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提問:戰爭史上有哪些勝局已定,卻被反殺的戰役?
答:說起這類戰場上看似“大局已定”,卻突然奇招迭出的“反殺”操作。古今中外戰史上,都是各有各的“殺法”。但尤其叫後世讀史者哭笑不得的,當屬中國戰爭史上的這幾仗。
首先值得一說的,就是北宋晚期一場重要戰爭:河湟之戰。
北宋元符二年(1099)六月,銳意變法的宋哲宗君臣痛下決心,對長期勾結西夏的河湟吐蕃部落發起打擊。歷經“變法”後戰鬥力滿血上漲的宋軍,在名將王瞻的率領下渡過黃河,歷經三個月浴血苦戰,終於徹底平定河湟地區,將當地作亂的各部首領,統統押到大宋去。這塊自安史之亂起就丟失,且貫通絲綢之路的戰略要地,就此置於大宋王朝的直接控制下。是年九月,“宰臣章惇率百官上表賀收復青唐”。大宋,沉浸在光復國土的喜悅裡。
如此戰功,對於北宋王朝的國運,也本該有著重要意義:擁有這樣一塊寶地,就等於一支胳膊卡在了死敵西夏的脖子上,而且倘若大宋王朝能夠抓住這戰略機遇,隨後耐心經營這塊“寶地”,不但可以透過絲綢之路獲得鉅額財富,更可憑藉河湟豐美的水草,“孵化”充足的騎兵部隊。大宋王朝,也可以徹底和“積貧積弱”說再見,熱血崛起的“大局”,理論上說,已經一戰奠定。
可偏偏半年之後,即元符三年(1100)三月,北宋王朝卻再造突變,銳意變法的宋哲宗英年早逝,支援這場戰爭的宰相章惇也黯然罷官。“輕佻”的宋徽宗登基後,正在前線浴血的宋軍將士,竟是突遭暗箭。一群“舊黨”老臣們拼命鼓譟,賣力抹黑這場戰事。為國立下奇功的王瞻將軍,更被扣上奇葩罪名:“青唐諸族怨贍入骨髓,日圖報復”。王瞻錯在哪啊?他打仗贏得太漂亮了,萬一這些部落再報復怎麼辦啊?
結果,就靠這奇葩罪名,宋徽宗君臣們啟動了一波“反殺”操作:王瞻俘虜的作亂部落首領?趕緊一頓好吃好喝,然後給一堆高官頭銜後“禮送”回去。宋軍浴血收復的河湟國土?趕緊給我撤回來!為國立功的王瞻將軍?那更是被一口氣發配到海南島去!悲憤不已的王瞻將軍,被押到河南鄧州後不甘受辱,竟憤然自盡以證清白。這位一生為國血戰,令多少外敵膽寒的熱血軍人,就這樣倒在“自己人”的冷箭下。
諷刺的是,王瞻將軍前腳剛自盡,那些好吃好喝後放回河湟的“叛亂部落首領”,後腳就接著扯旗造反,結結實實給了大宋王朝一巴掌。雖然幾年後,宋徽宗也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再度平定河湟地區。可以他這種“輕佻”的風格,就是拿下了又怎會好好建設?不久後靖康之恥的慘劇,宋徽宗父子慘死北方的結局,看過這“反殺”一幕,已是可以想。
而能和這“反殺”一幕比“雷人”的,更有明朝抗倭援朝戰爭裡,一場叫人無語的攻堅戰:蔚山大血戰。
萬曆二十五年(1597),抗倭援朝戰爭第二階段風雲再起,十四萬兇殘日軍登陸朝鮮半島,朝鮮王國一如既往稀里嘩啦,而此時駐守朝鮮的明軍兵力,也只有四萬多人,連日軍的一半都不到。明軍總督邢玠等人果斷拍板: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先集中兵力,聚殲侵朝日軍裡最兇悍殘忍的部隊——蔚山加藤清正部。
於是,經過縝密謀劃,是年十二月,四萬明軍雷霆出擊,兵分三路對蔚山形成合圍,然後對盤踞蔚山的上萬加藤清正部日軍發起迅烈打擊。以浙軍(當年戚家軍骨血)為先鋒的明軍似猛虎出籠般,把加藤清正的兩道防線砸得粉碎,將驚惶的日軍死死壓在蔚山“倭城”裡。只要乘勝再打一把,這支號稱“最兇殘”的日軍就將全軍覆沒,蔚山要地也將成為明軍囊中之物,十萬侵朝日軍後路被斷,頓時就是甕中之鱉。
換句話說,只要拿下島山,這就將是一場提前結束抗倭援朝戰事的重要戰役,更將是東亞戰爭史上,一場合圍攻堅戰的經典妙筆。可就是這關鍵時刻,負責此次戰事的明王朝“經略朝鮮軍務”楊鎬,表示不幹了!
因為仗打到此時,立大功的都是浙兵等“南兵”部隊,可楊鎬大人的鐵哥們,卻是統帥遼東軍的李如梅之流。眼看浙軍就要立大功,楊鎬腦袋快速轉動——這麼個大功勞,便宜浙軍這幫“外人”豈不可惜,還不如給我家好兄弟李如梅呢。於是,抗倭援朝戰爭裡,明軍最蠢的一幕上演了:即將攻破“倭城”的浙軍,突然被楊鎬嚴令撤了下來——你們先歇著,讓李如梅的遼東軍上。
可楊鎬哪裡想到,自己鐵了心要幫扶李如梅,可這李如梅卻“扶不上牆”,帶兵攻了一輪又一輪,卻是死活攻不下“倭城”。眼看滅頂之災的日軍,就在楊鎬的“幫扶”下,有驚無險續上了命。接下來的一個月,李如梅攻不動,明軍師老兵疲,反而又被日軍援軍包了餃子,只能忍痛放棄蔚山,含恨撤退。
而此時,已經鑄成大錯的楊鎬,卻更上演了錯上加錯的操作。一看日軍援軍來襲,他竟二話不說,自己撒腿逃命。群龍無首的明軍一片慌亂,在日軍的內外夾擊下傷亡慘重。幸虧先前被楊鎬“撤下”的浙軍,再次毫不猶豫站出來,在吳惟忠老將軍的率領下浴血阻擊,硬是以數千疲卒死扛上萬日本援軍,這才確保四萬明軍安然撤離,避免了全軍覆沒的厄運。
這場抗倭援朝後期最慘烈的攻堅戰裡,明軍以兩千多名將士陣亡的代價,取得了殲滅日軍五千多人的戰果。但拿下蔚山城的絕佳機會,卻伴隨著日軍這場反殺,白白付之東流。以至於“委棄於一旦,舉朝嗟恨。”直接的罪魁,就是“自殺式”操作的楊鎬。
可是,這場慘敗後,浴血挺身而出的浙軍,並未有任何表彰,釀成奇禍且表現醜陋的楊鎬,多年後又高調復出,指揮了關乎明朝國運的“薩爾滸大戰”,又不出意外的大敗虧輸。老實人總吃虧,私人自用者卻官運亨通,這樣的大明朝,衰敗的伏筆,已是悄然埋下。
說過了兩樁古代史上的典故,再看一樁晚清年間的:1852年的永安之戰。
1851年9月25日,還是“草創階段”的太平軍攻克永安城,但太平軍前腳剛進城,後腳各路清軍就把永安城圍得水洩不通。雙方對峙到次年四月,理論上說,太平軍餉道被斷,補給近乎枯竭,兵力也有限。清軍有源源不斷的後勤供應,兵馬是絕對優勢。大學士賽尚阿更親自跑來坐鎮指揮,似乎就是躺贏的節奏。
可問題是,此時的清軍,戰鬥力已嚴重衰敗,先前與太平軍幾次交手,白刃戰都吃血虧。甚至鰲山之戰裡,七個太平軍戰士一頓夜襲,竟打垮了上千清軍。至於清軍主帥賽尚阿?這位“大清忠臣”出征時排場極大,身邊帶足了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親眷,以曾國藩的話說“帶小欽差七十五人”,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可到了戰場上就抓了瞎,就知道乾耗。
結果,耗到1852年4月5日,太平軍一個突襲,竟從清軍包圍圈裡打出個缺少,一路呼嘯向北殺去。原本只在西南大地苦戰的太平天國運動,這下終於似開閘洪水,呼嘯衝向了東南大地。這“反殺”,也是賽尚阿等一干“文臣武將”,活活“做”出來的。
可笑的是,被“反殺”了的賽尚阿,第一反應不是整軍再戰,卻是想法子糊弄。他從太平軍俘虜裡找出一位叫“洪大全”的仁兄,硬說此人是被自己俘虜的“洪秀全親哥哥”,敲鑼打鼓送到北京一頓海吹,然後又被事實啪啪打臉。賽尚阿也被咸豐皇帝一怒判了“斬監候”,差點命都搭上。
可問題是,打了這麼慘的敗仗,身為“重臣”的賽尚阿等人,“智慧”全用到了“吹牛”上。看過如此“畫風”就可知,清王朝的落後捱打,可不止是裝備的事兒。卻更有多少反思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