子玉卻不自戀,“創業最初我比較膽怯,難以想象自己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能做出什麼。”活動落地的前一夜,劉子玉有些無助,“擔心反饋不好,更怕沒人來,對不起藝術家和團隊”。在紐約華盛頓廣場辦戶外市集,Stilllife召集了國牌和60多位獨立設計師,現場有重音姐妹, te Editions等亞裔文學社群參與、藝術家的行為表演、音樂會等,最終出乎意料地成功。論壇中他結識了電影《摘金奇緣》的海外製片公司Goldhouse,協力推進藝術和影視圈的合作。有野心,也抗風險,劉子玉的團隊集結已被驗證過才華的創意人士,比如給Thom Browne拍過Met Gala素材的創意人何安欣,設計師陳族銳等,天馬行空的talents一拍即合,挑戰陳規。“紐約主流文藝圈裡,策展人偏愛挑選(扶持)身邊熟悉的藝術家,擁有話語權的大機率都是白人,亞裔為什麼不聯合起來呢?”
不管是透過家裡資源、團隊合作還是自己的理想主義,劉子玉總能說服合作方(地產商、畫廊等)做權利交換,以共創形式控制Stilllife的低運營成本。2024年的3月,Stilllife在香港巴塞爾藝術展期間與幾家國際畫廊聯合舉辦派對;5月,在紐約Soho區組織了一場包含20多位新型藝術家的四層樓展覽;11月,在上海洛克外灘源策劃了一場快閃群展——劉子玉團隊的商業策略很明確,用多元的文化活動、精準的社群和金融產業互動,在活躍場景中就地取材,製造音浪。他跟上海新興畫廊Nan.Ke Gallery(南柯畫廊)合作,將藝術家周蒙的作品帶到紐約展出,也把1958年出生的成熟的水墨藝術家李津的作品帶到紐約做展。
提起忘年交李津,ENFJ的劉子玉挺興奮,“我去年在紐約自己的公寓裡給他做了個小型展覽。”整個冬天,劉子玉每次和李津見面就是狂喝白酒。藝術家的作品就有關飲食男女,“先是我爸媽認識他,跟著他吃喝玩樂後,體會到了他作品中的快活行為。”劉子玉對收藏水墨確有激情,“這是具有高度概念性和中國歷史意義的媒介,運氣用筆,然後把氣傳到紙上。”這種認知一以貫之,在紐約出席論壇和開幕,劉子玉偏愛Samuel Gui Yang和Ian Hylton這樣的新中式時裝——摩登開放中藏匿著傳統文化的剋制。
子承父業的新方式很多。父親劉鋼創立了“紅圈”所通商律師事務所。完成初始財富積累後,他成為北京最重要的藝術品收藏家,如今兒子在延展其收藏線索。“我爸的藏品從乾隆年代收到當代,主要從歷史觀這種研究方式思考。我更關注國外藝術家如何影響國內的油畫發展,比如最近收了一件·勞森伯格的作品,他是第一位來中國做展的西方當代藝術家。”
縱向提升的學習方式也很多。劉子玉偏好跟人交流獲得能量,比如參觀藝術家工作室。2024年,他透過Stilllife聯合創辦人周淇,挖掘了Harry Gould Harvey IV和Brittni Ann Harvey這對藝術伴侶。他們生活在Fall River(福爾裡弗市),一個後工業化的城市,專門給Newport這座相對繁榮的城市提供能源輸出,兩人的研究物件就是Fall River,“他們帶我們去了小時候上學的地方,自己的當代美術館FRMoCA。還跟我講畫室院子裡的植物們都是哪些當地品種,什麼時間會開花。”觀察別人的生活方式令劉子玉著迷,“我看一個人,要觀察他身邊的人。”
15歲到英語國家獨立生活,劉子玉仍保留著中國文化謙遜、自持的家教,“上學時很羞澀,總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夠特別,不敢發言表達。”而後他也浸染了北美文化中強調個人主義的自由與開放,如今在UBS的西岸藝博會論壇上侃侃而談。作為所謂“藏二代”,劉子玉開朗樂觀,不虛偽,從不以惡意揣測他人。VOGUE的拍攝現場,這個穿著舊毛衣的高個兒男孩總在笑,攝影師也被他積極的性子調動。場工們拿衣服、遞水,他每回都真誠地點頭感謝。
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擰巴,人生易如反掌嗎?倒也沒有。在紐約,騎著共享單車city bike,一天可以見10個人,談專案,半小時把想法講清楚,劉子玉無奈道,“北京的話,一天見兩個人,路程耗費一小時,每輪都細聊上兩到三小時。”帶著紐約的資源人脈回國後有種錯位感,“這一度讓我傷心,因為兩邊的溝通技巧很不一樣,但說實話,也讓我對人生的節奏有新體會。”
比廣泛討論的所謂身份的多元和語言的模糊更進一步,劉子玉認為個體的困惑背後,是時代設定。從鼓吹全球化到去全球化,再到如今強調在地和民族性。“我常在思考東西文化融合的未來是什麼?所以現在對archive(檔案)更感興趣。一定要有documentation(文獻),一件事情,或趨勢才能有影響力跟話語權。” Stilllife的任務是建立一個可持續發展的藝術生態系統。是的,這是一位時髦00後的社會責任感。
花背心、黑色皮背心、黑色長褲
均為Bottega Veneta
你對“接班”這事怎麼看?
劉子玉:我是在父母的收藏中長大的。1993年,我父母就開始收藏藝術品,也就是我出生前的幾年。每次度假我們也總會去參觀博物館、畫廊等。
先獨立,再“接班”。我的自我意識是從音樂建立起的。第一次被創作的力量擊中,是聽Lorde的《Melodrama》。她的歌詞讓我理解了自己的青春期,然後我開始記錄靈感,寫散文。去年,Tosh Basco在上海外灘美術館的展覽引用了Etel Adnan的詩句,這次經歷再次喚起了我的想象力。
自我意識的核心,是理解“沒有什麼是真正原創的”。過去,我曾為自己透過吸收資訊再拼貼創作的方式感到不安,但現在我意識到,即使在“複製”中也有原創性。
今年重新和父母一起生活,我發現我與世界互動的方式裡有很多父母的影子。這讓我感到溫暖,也會更接近真實的自己。父母為我探索自我身份提供了安全感和基礎。與父母之間的相似與差異,產生了巨大張力,是我非常珍視的一種關係。我們的收藏是兩代人的交流。
在擁有很多資源同時,你有哪些苦惱?
劉子玉:如何平衡關係與利益。資源分配與人緊密相連,最困難的部分是如何在個人關係、業務目標間找到平衡。我希望能保持與他人的真誠交往,但不得不面對商業意圖與家庭期望之間可能產生的矛盾。
新一年最想拋掉的一箇舊習慣、舊事物是?
劉子玉:想拋掉“為了做而做”的心態。我正在不斷學習如何在所有事情上建立清晰的策略,並注入明確的意圖,而不是單純為了完成任務或為了參與而去做。我一直是個喜歡從宏觀角度思考的人,但我也意識到,有時候需要更加精準地將大局觀落到具體行動中,這樣才能更有效地實現目標。時間是寶貴的。
分享一下你的2025 TO DO LIST吧!
劉子玉:2025年我想開始經營自媒體,還在琢磨形式和目標,希望透過自媒體能突顯出周圍圈子裡華人的創造力,比如跟像Stilllife藝術家Ren Light Pan的畫室訪談,與上海外灘美術館藝術總監朱筱蕤探討東西方藝術界的關係,或者和紐約藝術家駐地專案及展覽空間99CANAL介紹中國文娛界的碰撞等等。
你如何消費?衣食住行,更願意投入花銷的是哪方面的生活方式開銷?
劉子玉:因為我父母不太買奢侈品,所以我也不買。主要投入在體驗型消費中,比如住酒店,邀請朋友來家裡晚宴等。
攝影:謝天
造型:宋向準WILLIAM SONG
撰文:馬儒雅MAYA MA
編輯:張靜MIA ZHANG、MAYA MA
化妝:錢彼得
髮型:延松
製作:李都Du Li
執行製片:不完美工作室
時裝統籌:徐蕊
時裝助理:徐蕊、小瑜、Mingxin、車車
設計: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