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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一百期(總第870期)
親愛的讀者朋友,當你看到這個題目時,頭腦中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是可以,還是不可以,抑或是分情況?
以我二十多年一線語文教學的經驗推測,我猜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是不可以,因為在他們看來,所謂作文,不管是當動詞解釋還是當名詞解釋,都和學生有關,要麼就是學生練習寫作,要麼就是學生為練習所寫的文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呢?
當然,也可能有人覺得需要區分情況:如果是學生作文,就不能胡說八道;如果是自己隨便寫點兒東西,胡說八道一下沒什麼關係。但這種分類討論做出的判斷,其實和前者有很大的共識,那就是學生作文不能胡說八道。
那學生寫作文,真的不能胡說八道嗎?這個看似無比清晰篤定的結論,其實有很大的討論空間。
前幾天,年級做了一個作文的統測,練習的題目如下。
題目:_________並沒有結束 要求:將作文題目寫在答題紙上,作文內容積極向上,字數在600-800之間,不要出現所在學校的校名或師生姓名。
這實際上是2009年北京市中考作文的題目,只不過在要求部分,和當年考試相比稍微有一點兒變化而已,沒有明確“文體不限(詩歌除外)”,但增加了“作文內容積極向上”這個限定。
然後,在閱卷過程中,有老師看到了這樣一篇“奇葩”作文。
可能圖片看不大清楚,我把文字版附在下面。
登山並沒有結束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杜甫去登高,起個大清早。
開車來到山腳下,抬頭一看山真大。
山頂山脊和山谷,杜甫心裡好怕怕。
爬山爬到山腰上,老命差點要埋葬。
杜甫抬頭再眺望,竟然還有一千丈。
突然山體要塌方,杜甫心裡特別慌。
山石劇烈地搖晃,碎塊直往各處撞。
霎時只聽一聲“咣”,杜甫的命快要喪。
不幸被石頭砸中,直接就是腦震盪。
杜甫穿越異世界,大罵編劇真是屑。
一看旁邊一堆人,原來到了山西村。
山西村,山東村,都是陸游家家門。
要想離開山西村,必須腳踏風火輪。
杜甫尋找風火輪,發現陸游裝門神。
陸游還在喝臘酒,昨晚喝酒喝一宿。
為啥酒能喝一宿?一看配料啥都有。
既有鐠釹鉕釤銪,又有鎵鍺砷硒溴。
陸游喝酒喝的久,昏昏沉沉頭一扭。
杜甫給他一拳頭,陸游瞬間就醒酒。
杜甫跪地苦苦求,陸游給他說緣由。
要想得到風火輪,去找深林度梓由。
曹瑞還有度梓由,深林隱居樂悠悠。
說完又抱起臘酒,杜甫扣個666。
踏上這條遠征路,杜甫驅車上高速。
高速路邊有棵樹,上面大字一個“度”。
一個箭頭指深林,林裡有個小木屋。
杜甫敲門沒人應,直接就破門而入。
裡面有個小小孩,坐在地上玩積木。
問他是否度梓由,他說自己度艾路。
問他度梓由在哪,他說外出去砍樹。
不久度梓由回來,忙問風火輪出處。
度梓由哈哈大笑,“你的智商是負數”。
風火輪是傳家寶,你想要也得不到。
杜甫聽了很憤怒,自己竟然被戲弄。
掏槍指著度梓由,閃風火輪在何處。
度梓由他不想寄,顫抖指向桃花蜜。
杜甫忙翻桃花蜜,風火輪真在這裡。
杜甫腳踩風火輪,速度比不上貨輪。
終於離開異世界,杜甫心裡很興奮。
落石突然又下砸,材甫抬頭一聲“啊”。
山滑坡,泥石流,杜甫嚇的叫“媽媽”。
再次掉進異世界,杜甫心裡全是氣。
大罵什麼破遊戲,策劃就會搞心理!
諸位讀者朋友,你們看完了這篇學生作文,感受如何呢?是覺得他在胡說八道,還是看得你哈哈大笑?
批改這份作文的老師很糾結,覺得這是把寫作當兒戲,沒法給分,但我作為旁觀者,卻看得哈哈大笑,覺得這娃挺有創意,我很喜歡。我很想知道這孩子是哪個班的,後來我就找到了這位同學,加了他的微信,讓他把這首打油詩的電子版發給我。
那到底該如何看待這篇作文呢?
可能有人會說根據“文體不限(詩歌除外)”這一個限制,就足以判定這個作文不合格了。但這次作文,並沒有明確要求“文體不限(詩歌除外)”。
也可能有人會說,這篇作文不夠積極向上,但真的不夠積極向上嗎?好像也無法斬釘截鐵地下這樣的斷語。
如果不是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不是惱恨這個學生在考試時不嚴肅不認真的寫作態度,只看這篇小文,還是有不少閃光點的。
比如,想象足夠豐富,看似是胡扯,但人家說的這是“異世界”遊戲裡發生的事兒,所以這個胡扯就有了某種合理性。
又比如,雖然充其量只能說是“打油詩”,但人家還有意識地押了韻,而且相當程度上算得上言之有物,有一定的趣味性(可能也有人覺得是“惡趣味”),不過無論如何,要比某些假大空的“老幹體”詩歌更具有可讀性。
再比如,這個詩也並非完全憑空捏造,不但改造了杜甫的《望嶽》和陸游《遊山西村》兩首詩,另外還有創意地把化學元素融入其中了。
不只是我看著覺得特別好玩兒,特別可樂,我猜這個學生在寫的時也一定覺得特別開心,特別歡樂。(後來和這位學生溝通,印證了我的判斷。他說當時沒想好寫啥,正好之前曾經和同學編過這麼一個東西,一定程度上又符合題意,於是他就在此基礎上改造一下,放到作文上了)
我推薦這位同學去讀讀著名學者啟功先生的若干首打油詩,希望能對他有所啟發。比如,有這樣一首《自撰墓誌銘》。
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
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
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
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
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
計平生,諡曰陋。身與名,一齊臭。
當然,我不是要把啟功先生的作品和學生的習作畫上等號,兩者非但不可同日而語,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但有一點兒卻是共通的,那就是寫作過程一定洋溢著快樂的情緒,讓人能明確清晰地感受到作者的表達慾望。
不只是在這些打油詩中看到寫作的快樂,在很多古代文人的“戲作”乃至“正作”中,能都看到那種噴薄欲出的表達慾望。
反觀我們今天訓練學生寫作文,最大的問題是把學生的寫作慾望壓制了,學生為了寫作文而寫作文,作文變成了一個硬著頭皮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學生成了“奉旨填詞”的機器,他們寫作文以拿高分為目的,而不是為了透過文字記錄生活,表達認識和抒發情感。
當下老師訓練學生寫作,在對學生的要求上存在以下三大弊病:過高,過死,過於功利。
先說過高。小學二三年級,本來應該剛剛接觸寫作,但恨不得就要求學生馬上能寫出像模像樣的兩三百字的文章,這種過高的要求,導致相當一部分學生學習寫作伊始就產生了很強的畏難情緒甚至是恐懼心理,因為他們的能力還遠遠達不到。
再說過死。為了讓學生儘快能寫出像模像樣的作文,老師常常對作文過程進行拆解,要求學生以“搭積木”的形式來完成作文,每一步寫什麼,怎麼寫,都規定得極其詳細,絕對不可以突破這些條條框框,不再是文無定法,而是必須如此,這樣過死的要求必然讓學生覺得寫作索然無味。
最後說過於功利。幾乎所有的寫作訓練都指向應試,甚至把培養學生寫作能力和訓練應試寫作能力完全畫上了等號。老師會自覺不自覺地以應試的標準要求來訓練學生,教學生很多“短平快”的套路,結果學生除了學會生硬套作之外,並不具備真正的寫作能力。
那如何去除這些弊病呢?一定有很多人很自然地想到要“兩條腿走路”,一方面強化應試作文的能力,另一方面培養學生自由寫作能力。這樣“既要……又要……”的想法看起來很不錯,但實際上卻很難實現,常常最終還是倒向了應試。
那該怎麼辦呢?我以為要去除這些弊病,最根本方法還是要徹底調整訓練學生寫作的思路,要從培養學生的寫作興趣出發,讓他們有表達的慾望,不要用條條框框壓制他們的靈性。在最初學習寫作的相當長時段內,都要以讓學生享受“胡說八道”(自由言說)的快感為寫作的出發點和歸宿點。
有了想要表達的慾望,享受了表達過程中的快樂,有了大量的寫作實踐,自由寫作慢慢做好了,然後再寫應試作文,其實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如果訓練學生寫作的目的只是為了滿足應試作文的種種限定性要求,那還不如讓AI去寫,讓學生背下來呢,那樣又快又好,但那有什麼用呢?完全背離了寫作的初衷。
永遠都不要忘記寫作的出發點也是歸宿點就是表達自己。什麼時候學生寫作文變得像發朋友圈一樣愉快,像發朋友圈一樣期待得到別人的點贊和評論,那他的作文大機率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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