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獸帕魯》賣到1000萬份，估計也就這幾天了……
自1月19日上線，《幻獸帕魯》就不斷重新整理著記錄，加上這個遊戲和它的開發商有太多看似“玄幻”的設定，以至於各種話題持續湧現。
幾天前，遊戲日報＆遊理遊據研究院邀請了“迄今為止公開渠道中可檢索到最瞭解Pocketpair的遊戲人”——MMV CEO許怡然做客《遊戲大講堂》直播間，就【《幻獸帕魯》Pocketpair的團隊情況】和【遊戲創業者可以學到什麼】進行了交流。
以下為相關梳理內容：
01 Pocketpair沒有那麼多“神話”
遊戲日報：很多人是看您的採訪瞭解Pocketpair，能說說您是怎麼認識他們的嗎？
許怡然：能找到他也是機緣巧合。我進的時候，公司在出海上尤其積極，所以我一直保持著去看PC遊戲找創意內容，去了解背後公司的習慣。《創世理想鄉》出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一些苗頭，覺得這個團隊很特別。Takuro Mizobe混圈子的時間太短，當年遊戲圈裡基本找不到這個人，不過我以前的一個老部下天天趴在日本，正好聯絡上了他。
遊戲日報：您那個時候覺得這個團隊有什麼特別之處？
許怡然：極低的成本，你很難找到成本這麼低的，創業的人都沒錢，但他成本低到讓我覺得詫異，這也是為什麼我一定要去找他聊的原因。當時看《創世理想鄉》賣相併不差，聽說只有四個人幹我都傻了，我就關心你怎麼四個人做得出來這樣的產品。
創世理想鄉
遊戲日報：大家很好奇Pocketpair成員真的像社長說的那樣“沒什麼經驗”嗎？
許怡然：上次跟他聊下來幾乎是這樣的，當時一共有7個人，3個人給別人去做外包來養活剩餘4個人，然後外包是做那些很low的手遊。所以你想他能有什麼高階人才？
從產品角度來反推，整個設計把所有最難的點全規避掉了，所以這個遊戲用得著高手嗎？資源從網上買，美術高手用不著，他又不是免費的遊戲，不需要特別強的數值高手。他手裡並不是沒有僱傭高手的錢，但從需求上沒有這個必要。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當你跟經驗特別豐富的高手溝通時，這個開發流程人家也不習慣——什麼玩意都拼拼湊湊，拿著破玩意就上，那些大廠出身的誰能受得了？所以我不敢說百分之百，但我猜到今天為止他公司也沒有什麼牛人，是能幹活。
遊戲日報：社長把上款遊戲賺來錢all in到下一款遊戲，也是討論比較多的一個點，您覺得他是一個“不計後果”，或者說只追求自己心中的好遊戲，卻沒充分預期回收結果的人嗎？
許怡然：這要從幾個角度看。首先就是以前連續兩次都是隻要上就回收了，那第三次他膽子就會變大；其次他也控制不住，你想上一款都已經做成那樣了，下一款總得再有點創新吧？他跟我聊的時候就說了想做更好的融合，做遊戲有夢想的人，沒有幾個能“剎住車”的。
最後就算是敗了，就算沒收回來，比如花了1500萬美元只賣回來500萬美元，也夠做下一款了。“哥們兒做遊戲便宜，我怕誰？”，他的人生樂趣就在這兒。再說了做這款《幻獸帕魯》也用不了1500萬美元，之前的收入肯定還有剩。
遊戲日報：就您瞭解，《幻獸帕魯》開發商Pocketpair有進行過外部融資嗎？
許怡然：最近這幾年我不太清楚，但是上次跟他聊應該不需要投資。你看我寫的文章就知道了，他們的成本極低，按照《創世理想鄉》的銷量，把促銷和Steam的30%分成減掉，到手也得有1500萬美元以上，所以我相信他到今天為止都是零投資。
遊戲日報：您和Takuro Mizobe聊過他對縫合的思考嗎？
許怡然：當年採訪的時候我問過他，美術風格不統一怎麼辦？因為網上賣的這些素材，你從這邊買一個，從那邊買一個，一堆東西縫在一塊，根本就牛頭不對馬嘴。他說網上賣的最多就是Q版的東西，我就整個遊戲風格就是Q版的，能不統一到哪裡去？
而且他的縫合是有明確打法的，他把畫質拉了上去，能跳出跟茫茫多小團隊競爭的圈子，競爭對手也就頭部的那麼幾十款，到玩法上他又用了縫合，大廠沒辦法這麼幹，這就符合我在360時從老周（周鴻禕）那裡學到的最有用的一句話“攻敵之不可救”
遊戲日報：您覺得他們還可能做出下一個類似水平級別的爆款嗎？
許怡然：我認為下一款成功是必然的。像他這種人一定是還有更偉大的理想，所以下一款裡面又縫合了新的東西，你只要做新東西就帶來新的風險，那下一款能不能更上一層樓，我覺得不確定性是很大的，但下一款肯定賺錢，這個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說句不負責任的話，就是你去全世界找哪家公司最有機會成為第二個任天堂？我覺得這家有可能，他們身上具備相似的理念，我很看好這家。
遊戲日報：您覺得他會砸入龐大的資金去做下一款遊戲？還是堅持可控成本的方式去做？
許怡然：還是參考任天堂。任天堂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這個遊戲更好玩兒，從這個角度出發去想我要花多少錢？任天堂沒有哪個專案說為了把別人比下去而拿出十億美元投資。他不會這樣思考問題。只有不懂遊戲的老闆才會說，反正我也不懂，我就知道砸錢肯定有用。
所以，不要把原因和結果弄反了。他如果投入更多的錢，一定是他的那個理想中更好玩的遊戲，他需要這個功能，他就要花這個錢。但我相信他應該會堅持儘量少用人，然後用聰明的新手，用便宜甚至免費的資源，用AI，能不花的錢儘量不花，但現在他有錢了，該花的錢也不會手軟。我認為這會成為他公司的一個長久堅持的文化。
02 如何理解《幻獸帕魯》的成功？
遊戲日報：縫合並不是一個少見的手段，但做爆的極少見，您覺得Pocketpair為啥能成？您怎麼理解他們的做法路徑？
許怡然：能縫合的這麼好，首先遊戲玩的要足夠多。他對於玩家想要什麼心裡非常有數。那麼什麼東西重要，什麼東西不重要？他是能想明白的。
玩家喜歡玩的點是什麼？你把它抽絲剝繭，把好幾個玩法的精髓都提煉出來，融在一塊。然後你再想裡邊有哪些東西是可以舍掉的？有哪些東西是必須留下？到最後我能接受的開發時間和開發成本內，到底有多少精華的元素加在這裡邊？所以這個人一定是極其聰明的人，知道怎麼取捨。絕大多數人連抄都不會，就更別提縫合了，你要先學會提取精華，縫合是更高階的技巧。
我原來面試遊戲策劃經常問一個問題，你玩的最多的遊戲是哪款？90%的人會說說魔獸世界。然後第二個問題是給我講魔獸世界十個優點。結果90%以上的人講不到第十個優點，講了五六個，就不自覺地開始說人家有很多做得不是特別好的地兒。我們都說創新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說不行，一定要站在頭頂才行，你都沒把人家“巨人”的腦袋在哪裡弄清楚你就想著要改進人家了……。
所以先別說縫合，就先幹好“抄”這個事，先學會百分之百複製，雖然你還沒了解人家巨人的腦子是怎麼工作的，但你至少保證了你的複製品是有腦袋的吧？不是說拿這個東西就直接上市場去賣，是鍛鍊你的一種能力。先百分之百複製完了，這東西能不能跑起來？之後就可以開始剔除，你拿掉一些東西，看這東西還好玩嗎？慢慢的你就學會了找，原來它腦袋在這，它的骨架在這兒。抄別人的，複製別人的這個過程，是必經之路。
其實抄任天堂也不難，因為任天堂的核心樂趣都擺在那兒了，我覺得特別納悶，就是全世界沒有幾個公司去抄任天堂。那麼成功的一家公司天天都被人膜拜，可是大家都不去抄。現在PocketPair證明給你看了，不但能抄到精華，而且還能超越。
遊戲日報：《幻獸帕魯》是玩法的勝利，還是IP的勝利？很多人認為幻獸帕魯的成功，避不開類寶可夢的畫風。
許怡然：這個就像當年《原神》剛出來的時候，也有一幫噴子罵它抄《塞爾達》。你要非常冷靜的看這個事兒，老外當年對《原神》的看法叫“Too good to be a Zelda clone”，意思是它都好過一款《塞爾達》了，你能管人家叫抄襲？
我覺得Pocketpair聰明的點就在於不是真的違法犯罪，它可能比《原神》跟《塞爾達》的距離更加接近一點，但人家一樣做到了“Too good to be a pokemon clone”，寶可夢即將推出的開放世界遊戲比這個好玩兒嗎？我覺得我要是任天堂，這個遊戲得回爐重做了吧。
什麼叫青出於藍勝於藍？這是當年我在巨人的時候是史玉柱教我的，就是一定要超越你的抄襲物件。我是崇敬的抄，但是抄完了我必然要超過你。我給很多創業團隊講過這個三字經叫抄超鈔，第一個抄就是抄襲，第二個超就超過，第三個鈔就是鈔票。你得有第二個超才能有第三個鈔，你就光第一個抄肯定不行，你看人家PocketPair早都已經把三字經執行的行雲流水了。
所以為什麼成功？做每一款遊戲都是從第一性原理出發，即玩家最底層的核心樂趣到底在哪兒？他才做出來這款遊戲，恰恰是符合每一個人心中最底層的樂趣夢想。再說你也發明不出來什麼新東西了，這種符合最廣大玩家底層喜好的Q版小寵物的設計幾乎已經被任天堂給用光了，難道要為了避開任天堂故意做一個大家不喜歡的設計嗎？
遊戲日報：寶可夢發公告在調查了，您認為“抄襲風險”會影響Pocketpair嗎？
許怡然：我們當時都沒聊過這個問題，因為網上買的這些資源都是有版權的，要不就是免費使用，然後透過內部調整把它變成自己的東西，他並沒有真的去偷任天堂的美術素材。我認為他可能連考慮這事兒都沒考慮過，這是日本的文化決定的。
你信我的，他不會在法律上有什麼問題，如果迫於大廠的壓力一定要改掉幾個過於接近的設計，也不會影響整個遊戲。畢竟他現在也已經躋身有錢的大廠行列了，就算不是為了法律的原因，為了面子更好看一點，改幾個設計，也不會影響大局。而且說句實話，讓大廠蹭點熱點也沒什麼害處，大廠如果真的接招了，它反而會更火。我要是任天堂，坐下來認真學習，而不是非要弄死人家，萬一弄不死，人家更火了，自己還很丟臉。
遊戲日報：您覺得Pocketpair做出《幻獸帕魯》有沒有AI承擔關鍵作用？
許怡然：我的結論非常簡單，就是他會能用盡用，這哥們在網上搜免費資源能力實在是太強了。天下無人能敵！有免費的AI的工具，他能拿來不用嗎？絕不可能。但現在環境仍舊有制約，你去看這些資源反推一下哪些是能拿AI做的？少之又少。我認為這個遊戲90%以上資源要不就自己做的，要不就是外包的或者買的。當然這不代表他不想用。未來AI工具越來越強了之後，Pocketpair一定會是全世界用AI工具最快，使用比例最高的公司之一。
遊戲日報：有一種觀點認為《幻獸帕魯》是基於買斷制設計火的，如果把它做成手遊，或者變成免費然後做服務型的遊戲，還能不能火？
許怡然：我覺得很可能，如果現在有聰明的人弄個手遊版，我覺得沒有那麼難。他把所有的耗機能的東西都去掉了，模型面數也不高，場景的面數也不高，美術要求也不高，玩法上面的沒有特別複雜的動作，耗費的資源量也相對偏小。
但前提是你能不能把人家精髓全都弄過來？還是我說的那個關鍵點，你要學會把他的那個骨架和腦仁兒給抓出來，就算你美術退回到最老最老的畫素，核心樂趣仍然在。而且這個遊戲核心機制裡天然就有live service的空間，不用翻天覆地的改。
遊戲日報：有使用者提了一個問題，大家都認可整個行業環境有變化，玩家不在乎是怎麼被滿足的，只在乎能不能滿足，但一家公司如果靠縫合生存真的能一直站得住嗎？畢竟縫合滿足的訴求，是已有玩法開闢出的使用者未被滿足空間。
許怡然：我覺得就算在這個品類上不一定能一直持續縫新東西，但是從不同的品類上可選的點太多了。就算在SOC品類縫合上面已經做到頭了，那明天可不可以去縫SLG？你要承認一點，現在這個時間點，在遊戲行業裡所有的創意都是組合創意，很少有原創性的創作。
因為遊戲行業發展四五十年了，你定義一個品類的這種創意基本上都幹了。所以要想做創新，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組合。只是怎麼個組合法，誰跟誰組合而已。全世界所有的遊戲創新都只能是這一條路了，你還擔心走不下去嗎？
03 對於中國遊戲廠商有什麼啟發？
遊戲日報:您覺得《幻獸帕魯》團隊的成功存不存在可復刻性，會出現在國內嗎？
許怡然：分析一個事物的時候，要學會把它那個核心的東西摘出來看。
咱們就分析這個事，需要很多年的indie環境的積累，創始人要智商特別高，善於分析問題，用第一性原理抓住核心。這種人在中國大把大把抓，只不過很多沒有進遊戲行業而已。然後中國人還有優勢，就是可以手遊PC版同時上。如果PocketPair這個手遊版同時上，現在已經千萬DAU了。我就沒有看到任何一個點不可以做的。
中國比日本還有一個優點，就是我們能更便宜的製作素材，花點小錢做一大堆美術資源，這都是中國的優勢，我們絕對可以。
遊戲日報：您覺得《幻獸帕魯》的成功對於小廠有什麼影響？
許怡然：我的看法是對小廠絕對利好。就是什麼都沒有，一窮二白的情況下怎麼樣能做成這樣的產品，你就參考前面我們的分析，直接拿過來用。現在Pocketpair是給了一個完整的solution，有了AI工具之後怎麼用？沒有AI工具之前怎麼用？攻略都給你了，你就這樣打就行了。我覺得這個對於小廠，對於整個遊戲行業的繁榮絕對是巨大貢獻。
另外中廠也可以這樣去學，畢竟這個團隊都有1.5億美元了，做PalWorld的時候賬上也已經有1500萬美金了，可能很多中廠都還沒有這麼多呢，所以學習這個邏輯對中廠一樣用得了。中廠沒有幹得比更多小廠差的理由，畢竟資源更多。
遊戲日報：您覺得獨立團隊能從中具體學到一些什麼操作經驗？
許怡然：我建議給自己做的第一個Demo，就作為你的推廣影片，把這兩個當成一件事，要用完成態遊戲的方式去做你的Demo。那你就把成品的樣式做出來了，就是實機宣傳影片直接上。而不是產品做出來了，再在發行商的指導下，摳一個假的東西拼影片。
你要倒過來想，作為玩家在網上看長什麼樣的影片一定會去下載，一定會去玩。你就把這影片對應的遊戲核心玩法給做出來，拼出來一個成品級的宣傳影片。然後你就傳播出去，你看大家看著是不是也覺得挺有意思，甚至最好有點爭議點，越有爭議就會有更多的人來看。
你看現在這些手遊怎麼做的，都是先做買量素材，看點選率高不高，買量便宜不便宜，然後才開做。做steam遊戲一樣，先把最終推廣影片做出來，看看反響怎麼樣再落地。
遊戲日報：您覺得早期團隊是先拿融資開發，還是學習Pocketpair這樣極限開發更好？
許怡然：我的建議是儘量別拿錢。如果從根兒上你就沒融過錢，反而能活下來。你如果第一時間就是拿到錢了才出來創業，靠融資才能活著，就可能永遠都活不好。你可以業餘時間幹，自己買臺電腦，沒用公司的資源，在家裡幹一個怎麼不行？他專職需要幹三年大不了你業餘幹六年不行嗎？為什麼要出去融資呢？沒有十足的把握，就最好別出去搞融資。一輪一輪的去求爺爺告奶奶去找VC，從開始就別有這想法，這不叫正確的創業觀。
遊戲日報：小廠爆紅後，很多投資機構和公司會選擇去與他們接洽。作為創業者，此時應該保持怎樣的心態，是選擇繼續做好，還是選擇出售套現好？
許怡然:不同的人可能想法不太一樣，如果你也覺得自己未來也不會搞什麼特別大的成功。你想改善一下生活，家裡老婆孩子壓力也挺大的，你就直接賣掉拿現金。然後什麼時候你又手癢癢了，你拿著這筆現金再出來接著幹，這是第一個選擇。
第二個選擇就像Pocketpair這樣，一輪一輪靠自己的產品把自己養起來。在這種情況下誰的錢都不要拿。任天堂崛起的過程當中，有哪個VC給助力了？有哪個大廠給助力了？你一步一個腳印兒，走踏實了就完事兒了。儘量別搞險招。
遊戲日報：說說大廠，您覺得大廠應該在這件事上去考慮哪些？
許怡然：我覺得《蛋仔派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你看海外端遊糖豆人、手遊Stumble Guys都上了，但國內做派對手遊第一個衝出來的是網易。
大廠有大部隊，有資源，你沒必要非得自己去做0到1。但是你必須得任意時刻都準備一個特別大的精銳部隊，能對小廠形成上百倍上千倍的碾壓性優勢。你天天得拿錢養著的，等著那個時刻的出現。大廠的玩法就是我所有的核心能力都放在這兒備著，不一定非得自己發明創造。
你看現在Pocketpair有1.5億美金了，他一樣沒有精力去自己搞個手遊，這個機會就是留給大廠的，衝上去把這個事兒幹了，夠快、夠碾壓，就贏了。像是直接籤任天堂的正版授權的形象，小廠是做不了的，這就叫降維打擊，一樣是“攻敵之不可救”。
大廠必須敏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