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是我年輕時的夢想,但現在不得不離開。”
去年年底,王銘將最後一箱行李寄回老家,心中五味雜陳:“我甚至都沒再看看這裡的風景,太難過了”。
從1996年麗江古城出現第一家酒吧開始,繁華的酒吧街就成了這裡的標誌性符號,一度和“豔遇文化”劃上等號,包括酒吧在內的餐飲業為當地GDP貢獻率超過三成。
雖然最近兩年麗江遊客人數再次創下歷史新高,但遊客的消費喜好也在發生變化,年輕人更注重價效比和體驗感,開始遠離商業化濃郁的酒吧街,不少酒吧的日流水一度從2萬降到8000元,客座率不到一半。
王銘開了近十年的酒吧,就在其中。
吃到電商紅利, 卻在麗江跌倒
2011年,王銘從西北一所985大學英語專業畢業。臨近畢業,他讀到美國作家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被主人公橫跨美洲大陸的經歷深深吸引,也想在國內來一場“凱魯亞克式旅行”。
一邊打工一邊旅行花光了口袋裡僅剩的兩萬塊錢, 他決定回福建老家,開網店賣手機。 十幾年前,優秀院校的本科畢業可以在一線城市找到不錯的工作,其他同學夢想在此紮根 ,但王銘不習慣寫字樓的格子間,準備自己創業。
他向親友借了不到十萬,在家附近租了個小倉庫,將全部家當和手機貨品都擺在不到十平米的空間裡。第一個月,網店幾乎沒訂單,“剛開始還自掏腰包請朋友刷單,大學 宿舍的同學很好奇我在幹什麼,我只是說‘給朋友幫忙’,確實很難,但也讓人很興奮。”
2012年的“雙11”購物節,是淘寶的關鍵性時刻,王銘的網店也迎來了開店後的第一波最好業績。僅僅當年“雙11”,他就賺回了成本,將借來的錢全部還清。
之後兩年,王銘掙到了人生第一筆100萬,和剛剛畢業兩年、年收入停留在10萬元,存款不足5萬的同齡人相比,王銘算是當時的高收入人群,這段成功經驗讓他有了自信心。他還用這筆錢給家裡蓋了新房,徹底轉變了父母對他畢業後“不走尋常路”的擔憂。
“那時覺得自己就是做生意的那塊料,接下來的人生大機率一馬平川,對一個剛剛 大學畢業還不到三四年的人來說,錢來得太容易了。”
不過手機網店的紅利期來得快,去得也快。2014年年中,流量逐漸從電商平臺滑向社交網路,網店的銷售額開始下跌。加上本來要訂婚的女友選擇分手,讓他心情十分抑鬱,於是決定將網店轉手。
2015年春節,他在網上偶然看到了雲南旅遊大火的報道,動起了轉行去雲南開酒吧的心思。
網際網路電商紅利期的末尾幾年,也是麗江成為初代網紅城市的重要時期。2010年後,隨著社交網路興起,“詩與遠方”“風花雪月”“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等標籤開始套用在麗江、大理、廈門等城市頭上,麗江是這些旅遊城市中的“頂流”,成了文藝青年心中的“烏托邦”。
古樸的建築群中,河流穿城而過,背景是藍天下的遠山淡影。一位辭去大城市工作,旅居麗江的博主寫道:“在上海工作的我,還是嚮往著麗江的寧靜。早就厭倦了夜晚的燈紅酒綠,更厭倦了時刻爆滿的地鐵。逃離工作,回到麗江,也是給自己一次喘息的機會。”
這時的王銘開始重新陷入自己的“凱魯亞克夢”。
用一百萬換來的“一地雞毛”
2015年年底,王銘搬到了麗江。
線上生意轉向線下後,他發現自己對運營實體店的認知很淺薄。“人流量這麼密集的古城,客源肯定不用擔心,無非就是開店、進貨、迎客而已。”但事實上,他的店鋪偏離人流密集處,客源並不穩定, 沒有“推臺”,酒就賣不出去,但酒託以“豔遇”名義欺詐遊客的事情時有發生,他對此又十分謹慎。
跟經營團隊磨合也不太順利,王銘最初認為應該薄利多銷,但團隊覺得他一昧想做“清流”,失去了盈利的機會。他推出的500元四人酒水套餐,沒有吸引多少客人進店,除了節假日以外,其餘日子的客座率不足50%。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不是很懂怎麼開酒吧,還在用做網店的邏輯。”
作為酒吧小老闆,王銘夢想中的生活並沒有到來。一睜眼就是大小瑣事,小到打掃店鋪,大到應對客人,忙前忙後顧店幾年,就算身在麗江,他也沒有時間好好休息過 。
他每天要面對的不是雪山、雲朵和“想你的風”,而是水電費賬單、經營報稅、消防檢修。
2018年房東漲租,雖然反覆商議後解決了問題,也讓他對酒吧 前景更加看淡。
疫情後的2020年,麗江遊客接待量和旅遊總收入下降到2625.1萬人次和510.4億元,分別下降51.4%和52.6%。當地的民宿、客棧 不堪重負,不少人開始低價轉讓自己手中的租約。
王銘的酒吧生意在疫情期間如同過山車般起起伏伏。只在2022年下半年稍微有了一點起色,不過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今年春節期間的麗江
勉強維持酒吧運營後,手裡剩下的是一筆筆爛賬,之前做電商掙的錢幾近蒸發,王銘覺得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想離開麗江的,不只是王銘一個人。
拿著存款來麗江“躺平”,或無需在麗江謀生的數字遊民,不少人選擇轉向去大理、西雙版納甚至東南亞。
在麗江住了兩年的旅居人在網上透露,如今自己的預算已經不足以支撐繼續在麗江生活。
“雖然每天睡到自然醒,整天研究手衝咖啡,再和自己養的小貓小狗玩玩,不過這樣的生活過兩年,感覺整個人都要廢了,還是想回家,在這裡多一天都是浪費。”
疫情平緩之後井噴的人流沒有讓王銘恢復信心,他有一種“逃亡”心態。找到機會轉手酒吧後,他 關掉微信朋友圈,徹底隱身。
“一方面今年三十五了,挫敗感很強,沒有什麼可以在網上秀的。另一方面,暫時躲債,努力籌錢。”
麗江古城區的宣傳欄裡貼滿了各種出售和轉讓廣告
網際網路電商紅利期嚐到甜頭的王銘,就這樣創業成功後又創業失敗。
他計劃回福建老家歇一歇,不排除將來可能會去東南亞。“這次可能不是創業了,說不定又要從打工人開始幹起。”
編輯:Sebastian、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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