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371
10月28日下午,24歲的華裔自閉症青年聞森在紐約皇后區的一個投票站鄭重投下了一張選票。
這次爸爸馮斌沒有給他任何提示,填寫選票、選誰都由他自己做決定。聞森平時在美國從事清潔工工作,自年滿18歲登記成為選民以來,已經連續5年參與投票。
爸爸馮斌將自閉症兒子參與選舉視為家規,是他必須完成的任務。由於馮斌報名了11月5日大選當天去投票站做中文普通話翻譯志願者,父子倆乾脆在10月28日提前把票投了。
移民美國三十年來,馮斌作為自閉症家長倡導者,義務為美國和中國的自閉症家庭服務了近二十年。他還是紐約州發育障礙計劃委員會委員,“自閉症之聲”業餘倡導大使。
美國華裔自閉症人士是如何參與美國大選的?馮斌告訴了大米和小米他的見聞。
整理丨雷穎
編輯丨王相明
01
自閉症人士參與選舉和普通人一樣嗎?是否會得到特殊待遇或便利措施來保障他們的選舉權?
在美國,自閉症人士的選舉權與普通人相同。首先要去辦理登記手續,證明年滿18週歲,是美國公民,在投票的州有居住記錄,不存在刑事犯罪正在服刑坐牢的情況,其他就沒有什麼限制,和普通人享有的權利相同。
不過,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們可能會得到某些特殊待遇或便利措施,比如無障礙投票站、輔助投票工具等,以確保他們能夠不受自身身體限制,參與選舉。甚至完全沒有語言及肢體活動能力的障礙人士,只要可以自己呼吸,就可以自己用特製的吸管裝備來獨立完成投票。
投票站有特別的投票裝置叫BMD(Ballot Marking Device),這是一種結合了多種需求和技術的投票裝置,它可以使用多種語言朗讀選票內容,還可以透過觸控式螢幕選擇投票選項,可以透過語音、盲文、操作杆,甚至呼吸管來幫助選民自己獨立完成投票並上傳到投票站的電腦上,這對殘障人士、老年人以及有視力障礙以及其它各種障礙的選民很有幫助。
02
在你做志願者的現場,殘障人士是怎樣參與投票的?會給他們提供怎樣的支援和幫助?
11月5日當天早上5點到晚上9點我都在紐約皇后區的森林公園投票站,從掃描機的記錄看,當天大概有1500個選票。現場有三個中文翻譯(2個普通話1個廣東話),但那一片區域主要是墨西哥拉美和南亞的移民社群,華裔較少,加起來我們共服務了40個華裔選民。
在參加選票站工作人員培訓時,我們特別學習了要如何對待殘障選民。不是所有的殘障人士都願意接受幫助,所以一定要在他們主動提出需要幫助後,才可以出手相助。我們甚至不能跟他們有眼神接觸,所以我多半時間只是在一旁悄悄觀察他們的投票狀態。
所有來投票的選民我們都一視同仁,比如都需要排隊,即使是站不起來、需要坐輪椅的老年人也不例外,我們可以給老人一張座椅,但即使這樣,老人通常也不希望被特別照顧,因為投票是一個嚴肅的事情。程式也都是一樣,一般都是在紙質選票上選好,在掃描機上掃描,如果選擇合乎要求,掃描機就會按照選擇的樣子掃描到電腦上。
和普通選民一樣,自閉症人士只要可以交流、能夠自理,我們都不提供幫助。如果他是一個沒有語言的自閉症人士,但是他會識字、能用筆寫東西,能夠自己獨立投票,也不會提供幫助。如果存在視力障礙,我們會給一些語言提示,僅在技術層面幫助他們瞭解不同政黨的候選人資訊,但怎麼選、具體選誰,參與投票還是不參與,都由他們自己決定。
我在投票站看到了一對拉美裔的母子倆,兒子大概二十多歲了還由媽媽帶領,並且一直管著,和其他人零交流,媽媽給他貼選舉的Sticker(貼紙)也被拒絕了。他的舉止表現有些譜系特質,我懷疑他可能是一名高功能自閉症人士或阿斯伯格,但是他可以自己選候選人。
即使是重度的自閉症人士,存在情緒和行為問題,他也能來投票,即使他不瞭解候選人,只要他明白規則,選誰或者一個都不選,都是可以的。
相比於自閉症,其他障礙型別更容易被察覺。我看到一個大概三四十歲的白人男子,患有唐氏綜合症,和媽媽一起來投票,從操作上來看他對選舉已經很熟悉了,他自己完成了所有的投票程式。
03
自閉症人士怎麼參與投票?他們會透過哪些途徑瞭解候選人的政策和立場?
各種各樣的公益團體,以及殘障團體都會發傳單介紹候選人的立場和主張,這些他們都可以自行去了解,或者自己去網上查資料,途徑很多,都是自發行為。
像我家孩子聞森,他一開始不知道也不理解什麼是選舉和候選人,不知道沒關係,他可以學,一開始是他跟著我畫圈,我選誰他也選誰,但是很快地我希望他自己做主,即使他不知道那些候選人,他就隨便選、隨便投。
選舉比較複雜,不僅是選總統,還要選地方官員、法官等等,有很多內容和選項他可能搞不清楚,我們普通人也未必搞得清楚。到後來他會自己找材料去看、耳濡目染知道一些,我也會給他解釋,示範怎麼投票。
今年由於我要在大選日做翻譯,於是我和聞森提前完成了早期投票。原本我以為聞森可以獨立完成投票了,工作人員也讓我在一邊等,讓聞森自己去畫圈,但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招呼我,說聞森的問題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我過去發現聞森其實只是忘了該怎麼填。
之前聞森參加過國會倡導活動,這次他認出了選票上幾個支援自閉症的議員的名字,他很開心,應該都會選那些議員。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選誰,我就讓他隨便選,儘量不給他出主意。儘管他不知道選誰,但畫的圈又圓又黑,掃描時一次透過,比我好多了。
這是聞森參加選舉的第五年,18歲登記成為選民,19歲第一次投票。他也曾抱怨過:難道我不能放棄投票權嗎?我告訴他這是公民的權利,我們不能讓權利被浪費。
在美國選舉投票涉及個人隱私。原則上父母之間、同事之間、朋友之間都不會去過問對方選的是誰,包括每個人去投票的地方都是封閉的,聞森選了誰我也不知道。
04
特朗普當選對自閉症人士來說意味著什麼?美國這次大選的結果會對自閉症群體產生哪些影響?
在美國,總統只代表了一部分權力,無論是特朗普還是哈里斯上臺,對自閉症人士的支援政策不會變化太大。
殘障人士的權益由國會的法律規定,這個法律不是哪個總統說改就能改的,現有的服務也不會減少。因為法律已經規定並保護了殘障人士的權益,如果要削減的話必須改變法律,改變法律要透過很多程式,這是不容易的。
不過總統的言論和觀點可能會影響社會輿論,有的候選人重視殘障人士,有的不重視,但他的個人觀點不一定會變成政策,尤其很難變成法律。
特朗普這個人本身比較反建制,行事風格乖張,個人傾向很明顯,對殘障人士發表過很多不友好的言論,甚至提出“疫苗導致自閉症”這樣的荒謬說法,哈里斯方則有更多針對殘障人士的綱領和政策提出,可惜落選了。要依靠特朗普來給殘障人士爭取權益很難,但目前的結果我們也無法左右。
05
大家期待將來還能獲得哪些具體的支援?
世界上疾病和障礙很多,自閉症並不是其中最嚴重或者致命的,自閉症群體還屬於小眾群體,無論哪個政府執政,都沒有提供一個針對他們的完美的支援方案和計劃。美國政府針對自閉症群體的福利,尤其是華裔社群的福利並不是天上掉餡餅掉下來的,也是家長們團結到一起,共同發聲爭取來的。
對於我們這些大齡家長來說,除了小齡階段的康復和教育,我更希望政府關注成年自閉症人士的精神健康及就業,老年自閉症人士的安置等問題。自閉症人士的每個階段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挑戰,我會繼續參加各種自閉症公益組織的倡導活動,我們會繼續進入校園、社群,以及和地方政府,包括去國會倡導。
選舉權是美國人非常認真對待的一個基本公民權利,每個人都希望能獨立地反映出自己的選擇。在投票站可以看到,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是白人還是黑人還是其它族裔的人,是殘障的還是無殘障的,大家都很珍惜自己的權利。
對於像聞森這樣的自閉症年輕人來說,與其說是讓他們學習參政,不如說是先讓他們學習行使自身的基本權利,我很高興透過這幾年我們的帶頭和倡導,在今年紐約的華裔發育障礙社群裡,有16位年輕人第一次參加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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