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國英
一個悲愴的、甚至殘酷的時代已經到來,許多人卻渾然不知。
是的,我一度也渾然不知。
是的,每一個太平時代出生成長的人,即便當下全球超級動盪,即便當下經濟和資產價格異乎尋常,但是,又有誰能夠因此認為一個異常殘酷時代的到來呢?
這需要走出去進行體認。
這需要必要的全球觀和大歷史觀的邏輯自覺。
今年7月,是我疫情之後再一次前往海外進行調研,之後10月又再一次前往海外調研——7月海外調研最大的感觸,是以美國為首的發達經濟體,在去年和前年事實已經加速完成了在華產業鏈的對外遷移。
發達經濟體加速完成在華產業鏈的對外遷移,其趨勢大家是知道的,從2018年特朗普時代就已經開始。
但是,最近兩年,發達經濟體在華產業鏈的對外遷移的速度之快和尺度之大,如果沒有海外深度調研的確認,我相信,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如此想象,這種遷移簡直就是脫鉤性的遷移。
而在海外調研確認之後,我終於理解今年我國經濟和人民幣資產的超預期承壓,這事實源於發達經濟體產業鏈遷移的超預期。
發達經濟體產業鏈遷移的超預期,會直接導致兩個後果,一是我國經濟增長、貿易出口和相關就業的中期內承壓,二是人民幣匯率的中期內承壓,發達經濟體產業鏈的遷移,無論是蘋果鏈,還是三星鏈、抑或是耐克鏈、阿迪鏈,每一個產業鏈的遷移都對應相關規模的外資撤離。
當然,人民幣匯率的中期內承壓,決策層為了相對保匯率,中期內又必然會導致人民幣資產價格的結構性承壓。
所以,在確認上述邏輯之後,從今年7月開始,我就呼籲大家進行適度跨品類和合法跨區域的全域資產配置,我自己也較大幅度降低了風險資產的配置佔比,相應增加了逆週期的資產配置(比如黃金),區域性提升了固定收益債券的配置,並相對增加了合法海外資產配置(新興市場ETF)。
正是在結構性調低風險資產配置比例之後,截止目前,我今年的資產收益率,才沒有因為股市低迷而整體產生負收益。
發達經濟體加速在華產業鏈的遷移,加速與我們的事實脫鉤,其背後的終極訴求到底是什麼?
是減少對華貿易的持續逆差?是壓制中國勢能的上升?這些因素當然是存在的,尤其是之於美國而言,這些因素更是事實存在的。
但是,存在這些因素,並不表明這些因素是美國主導下發達經濟體的終極訴求。
美國、以及美國主導下的發達經濟體,如此加速在華產業鏈的遷移,如此加速與中國的事實脫鉤,如此加速全方位尤其是高科技對中國的打壓,其終極訴求是——希望藉機完成全球秩序(重點是經濟秩序和產業秩序)的再平衡,並且希望一這全球秩序的再平衡,其龐大的歷史成本由中國最終買單。
因為,今天的全球,其供需失衡和貧富失衡,整體上,已經到達100年內的頂點。
全球供需失衡,在半智慧化、智慧化生產的賦能之下,今天的生產力同樣到達一個頂點,今天超過95%的商品供給同樣嚴重過剩。
同時,全球不同區域的貧富差距、以及全球階層的貧富差距,在過去三四十年,事實的懸殊在瘋狂拉大,僅以不同區域為例,過去三四十年,就大型經濟體而言,只有中國和美國享受到過去三四十年全球化增值的最大紅利,其他主要經濟體的整體紅利效應相對有限,包括不限於日本、南美、東南亞、南亞、非洲、以及歐洲的多個國家,日本和南美洲甚至還陷入到漫長的增長停滯。
另外,今天的全球主要經濟體,其宏觀負債率基本都高達260%以上,居民負債率幾乎都高達60%以上,也就是說,經濟的槓桿,需求的槓桿,今天整體已經到達一個無以復加的臨界點。
從大歷史週期看,上一次全球的兩大結構性失衡(全球供需失衡和全球貧富失衡)到達如此一個高度,應該還是1929年開始的大蕭條。
當時的全球,是資本主義列強主導的全球,當時在第二次工業革命推動生產力上升之後,也同樣面臨95%的商品供給嚴重過剩的難題,也同樣面臨托拉斯寡頭經濟主導一切的難題,也同樣面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和日本宏觀負債率急速攀升的難題。
以美國為例,1930年代初期,美國的宏觀負債率高達240%(比現在還是低一些),居民負債率高達50%(這個也比現在低一些),但是,這之於90多年前而言,無論是宏觀負債率、還是居民負債率,其整體之高,還是超級驚人的。
同樣,在資本主義列強陷入供需失衡和貧富失衡之下,彼此之間迅速進入搏殺區間,美國一度將進口稅率提升到50%以上,英國德國法國日本幾乎全部啟動限制進口疊加高關稅的政策。
從1929年開始的大蕭條,其恢復正常,其最終實現全球供需和全球貧富的再平衡,一般認為是在1935前後,但是,事實上,卻是1945年——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事實才真正宣告了大蕭條的全面結束。
如果沒有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1929年開始的大蕭條,即便在1935年前後有所緩和,之後也還會持續不間斷的爆發。
因為,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全球經濟和產業秩序才真正得已重構,德國日本義大利以及相關僕從國,最終承擔了當時全球再平衡和全球秩序重構的絕大多數代價。
另外,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包括英國和法國在內的傳統殖民強國,屈服於美國的全面崛起,不得不響應美國門戶開放的政策,從而不得不認可被殖民國家的獨立,而被殖民國家的獨立,事實又結構性放大了對工業品的需求,大蕭條期間的供給嚴重過剩得已相對緩和。
當然,二戰之後,伴隨著航空航天、電子電器的全面發展,新商品供給又刺激了新商品需求。
所以,今天這個時代,與1929年的全球大蕭條,其歷史背景(兩大結構性失衡),其動盪訊號(戰爭和衝突),以及其經濟和金融訊號(貿易和高科技扼制、全球高負債率),事實又是何等的相似。
當然,這種相似性,被注入了太多的悲愴甚至殘酷的底色。
當然,這種相似性,基於今天人類的文明,我相信,應該不會再選擇全球超大規模戰爭,以實現今天全球兩大失衡的再平衡和全球秩序的重構。
但是,全球再平衡和全球秩序重構,總得有人支付代價。
而且,這一代價支付物件,至少中期內是確認的,是被對手死死錨定的,是無法全面轉移到第三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