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歐洲車企而言,當前明顯落後的遊戲,不如放緩節奏慢慢玩。眼下歐洲車企的做法,就是提升燃油車回報提振收益,資本市場也樂於看到這一點。
文 /《汽車人》齊策
對於電動車創業企業來說,2024年上半年可能不是IPO的好時機。無論選擇在法蘭克福、紐交所還是港股,結論都差不多。
1月底,就宣佈取消電動汽車子公司“安倍”(Ampere)的IPO程序,採取類似做法的還有大眾汽車,宣佈暫停旗下電池企業PowerCo的IPO計劃。而中國的極氪,也暫緩了在美IPO計劃。
以上創業品牌,原本都計劃2024年上市。三者宣佈“暫停”的時間,集中在2023年底到2024年初。理由也相似,簡單說,潛在投資者給出的估值,與大股東預期相差甚遠。
估值分歧致上市計劃擱淺
在這幾家當中,極氪算是走得比較遠的,和前兩家尚未提出上市申請不同,極氪在2023年12月提交了招股說明書,並“希望”在2024年2月份得到投資人對其130億美元估值的認可。當然,這一計劃現在看上去不合時宜。
乍看上去相當違和。美股現在仍處於歷史高位附近,而歐洲1月電動車銷量同比大增,但投資人就是不買賬。
這一結論不是今天才有。2023年下半年,創業品牌的大股東就明顯感覺到投資市場意興闌珊。投資人不認可創業品牌自己根據融資和市場前景提出的估值,給出的理由不令人意外,包括價格戰打擊了盈利能力(虧損擴大)、已上市同類車企在股市上表現不佳等等。
雷諾也遭遇了投資人冷遇。雷諾CEO盧卡·德·梅奧承諾繼續資助“安倍”直到2025年實現盈虧平衡,並在下一代產品中實現降本40%,但投資人仍然不願意接受“安倍”80-100億歐元的估值。
顯然,投資人的態度,並不隨著投資市場的波動,以及電動車銷量數字的漲跌而改變。那麼,有什麼因素能在接近一年的時間裡巋然不動,一直充當看淡電動汽車創業品牌前景的“負向觀感”呢?
有效需求減少
和傳統汽車業務不同,電動車迄今尚未經歷過完整的枯榮週期。
自從2020年以來,受到中國電動車市場突飛猛進的鼓舞(或者說危機感驅動),幾乎所有汽車品牌,都在高喊轉型、投資擴張。開出的未來計劃,都是在某個時間點推出多少電動車產品、開發多少平臺、實現什麼樣的技術搭載。這一系列計劃如果不是喊喊而已,都意味著投資轉移和加速擴張,市場情緒在這一段時間裡相當激進。
但是,2023年的歐洲市場發生了很大變化,法國成了唯一還給電動車補貼的歐盟大國(純電月銷2萬輛的水平),英國和德國都已退出補貼。
風格最為激進的大眾汽車,在歐洲市場的訂單數,從2023年初的30萬輛,一路跌到2024年初的15萬輛。這一變化讓主機廠信心不足。投資人也走完了從追索額度到冷眼相看的過程。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的投資人也經歷了類似的變化,但動因不盡相同。
市場有效需求的減少,是主機廠放慢腳步的主要原因。在美國,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通用汽車、福特汽車都已放慢電動投資的腳步,尤其是後者,已經撤回、擱置、放緩了3個超級工廠專案。這和補貼關係不大,補貼只能在一段時間內影響消費情緒(提前或拖後消費),但無法影響長達幾年的需求。
成本和盈利問題
如果再進一步考慮,是什麼導致了歐美市場電動車需求的減少?
第一種說法是盈利和成本關聯問題。創業品牌的大股東,都能忍受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虧損,哪怕5年也能接受。大家普遍的做法,是以傳統汽車業務的盈利養活新能源業務。成熟業務補貼新生業務,邏輯上合理。
但競爭走向深入就不難發現兩個不妙的勢頭:
一個是追不上中國對手的節奏。這個節奏又分為技術節奏和成本控制節奏。智慧化為主軸的現實部署,中國品牌走在前面,已經拉齊或者壓過特斯拉的智慧化方案。
另一個節奏更關乎成本控制。規模化條件下,單輛車真實的製造成本,是企業秘密(財報上並不能體現),但售價不是。
雷諾曾與大眾汽車協商,計劃合作開發一款零售價低於2萬歐元的“廉價”電動車。在歐洲市場,低於3萬歐元的電動車可選擇餘地就非常小。2萬歐元以下電動車型需求明顯受到供給壓制。
當初看,在商業上的可行性是毋庸置疑的。雙方還計劃生產20萬-25萬輛(不清楚是不是年產量),雙方在這個合作案上走得挺遠,大眾汽車甚至還將該系列定為“ID.1”系列,而雷諾則將之歸為Twingo車系。
但是,中國對手們早就部署了同等價格的車型(以歐洲到岸價格來計算)。當歐企看到中國市面上的量產車,比自己尚停留在PPT上的車型級別更高、功能更強、設計更先進的時候,難免對計劃本身產生懷疑。即便歐盟正在針對中國電動車建立更高的關稅牆,但企業戰略規劃顯然更應該著眼於市場,而非仰仗擬議中的政策。
更何況,無論雷諾,還是大眾汽車,都要將同類型的車賣到全球區域市場。在缺乏關稅阻擋的第三方市場,其競爭力不可能超越中國產品。
期貨比不上現貨,根本原因並非技術投資的多寡,而在於整個供應鏈投資嚴重滯後。當主要供應商能提供全球範圍內極具競爭力的零配件之時,主機廠的成本控制能力才有望落實。
主機廠自己當然也可以採取更嚴格的成本控制策略,但削減人力成本,很容易和工會發生衝突,反而可能短期內增加成本。而生產線組織成本,和規模息息相關。跨國車企相對中國品牌的關鍵優勢,就是市場迴旋空間大。
不過,當中國賣出全球60%電動車的時候,全球其餘市場的規模優勢是可疑的。燃油車才能有效做到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全球規模前10的車企當中,只有比亞迪並非標準意義上的跨國車企。
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大眾汽車以大規模成本削減計劃為由,暫時擱置了該合作計劃。對電動車盈利不看好,要保住燃油車利潤基盤,3年間,歐洲車企走了一個輪迴。
政策和經濟因素
第二種說法則認為,目前整個歐盟和美國市場,對推動電動車發展的基礎正在產生動搖。這一點如果是真的,更為致命。明顯的是,由於能源供應鏈的深刻改變,歐洲碳中和立場正趨向於變軟,這一點,《汽車人》在《歐洲汽車產業的真正對手是誰》一文中有所討論,在此不贅述。
美國產業界產生觀望情緒,則是因為今年11月大選結果的不確定性。雖然現在臺上的民主黨政府花了大力氣、大價錢推動電動車發展,但同時也幹了阻礙供應鏈完整的事(簡單說就是排除中企加入供應鏈)。而可能再度上臺的特朗普,對電動車的態度是眾所周知的。
目前,歐洲經濟低迷,德國這種汽車產業和經濟的雙重優等生,表現都一落千丈。而美國則仍依靠高利率壓制高通脹,今年不可避免地走入降息週期(懸念只在於降幾次),通脹飆漲的前景,對經濟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即便不考慮政治和監管政策變化的不確定性,歐洲車企不應該天真到依靠政府,長期排除域外競爭。市場邏輯是簡單的,出色的產品、可控的成本,就意味著競爭力。如果沒有信心在中期內比對手做的更好,那不如做點自己擅長的事。
說的明白一點,眼下歐洲車企的做法,就是提升燃油車回報提振收益,資本市場也樂於看到這一點。
賓士的CFO哈拉爾德·威廉(Harald Wilhelm)在2023年三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毫不隱晦地表明這一觀點,甚至措辭都基本一致。
表面上,只是電動業務的估值分歧;實際上,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下,尋求創新解決方案,能解決競爭力的問題,但跑不過對手,就必須將電動業務的獨立性時間表向後推。
而全球分析機構不斷加碼的預測,比如2024年新能源市場將增長27%,達到1750萬輛規模,不能促使歐洲車企再度改弦更張。因為這其中最大一塊份額(誇張到預測為78%),可能被中國品牌拿走。
對歐洲車企而言,當前明顯落後的遊戲,不如放緩節奏慢慢玩。要麼等待對手犯錯,這看上去可行,因為中國電動車陷入行業性虧損,今年仍然難以解除,反而會變本加厲;要麼自己另闢蹊徑,找到自己可以掌控的節奏。後者比較虛無,因為尚無人指出“新節奏”到底是什麼。將注意力資源更多放在老路上,不失為一個穩妥的選擇。【版權宣告】本文系《汽車人》原創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