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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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甲午戰爭大東溝海戰中受到重創的北洋艦隊在之後的戰爭歲月裡不再出海爭奪制海權,但整支艦隊的存在依然是日本海軍必須除去的目標。那麼整支艦隊是如何覆滅的呢?在北洋艦隊最後的幾天裡又是面對怎麼樣的煎熬呢?
清末的北洋艦隊基地:威海衛
威海即於今山東東北,與遼東半島的旅順口成犄角之勢共同防衛著京師、天津的海上出入口,明代以前並未引起統治者過多重視。但在明洪武三十一年為了抵禦倭寇明廷在此設立衛所,永樂元年築城。到了清光緒年間威海衛作為北洋艦隊的海軍基地再次受到重視,此後清廷在劉公島、威海衛港及周圍地區建設了一系列近代化工程。
首先在對北洋艦隊的基地建設中海軍提督府就位於劉公島的西南處,建於1887年。
從公所向西不遠便是提督寓所,也就是現在的紀念館。丁汝昌與其家眷在此生活數年,不少當年留下的珍貴文物至今仍在。
再西邊便是水師學堂,1890年開學,是繼1880年天津水師學堂、1887年北京昆明湖水師學堂後的北洋第三所學堂,美國人馬吉芬任總教習。
另外在劉公島上還設有電報局、電燈局、工程局、各種機械局、煤倉等一系列近代化工廠。
鎮守威海衛的陸軍則是1887年李鴻章從淮軍中抽調的老隊伍:綏、鞏軍,並以威海道員戴宗騫為統領。而戴宗騫此人是安徽壽州(今壽縣)人,算得上是李鴻章淮軍幕府的高階幕僚,1882年開始負責建造威海衛軍港。
此後便統領綏軍4營一直在軍港及北岸駐紮,另有分統總兵劉超佩帶鞏軍4營在南岸駐紮,1888年李鴻章又調派護軍2營駐紮在劉公島內並以其外甥總兵張文宣為統領。
在防禦工事上威海衛共設炮臺25座,大部分都裝備了德國克虜伯大炮。
威海的海陸攻防
1894年12月4日嚮明治天皇提交了《進攻威海衛、攻略臺灣方略》的報告書。
那麼為什麼是威海、臺灣,而不是直接進攻京師呢?
其實從外交來說如果攻打京師,清廷就有遷都的可能。一旦出現這樣的局面就算日本獲得軍事上的勝利也將失去談判的可能,其次京師有著列國使館,萬一出現混亂的局面那日本反倒會成為眾矢之的。
其次從軍事來說冬季遼東海域根本無法通航,但如果是南部的山東附近海域還是可以通航的。
而在12月6日日本海軍司令伊東祐亨也向明治天皇提出了進攻海陸夾擊威海的報告書,日本大本營認真研究了兩人的報告書後決定先攻擊威海以徹底消滅北洋艦隊。
為此正在遼東半島作戰的日本陸軍第1軍第2師團和國內的第6師團被合編成的“山東作戰軍”並繼續由陸軍大將大山岩指揮。海軍則擔任護航。
而伊東祐亨則在1895年1月參加了大本營召開的軍事會議。此時的伊東因為在大東溝海戰中失誤連連,使得日本聯合艦隊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這便讓伊東在國內受到諸多輿論攻擊。但相比較損失更大的北洋艦隊連維修港口旅順此時已經被日軍佔領,因此其維修軍艦的速度遠比不上日艦隊。
因此此次會議中討論便是如何儘快徹底摧毀北洋艦隊,但如果真要從海上直接進攻北洋艦隊的陸基劉公島明顯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清廷曾經在劉公島周邊的威海南北海域佈置了諸多防禦工事:
南幫炮臺:灶北嘴、龍廟嘴、鹿角嘴、臺嘴、所前嶺、摩天嶺(南幫制高點)。
北幫炮臺:北山嘴、黃泥溝、祭祀臺、合慶灘、老母頂、東里夼、棉花山、怫頂山、柴峰頂、遙了墩、遠遙墩。
因此如果貿然進攻的話很可能遭到清軍在陸地遠端火力的交叉打擊。
對此伊東最終決定對威海發動海陸兩棲作戰,而為了此次軍事行動日軍按照“慣例”向威海周邊派遣了大量間諜以刺探周邊防禦工事的佈防,然後才決定了登陸地點:榮成灣。
之所以選擇此處是因為面對威海港的炮臺如果從海上強攻就算可以拿下,己方的損失也不會小,但威海清軍炮臺的設計其實和旅順一樣存在致命缺陷:
只能防守海面。因此如果從背後的陸路發起攻擊的話,炮臺的防禦既無工事更無縱深。
而此時北洋艦隊經黃海海戰後只剩下了艦艇31艘,軍艦7艘、炮艦6艘、練船2艘、運輸艦3艘、魚雷艇13艘。另在1894年的12月18日“鎮遠”艦又意外觸礁,整支艦隊實力已經大不如前。(第二天鎮遠艦管帶林泰曾自殺殉艦)
因此在事實上丁汝昌只能固守劉公島這座艦隊最後的停泊處,所能依靠的也僅僅是本島上能和南北炮臺形成交叉火力的東泓、黃島、公所後3座炮臺,以及劉公島南部的日島炮臺,然後是臨時增加的防禦設施:加鋪水雷、加設鐵鏈。
但如何防守陸路呢?對此尤其是在南幫炮臺的防守上,丁汝昌卻與同為淮系陸軍的鞏、綏軍統領戴宗騫產生了分歧。因為丁汝昌覺得南幫炮臺中的火炮正好可以攻擊到在劉公島內停泊且正處於維修的北洋艦隊。
而在戴宗騫的手上的守備兵力只有區區幾千人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對抗數萬日軍的攻擊,因此希望戴宗騫可以主動毀掉部分炮臺。(其實這樣也能減少需要防守的戰線縱深)
但戴宗騫卻無法認同丁汝昌的意圖,甚至為了應戰其實早在南幫炮臺附近也修了大量的防禦工事。比如說在炮臺周圍修了掩體,並將這些掩體連線起來,後來還在這些掩體周圍修了壕溝,然後在這些壕溝下面安裝了大量的鐵釘、倒刺,再鋪上泥土加以偽裝。
但兵力不足的戴宗騫居然認為日軍只可能從南面進攻,因此為了防守南幫炮臺居然放棄了北幫炮臺,而且幾乎將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進去。
那麼戴宗騫的這些措施能不能阻擋日軍的進攻呢?
到了1895年1月10日日本國內的第2師團從廣島出發開赴大連。
1月18日伊東先是命令“吉野”、“浪速”、“秋津洲”3艦前往登州灣遊弋以轉移駐防清軍的注意力來掩蓋日軍要在榮成灣登陸的意圖,同時還命“高千穗”號到威海衛港外監視北洋艦隊的行動。1月19日中午第2師團乘坐19艘運兵船由大連灣出發並準備在日艦隊的護航下駛向榮成灣。
為此伊東將聯合艦隊重新編隊:
本隊:“松島”、“千代田”、“橋立”、“嚴島”。
第一遊擊隊:“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
第二游擊隊:“扶桑”、“比睿”、“金剛”、“高雄”。
第三游擊隊:“大和”、“武藏”、“天龍”、“海門”、“葛城”。
第四游擊隊:“筑紫”、“愛宕”、“摩耶”、“大島”、“鳥海”。
魚雷艇編隊3隊:第一艇隊6只,第二艇隊6只,第三艇隊4只。
航行在最前面的“八重山”、“愛巖”、“摩耶”於1月20日拂曉日抵達榮成灣畔的龍鬚島一帶。5時30分日軍開始登陸。
龍鬚島此地明代時為了防倭曾經設立了成山衛,此後直到甲午戰爭前山東巡撫李秉衡才想起來派兵駐守,但駐守的兵力只有不到1營的兵力和4門火炮。
因此日軍登陸時在遇到微弱抵抗後海軍第四游擊隊各艦率用艦炮一齊向岸上轟擊後就逼退了這一小股清軍。但此後的日軍仍不敢貿然登陸,而是對灘頭持續了2個多小時的炮擊後直至上午9時在確定清軍完全撤走後才開始登陸。
下午3時,已經登陸的日軍千餘人向30裡外的榮成縣前行,駐守榮成的閻得勝手上只有沒怎麼打過仗的河防5營一遇日軍就發生了潰逃,日本隨即便佔領了縣城。
隨後日軍的登陸行動就再沒有遇見抵抗,而且3.46萬日軍的登陸行動一直持續到了23日。
1月25日大山岩下令兵分兩路進攻南幫炮臺:
一路是黑木為禎中將指揮陸軍第6師團沿榮成至威海大道正面進攻威海衛南幫炮臺。另一路是佐久間左馬太中將指揮的第2師團由沿榮成至煙臺大道切斷南幫炮臺清兵的退路。
而李鴻章則在得知日軍已經登陸後只得重新調後續的淮軍:皖南鎮總兵李佔椿15營、徐州鎮總兵陳鳳樓5營作為援軍前往,但在事實上此時調兵已經為時已晚。因此此時清軍在南北幫炮臺的佈防兵力只有戴宗騫親統綏軍4營駐守北幫,總兵劉超佩分統鞏軍4營駐守在南幫。
另外山東巡撫李秉衡的應對則是命嵩武軍總兵孫萬齡率領嵩武左營1200餘人、福字3營總兵李楹前往迎擊。戴宗騫也派綏軍2營前往增援,幾路清軍會師後在向東行軍時先是遇見了從榮成方向撤回的閻得勝河防5營,再次合兵向東行至白馬河就遭遇了向西行軍的日軍第6師團派出的偵騎。
於是孫萬齡迅速部署了伏擊將其擊潰後順勢攻向了日軍,但由於突然遭遇了風雪只得在第6師團發起反擊前就無功而返的撤了回去。但在此之前的綏軍部、閻得勝部卻早已撤得不知所蹤。
而且這樣的伏擊效果其實也並不明顯,當日軍反應過來之後,孫萬齡部不管遭不遭遇風雪,其有限兵力很難取得更大的戰果,而更要命的還在後面。
1月27日,李秉衡命孫萬齡繼續增援南幫炮臺,本來戴宗騫和劉超佩都約定向日軍發起夾擊,但當晚孫萬齡所部被日軍探照燈發現後日軍趁夜發起了合圍。此時如果孫萬齡部堅守,那麼綏、鞏軍就可以從兩個方向突襲日軍。
直到第二日晨最近的鞏軍都未到,而綏軍則莫名譁變,還在督戰的孫萬齡由於氣憤乾脆撤走了援軍。這對駐守南幫的清軍來說打擊就更大了:本來兵力就不足,現在這幾路清軍一撤就使得鎮守南幫炮臺的清軍徹底被包圍而成了孤軍,因此士氣更加低落。
1月30日晨3時第6師團的日軍便向已經被包圍的南幫炮臺發起了攻擊。
其首要攻擊目標便是摩天嶺,鎮守此處的是周家恩的鞏軍新右營。晨7時日軍首先對清軍摩天嶺炮臺發起了攻擊,此時的清軍雖然修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比如鹿寨、地雷),而且當日軍發起衝鋒後周家恩在摩天嶺以炮臺上的8門火炮對日本進行火力壓制,同時提供火力支援的還包括了在劉公島停泊的北洋艦隊的軍艦。
當日軍反覆衝鋒都未果後便改變了戰術:將火炮抬至周圍山體間以提供火力支援。7時30分雙方開始了白刃戰,摩天嶺的清軍軍旗被砍到3次又重新豎立3次,然而在周家恩戰死後日軍還是於8時攻克了摩天嶺。
而在攻克摩天嶺的過程中周圍山體間的清軍炮臺提供的火力支援非常有限,相比較之下劉公島的北洋艦隊的艦炮卻提供了精準的火力支援,尤其是在摩天嶺作戰結束後,日軍第11旅團長大寺安純登上摩天嶺後居然被北洋艦隊的艦炮一炮斃命。
因此這便讓伊東、更讓大山岩明白了只要北洋艦隊還在,清軍的作戰意志就還在,於是大山岩立刻下令對南幫炮臺發起總攻擊。
此時對於清軍來說由於摩天嶺這個制高點被日軍攻佔,接下去的戰鬥就面對日軍居高臨下的火力打擊。
8時日軍進攻楊楓嶺,鎮守楊楓嶺的清軍一直堅持到中午11時,但隨後日軍強大火力開始覆蓋楊楓嶺炮臺,當彈藥庫被擊中後清軍已經無法堅守被迫撤離。
而在第6師團正面進攻的同時,第2師團也向南幫炮臺的側翼發起了攻擊,僅管北洋艦隊的艦炮在此角度能提供更多的炮火支援,但首當其衝的虎山炮臺還是很快就被日本攻破,不願突圍的部分清軍最後全都跳海殉國。
之後的當日軍進攻龍廟嘴炮臺的時候守軍居然只剩40人。而鹿角嘴炮臺的守軍更是連近戰武器都沒有,因此兩處炮臺很快就被攻破,最後的皂埠嘴3座海岸炮臺的守軍雖然頑強抵抗,但日軍在使用了攻克後的龍廟嘴、鹿角嘴的炮臺和海上艦炮的支援下也很快將其攻破。
見此丁汝昌下令出動北洋艦隊的最後一支機動力量:身穿紅色制服的北洋海軍陸戰隊。
而這支大多由安徽人組成的陸戰隊因為是丁汝昌的“親兵”,不僅其作戰意志非常堅定,而且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丁汝昌給他們的任務便是炸掉南幫炮臺以解除此地海岸炮對劉公島的威脅。
但不幸的是這支陸戰隊只有區區300人,因此儘管完成了任務,但當日軍發現了這支“突擊隊”很快就開始了反擊,並且在集結優勢兵力後將其壓制在了海灘附近殲滅。(部分自殺)
至此日軍僅以傷亡206人的代價便攻取了南幫炮臺,而清軍則付出了總兵劉超佩負傷、營官戰死3人,哨官、哨長戰死40人,官兵戰死2000多人,慘重傷亡。
1月31日大山岩下令兵分兩路進攻威海衛城:第6師團擔任主攻。第2師團阻擊煙臺方向可能前來的援軍。
2月1日第2師團第4旅團在行軍路上遭到了之前撤至孫家灘的孫萬齡部伏擊,而且孫萬齡伏擊的兵力達到了10個營。但兵多並不是好事,因為當第4旅團長皇室成員伏見貞愛親王在炮兵趕到後便下令發起反衝鋒後清軍閻得勝部在日軍炮火壓制下很快就發生了潰逃,如此清軍戰線便很輕易的再次被打開了缺口,孫萬齡只得草草收兵。
2月2日兩路日軍進入了已經無兵防守的威海衛城,並於當日向北幫炮臺發起了攻擊。
而此時在北幫炮臺防守的戴宗騫所部綏軍居然又發生了譁變,日軍幾乎就是直接“接收”了整個北幫炮臺,於是丁汝昌不得不故技重施:再派敢死隊炸燬了北幫炮臺。
如此一來守衛南、北幫炮臺的戴宗騫只得自殺謝罪,而身為山東巡撫的李秉衡在接連失地後能做的只是命孫萬齡斬了閻得勝後向西撤往了山東腹地。
但這樣的舉動等於是將威海附近城鎮拱手讓於了日軍。於是日軍在這些城鎮一路燒殺、姦淫、搶掠數日,甚至將嬰兒也屠殺一空後才重新回到威海集結。
到了此時為止大山岩的陸軍任務基本完成,後續殲滅北洋艦隊的任務便交給了伊東。
北洋艦隊最後的悲壯
1895年2月2日伊東下令日艦隊開往威海灣。2月3日上午10時,日海軍第一、第二游擊隊與本艦隊在距離4500米的海面上開始攻擊劉公島的東泓、黃島、日島炮臺。
與此同時南幫炮臺被日軍修復的海岸炮也被用來攻擊東泓炮臺,而劉公島的守軍與北洋艦隊的在還擊過程中於下午1時擊傷了日艦“筑紫”號,2時39分又擊傷了“葛城”號。伊東見劉公島防守堅固,尤其是對東泓炮臺攻擊未果後便主動撤出了其攻擊範圍。
但伊東在經過這次對劉公島的試探性攻擊後也明白了丁汝昌的防守策略便是利用劉公島上炮臺的彈藥儲備還算充足,與北洋艦隊的剩餘艦炮組成火力覆蓋來對海面進行遠端防守,而島岸海域則鋪有大量水雷以防止日艦隊的魚雷艇進行偷襲。
但問題是當威海的海岸邊炮臺被佔領後,日本海軍只需要清除水雷就能可以把艦隊開進劉公島岸邊進行攻擊。因此當水雷被清除後伊東便於2月3日派了魚雷艇編隊趁夜從龍廟嘴岸邊偷偷開進了北洋艦隊的停泊處,但此次被警戒的巡邏船發現後日魚雷艇只得迅速逃離。
此後的2月5日凌晨1時,伊東採取了“聲東擊西”的戰術:
以艦船對劉公島的炮臺進行炮擊,當炮臺開始還擊後伊東在3時派出了魚雷艇。此時雖然北洋艦隊的巡邏艇再次發現了敵情後迅速通知了各艦,但各艦的舉動卻是開啟探照燈。
如此一來自身各艦的停泊處便直接暴露在了日魚雷艇編隊的面前,於是“定遠”艦立刻遭到了多艘魚雷艇的圍攻後被擊中了輪機艙。
此後丁汝昌只得下令將中彈的“定遠”艦調轉船頭擱淺在海灘上,因為此時按照定遠艦受損程度來看已經無法再航行,那麼剩下的就只能將定遠艦當做炮臺來使用。
仗打到這個份上即使劉公島的防禦工事再堅固北洋艦隊在事實上已經連突圍都不可能了。因此在天亮後伊東以22艘艦船向劉公島發動了第一次總攻擊,但仍然未能突破北洋艦隊與駐島炮臺的火力網。
於是在2月6日凌晨4時伊東再次使用魚雷艦偷襲並擊傷了“來遠”艦,中午時分原北幫炮臺的海岸炮被日軍換成了速射炮,由此便可協助日艦隊攻擊黃島炮臺。
伊東便對劉公島發起了第二次總攻擊,此時的北洋艦隊“定遠”、“鎮遠”、“來遠”都已經無法出航,對此丁汝昌只得命“靖遠”、“濟遠”、“平遠”、“廣丙”4艦前去為黃島炮臺提供西面的海上火力支援,其餘各艦則與劉公島東泓炮臺組成火力網封鎖日艦隊在東面對劉公島的進攻。雙方激戰後伊東再次選擇後撤。
僅管日軍多次被擊退但劉公島早就已經斷水斷糧。而2月7日伊東發動的第三次總攻擊中雙方的炮戰尤為激烈,當日伊東將本隊與第一遊擊隊編為右翼攻打劉公島,第二、三、四游擊隊編為左翼攻打日島。
7時34分,本隊的“千代田”號最先開炮,而且攻擊距離已經拉近到了2800米,但幾分鐘後旗艦“松島”號便被擊中前艦橋。7時50分“橋立”號也被擊傷,8時15分,“秋津洲”號被擊中,8時20分,“浪速”號煤庫中彈。
但此時的北洋艦隊居然發生了整支魚雷艇編隊集體出逃的惡劣事件。更可恨的是部分逃至煙臺的逃兵居然謊稱劉公島已經失守,另外被日軍俘虜的在經過拷問後更是將劉公島和北洋艦隊的真實軍情和盤托出。
因此在2月8日伊東決定對劉公島的機械局、煤庫甚至是民屋發動大規模攻擊,而此時已經絕望的丁汝昌居然還做出了3日後清廷援兵必到的“承諾”。
2月9日日島炮臺也被擊毀。(鎮守日島炮臺的包括了日後民國與新中國著名海軍人物薩鎮冰)丁汝昌為了奪回炮臺率僅剩的“靖遠”、“平遠”、“濟遠”、“廣丙”、“鎮東”、“鎮西”6艦出航與日艦隊炮戰。
但當“靖遠”艦被擊傷時丁汝昌掉入海里被救回後由於傷重無法繼續指揮作戰只得撤回劉公島內,當晚丁汝昌自沉了“定遠”、“靖遠”2艦,2月10日定遠管帶劉步蟾在“定遠”艦炮彈全打完後自殺殉艦。
而在2月11日這天伊東再次在凌晨3時發起了魚雷艇偷襲,天亮後發起了第四次總攻終於擊毀了東泓炮臺,2月12日凌晨4時丁汝昌面對此等困局只得吞了鴉片。隨同他一起自殺殉國的還有後補“鎮遠”管帶楊用霖(用槍自殺,也算是北洋艦隊的最後一槍,臨死前還口誦了文天祥的過零丁洋詩)、李鴻章外甥護軍統領張文宣。
2月12日北洋艦“鎮北”號送上降書:
“照得本軍門前接佐世保提督來函,只因兩國交爭,未便具覆。本軍門始意決戰至船沒人盡而後已,今因欲保全生靈,願停戰,將在島現有之船及劉公島並炮臺軍械獻與貴國,只求勿傷害中西官員兵勇民人等之命,並許其出島歸鄉,是所切望。如彼是允許可行,則請英國水師提督為證。為此具文諮會貴軍。請煩查照。即日見覆施行。須至諮者。在諮。”
2月17日8時30分日聯合艦隊開入威海港。10時30分剩餘的北洋艦船旗幟被換下,下午1時被編入聯合艦隊,下午4時唯一還掛著清軍旗幟的“康濟”載著丁汝昌、劉步蟾、林泰曾等人遺體的靈柩緩緩駛出了威海港。
當天颳著風也下著雨……
北洋艦隊最後的歲月是種怎樣的煎熬?
相比起清軍陸軍,北洋海軍在事實上雖然稱得上是支近代化海軍但清廷並不是近代化政府。整個國家也沒有建立起足以支撐海軍這個兵種的近代化工業,所以北洋艦隊的覆滅其實並不意外。
但如果說北洋艦隊真有保全戰艦的方法,那麼陸海聯防只能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但問題是山東境內的北洋轄區只有威海。但就算在威海,包括威海衛城、南北幫炮臺只歸陸軍統領戴宗騫管轄,因此丁汝昌的許可權只在劉公島內。
而除了威海衛的山東地界一切資源便歸山東巡撫李秉衡排程,清軍這種互不統屬無法配合作戰的缺失在此戰中又一次暴露在日軍的面前,更可悲的是戴宗騫所部的譁變在整個甲午期間居然還不是“個案”。
而北洋艦隊在覆滅前其實還揹負著非常沉重的心理壓力。
因為在軍事當上陸地上的南、北幫炮臺、威海城都落入日軍之手,海面上又有日本聯合艦隊不間斷的巡弋。劉公島在事實上已經成了孤島,幾乎所有艦船在已經落入敵手的炮臺前已經成了活靶子。而且還是受到了日軍日夜不間斷的攻擊。
但相比劉公島上北洋將士遭遇的隆隆炮聲更兇險的還是在清廷的朝堂上,其中尤其是丁汝昌隨時會有被革職、甚至處死的可能。因為北洋艦隊在黃海海戰受創之後11月16日清廷釋出上諭:
“近日旅順告警,海軍提督丁妝昌統帶師船不能得力。著革去尚書銜,摘去頂戴,以示薄懲。仍著帶罪圖功,以觀後效。”
11月22日旅順失守後清廷又於26日再度釋出上諭:
“該提督救援不力,厥咎尤重!丁汝昌著即革職仍暫留本任,嚴防各海口,以觀後效”。
如此看來北洋艦隊居然成了清廷戰敗的替罪羔羊。但在實際上北洋艦隊的表現比清廷陸軍裡這個軍那個軍、這個字營那個子營的表現好的多,然而面對兵敗如山倒的局面清廷內部既不反思戰爭為何慘敗,更沒有派出援軍。
而是掀起了針對北洋艦隊的輿論“攻勢”,而李鴻章在朝中面對輿論、彈劾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因此威海戰役時的丁汝昌曾在1月24日電報李鴻章:
“至海軍如敗萬無退煙之理,惟有船沒人盡而已。旨屢催出口決戰,惟出則陸軍將士寒心大局更難設想。”
由此看來丁汝昌已經做了赴死的決心,甚至連棺材都做好了。1月27日寫給戴宗騫的信裡也這樣說道:
“汝昌以負罪至重之身提戰餘單疲之艦責備叢集,計非浪戰輕生不足以贖罪。自顧衰朽豈惜此軀?……惟目前軍情有頃刻之變言官逞論列曲直如一身際艱危又多測。迨事吃緊不出要擊固罪,既出而防或有危而不足回顧尤罪。若自為圖使非要擊依舊蒙羞。利鈍成敗之機彼時亦無暇過計也”。
這段親筆敘述是丁汝昌乃至北洋艦隊備受煎熬的真實寫照。而且如果再把時間線放回到2月8日這天晚上就發生了這麼個場景:北洋艦隊的部分官兵、當地大部分陸軍、劉公島的大批普通百姓都跪在海軍衙門前求丁汝昌給此時已經斷水斷糧的他們一條生路。
這對明知不會有援兵的丁汝昌來說又會是怎樣的煎熬?因此丁汝昌最終的投降等於是在用自己的命來換取北洋艦隊剩餘將士和劉公島百姓的命。
那麼為什麼沒有援兵?其實援兵不僅有,而且有1.5萬的兵力就在近在咫尺的煙臺,只不過這些軍隊是山東巡撫李秉衡管轄,而李秉衡此人就是不肯發兵,因為根據清廷的官制直隸總督李鴻章不能指揮巡撫級別的官員。
但耐人尋味的是李秉衡之前的仕途大部分由張之洞保舉。到了1894年8月又被翁同龢“空降”至山東巡撫任上,而原先的山東巡撫福潤則莫名被調入李鴻章的老家安徽擔任巡撫,也就是說李秉衡反倒成了清廷的“清流派”用來“制衡”李鴻章的存在。
但僅管在這樣的情形下北洋艦隊的大部分官兵、管帶包括丁汝昌本人都奮戰到了最後。
所以歷史從來都不是冰冷的過往,曾經浴血奮戰的北洋艦隊更是不應該被遺忘的。
參考資料
書籍
王樹強主編《甲午戰爭始末》第11、12章 中國文史出版社
李英全著《甲午中日戰爭陸戰研究》第15章 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
日本舊參謀本部著 何建軍 王建英譯《甲午戰爭日本官方紀實》第7章 上海遠東出版社
許華著 《甲午海祭》第7、8章 華夏出版社
鄭彭年著《甲午悲歌—北洋水師的覆滅》第5章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陳悅著《野望—圍堵中國的甲午一戰》第12、13、14章 江蘇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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