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為了逆轉衰老，美國富豪企業家布萊恩·約翰遜（Bryan Johnson）曾做出了一個轟動世界的嘗試——把自己的血漿換給了70歲的父親，又把17歲兒子的血漿輸到了自己身體裡。
右邊是布萊恩·約翰遜，左邊是他17歲的兒子 | Bryan Johnson / Instagram
然而，儘管用上了換血療法，布萊恩·約翰遜也沒能返老還童，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基因強化。
這一切都發生在宏都拉斯的一個“法外之地”——這裡是一個人體實驗的永無島，基因改造、沒有身體的大腦……沒法在美國進入臨床四期的專案都被搬到這裡進行，億萬富翁在這裡集體做長生不老的大夢。
讓死亡變成一個選項
宏都拉斯的羅阿坦島上有一個叫做Próspera的經濟特區，它是目前全世界自治程度最高的經濟特區之一，以低稅收和寬鬆的法律法規聞名。島上的企業可以自由地使用加密貨幣交易，不需要受到證券法的約束。
宏都拉斯的羅阿坦島 | Uviein / Wikimedia Commons
寬鬆的政策不僅吸引了金融界人士，還吸引了另外兩撥人——研究長壽的和想要長壽的人。前者困於本國嚴格的法律法規，正尋找一個法外之地，來進行一些超越常規尺度的研究；後者則想以身嘗試最前沿的長壽生命技術，而這些技術往往沒法在大多數國家獲批。
這兩撥人在羅阿坦島一拍即合。
“建立一個新城市，讓死亡變成一個選項”——以此為主題，一個為期2個月的快閃城市“生命之城”（Vitalia）在羅阿坦島建立了起來。只要500美元就可以上島，所有申請到上島通行證的人，都被稱為這個城市的“建設者”，可以參加所有會議和活動，無限制地使用共享辦公空間和健身房等設施。
“生命之城”（Vitalia）| Vitalia.city
在Vitalia的核心理念中，衰老是一種疾病，治療和消除了衰老，也就能讓死亡成為一個可選項。這和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藥監政策大相徑庭。比如，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目前並不認可衰老屬於疾病，而他們只會批准用於治療疾病的療法，這些延緩衰老的技術要應用於健康人類，首先就沒法透過FDA的許可。
“快”也是Vitalia最大的賣點之一。
Vitalia宣稱，在這裡，新興的醫藥公司不再需要10多年的研發和試驗，才能透過層層監管，讓產品成功上市。只需要4個月，產品就能流入市場，直接面對消費者——也就是那些尋求長生的富豪。
Vitalia吸引了很多投資和關注 | Vitalia.city
相比傳統概念中的城市，Vitalia更像是一個新興產業孵化器。
從建立以來，它已經吸引了超過50家與長壽生命科技相關的初創公司，一共向投資人籌集了500萬美元，超額完成了最初的目標。在這些初創公司中，其中一個代表性公司就是Minicircle，他們推出了基因強化療法。但要獲得FDA批准，需要在嚴格監督下經過重重測試，不僅花費高昂，還至少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對於一個爭分奪秒地想在市場中活下來的初創公司，這是他們承擔不了的成本。於是，他們將目光投向了Vitalia這樣的法外之地，藉著醫療旅遊業的東風，讓新療法投入實施。
Vitalia舉辦的會議邀請了長壽研究的著名科學家以及倡導長壽的億萬富翁布萊恩·約翰遜 | Vitalia.city
以永生為主題的快閃城市獲得了大筆投資和大量關注後，最近主辦方還推出了VITALIA FOREVER專案，邀請更多創業者和投資人的加入，致力於把Vitalia打造成一個永久的長壽生物技術中心。長遠來看，他們還將開疆拓土，在全世界建立更多長壽研究社群，目標是把全體居民的健康壽命延長到1萬億年。
基因強化正在進行
在法外之地Vitalia，追求長生不老的富豪們都在幹啥呢？
包括布萊恩·約翰遜在內的第一波大膽的人，已經接受了基因強化療法。基因強化的流程非常簡單——只要給皮下脂肪扎一針就行。
布萊恩·約翰遜正在接受注射 | Bryan Johnson / YouTube
這個療法是Minicircle公司的創始人設計的。比起老學究式的科學家，他們更像是一群瘋狂的極客。在前人的研究中，他們發現人體會產生肌肉生長抑制素（myostatin），對骨骼肌的生長有負調節作用，也就是負責讓肌肉停止增長，而卵泡抑素（follistatin）可以抑制肌肉生長抑制素的作用，讓肌肉增大。
Minicircle的創始人麥克·戴維斯（Mac Davis）（左）和沃爾特·帕特森（Walter Patterson）（右）| Minicircle
經過研究，他們決定使用質粒作為載體，把卵泡抑素的基因片段注射進人體的脂肪細胞內，從而降低體脂，增加肌肉和骨密度，以此來降低生理年齡。這種療法並不會直接編輯人體的基因，也不會進入幹細胞，只會在皮下脂肪的細胞中加入一段新基因。
他們還在質粒中設定了一個“開關”，如果出現了不良反應，只要口服四環黴素，就可以停止新基因的轉錄，也就停止了治療。不過，就算不關上開關，這個療法的作用也不是永久的——脂肪細胞有3-5年的自然代謝週期，基因療法的作用也會隨著自然代謝而消散。
卵泡抑素基因療法 | 參考資料[4]
有了想法以後，他們首先把自己當成了小白鼠，在自己身上注射。在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們的體重掉了10多公斤，而且CT掃描發現，失去的幾乎都是脂肪，肌肉量並沒有受到影響。於是，他們來到了Vitalia建立了診所，向公眾開放了卵泡抑素基因療法，而一針的價格是25000美元（約為17.7萬人民幣）。
第一波接受注射的參與者也有著不同的初衷。有些人是創始人的朋友，完全是於對朋友的支援才來到這裡；有人想要成為世界上第一批“轉基因人類”，覺得這樣特別酷；有人看到了基因強化的前景，願意以身嘗試，用實際行動來支援；而有人則認為基因強化技術意味著人類將迎來真正的“公平”，一部分人不再會因為基因缺陷，生來就低人一等。
Vitalia提供了豐富的活動 | Vitalia.city
羅阿坦島是加勒比海度假勝地，滿島椰林樹影，遊客可以在這裡潛水、衝浪，還能享受豪華高爾夫度假村。在接受卵泡抑素療法以後，參與者可以在Vitalia參加各種度假活動。在玩樂中遺忘對基因強化的恐懼，就像參加了一個成年人版本的夏令營，而工作人員正好藉此機會監測他們的健康情況。
Vitalia的很多設施位於Las Verandas 度假村 | Vitalia.city
在第一波注射後，Minicircle分析了卵泡抑素基因療法的效果。
43名參與者的平均年齡為46歲，在接受療法的3個月後，他們的平均體脂降低了0.87%，平均無脂肪體重增加了0.89公斤，體內的炎症標誌物出現了下降的趨勢。他們的內在表觀遺傳年齡有下降趨勢，而外在表觀遺傳年齡平均下降了7.1歲，不過用來測量衰老速率的表觀遺傳時鐘DunedinPACE並沒有明顯變化。重要的是，所有接受療法的人身體都沒有嚴重的不良反應。
對於Minicircle來說，推出卵泡抑素基因療法只是他們的第一步。卵泡抑素的作用已經被廣泛研究和討論，而且被認為是相對安全的物質。如果前幾波的注射可以證明這種療法安全有效，未來他們也許可以把其他基因帶入人體，開發出生髮、提高智商之類的基因療法。
長壽研究進行中 | Vitalia.city
除了基因強化療法，羅阿坦島上還進行著其他長壽研究，其中不乏比基因強化更為激進的，比如全身克隆、冷凍儲存和冬眠。在全身克隆研究中，研究者想要像培育細胞、器官一樣培育出一整個沒有大腦的身體，然後把大腦移植到年輕的身體裡。這樣一來，人類可以不斷地更換新零件、甚至整個身體，而所有意識和身份都將隨著大腦永生。
這種超越常規的療法和研究也引起了一些道德爭議——如果參與者因此受傷怎麼辦？在這一點上，Vitalia堅持醫療自由，只要在知情的情況下，人類有權冒著受到傷害的風險，來嘗試他們想要接受的療法。他們仍然會依法懲罰醫療事故、謀殺之類的行為，但是不會像美國FDA一樣集中式監管一切，而是讓所有安全性不同、療效不同的治療方式在市場上自由競爭。
Vitalia認為只要知情情況下，人就可以選擇高風險的療法 | Bryan Johnson / YouTube
醫療旅遊業的快速發展，又給羅阿坦島帶來了什麼呢？
它創造了就業機會。經濟特區僱傭的1000多人中大部分都是宏都拉斯人，這實實在在地改善了當地居民的生活。但是，也有很多人表達了對快閃城市的隱憂——羅阿坦島和周圍的海灣群島曾有被殖民和被奴役的血淚史，而如今這裡成了富豪來去自由的後花園，根據他們的意願被隨意改造，像是殖民的一種延續。
永生是可見的未來嗎
Vitalia的長壽研究正如火如荼，富豪們還在大把大把地往裡扔錢，那麼永生這事真的有戲嗎？
從近年來克隆動物、基因強化和基因編輯的種種研究，我們可以看到，人類的科技已經發展出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卻被倫理和規則牽制了前進的步伐。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既是枷鎖，也是一道防守的大門。如果真的在全世界開啟這道大門，我們並不知道迎面而來的是一片新天地，還是洪水猛獸。這些“法外之地”，就像是打開了一個門縫，讓我們得以窺探門外到底是兇是吉。
圖 | Vitalia.city
不過，現在就算可以飛到法外之地，花錢嘗試各種長壽技術，逆轉衰老也不是扎個針就能解決的事。
長壽屆的先驅人物布萊恩·約翰遜，除了換血、基因強化之類大膽的嘗試，他每天都要花好幾個小時、做200多件事情來保持年輕。比如，每天五點半起床以後，他要吃100多顆補劑藥片，再運動1個小時，做25組不同的健身動作。他吃的是全素食，攝入的卡路里為嚴格的每天1977大卡。他每天都要測量身體各部位的精準資料，根據資料來規劃他的長壽計劃。光是在延緩衰老這件事上，他每年要花費的金錢就高達200萬美元，還召集了30多位專家為他出謀劃策。約翰遜聲稱，他的衰老速度和正常人相比降低了64%，就算全職搞長壽，他也樂在其中。
約翰遜每天都有嚴格的健身計劃 | Bryan Johnson
約翰遜的日常飲食 | Bryan Johnson
對我們旁觀者來說，如果讓你一天花費十幾個小時，就為了維持現在的年齡，或者變得更年輕，只能像個機器人一樣每天遵循一個設定好的程式，你會願意嗎？
搞長壽前的約翰遜（左）vs. 花了兩百萬美元搞長壽後的約翰遜（右） | Bryan Johnson / YouTube
以布萊恩·約翰遜為代表的富豪們熱衷於“長生不老”，用自己的精力和金錢推動了衰老研究的進度。在我們旁觀者眼中，這或許是愚蠢的飛蛾撲火，又或許是對人類邊界的開拓，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超越倫理的研究，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讓平民百姓也能從中獲得益處，就算不能返老還童，也能緩解衰老帶來的一系列健康問題。
很多疾病是衰老的副產品 | Rebelo-Marques, De Sousa Lages, Andrade, Ribeiro, Mota-Pinto, Carrilho and Espregueira-Mendes
當我們著眼人類之外的世界，當人類真的獲得永生，地球上的人口只增加而不減少，有限的地球空間如何容下不斷增長的人口呢？
假如我們真的能像科幻小說裡一樣，建立起空中城邦、地下都市，甚至外星殖民地，那能源、糧食等一切我們賴以生存的資源，又怎樣源源不斷地生產與供應？已經因為人類生活範圍的擴張而失去了棲息地，甚至走向滅絕的其他生物，在那時又該何去何從？作為食物鏈的一環，如果人類顛覆了生老病死的規律，在級聯效應之下，整個生態系統也將面臨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類與萬物共生，也影響著萬物 | Peter Trimming / Wikimedia Commons
說到底，在我們討論永生、討論未來的時候，關於如何延長生命本身的探索，不過是其中的冰山一角。我們需要突破的不只有人體的極限，以及倫理與道德的枷鎖，我們要打破的是斗轉星移一般亙古不變的自然規律。從古時帝王煉丹，到今日富豪強化基因，總有一小波人類試圖倒反天罡。
他們真能成功嗎？誰也不知道。
References：
[1] https://vitalia.city
[2]https://minicircle.io/about/
[3]https://upworthyscience.com/the-worlds-first-longevity-charter-city-an-interview-with-niklas-anzinger/
[4]https://minicircle.io/wp-content/uploads/2024/04/fstpreprint.pdf
[5]https://pubmed.ncbi.nlm.nih.gov/35029144/
[6]https://www.bryanjohnson.com
[7]https://protocol.bryanjohnson.com/#fitness
[8]https://en.wikipedia.org/wiki/Myostatin
[9]https://nationalpost.com/health/bryan-johnson-young-blood-plasma-infusion-son
[10]https://roatantourismbureau.com/roatan-island
[11]https://www.technologyreview.com/2023/02/13/1068330/minicircle-prospera-honduras-biohacking-follistatin-gene-therapy/
[12]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ax8to_s07Q&t=408s
[13]https://www.lifespan.io/news/hard-science-and-long-shot-ideas-meet-in-vitalia/
貓吞 | 作者
翻翻 |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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