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王健林響應國家精準扶貧的號召,承包了貴州丹寨貧困縣,並與當時年輕的縣領導留下了一段流傳至今的對話。
縣長說,你萬達的利潤不能帶走。
王健林說,如果為了利潤,不用這麼費勁,每年固定給你5個億,然後自己去分得了。
其實,這場對話的意義不在於利潤怎麼分,而是開創了中國扶貧的一個新模式,那就是“包縣”扶貧,企業和貧困縣一對一。
不過,把這一模式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並不是王健林這個“地產老王”,而是被稱為“光伏老王”的王柏興。
王柏興是江蘇常熟知名富豪,旗下江蘇中利集團原本是做通訊電纜的,2011年收購了光伏資產後,開始大力進軍光伏產業。
如果從時間上來看,王柏興搞光伏的時機並不好,2012年中國光伏企業普遍被海外雙反,大家的日子都難過。
不過,王柏興不關心海外,他覺得國內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就足夠自己揮灑了。
怎麼揮灑呢,王柏興提出了“光伏+農業”的模式,簡單點說就是在農田裡建光伏電廠,上面發電,下面種地,一地多用。
這種模式具有一定的普適性,理論上來說,全國農村都可以用,很適合用來搞扶貧。
從2013年起,王柏興就開始在江蘇、山東、青海、寧夏等地搞示範基地,發現效果還不錯,然後就開始大力推廣。
不僅他自己推,官方也幫著推,彼時17個部委的專家專門召開了論證會,一致認定王柏興的“光伏+農業”模式利國利民,具備規模推廣價值。
有了這個官方認定,王柏興的中利集團幾乎成了指定合作企業。
當然,這背後還有一個關鍵要素,那就是配套的資金政策。
貧困縣的老百姓不可能有錢在自家地裡建光伏電站,而地方財政也拿不出錢來幹這個事兒,於是,國家出臺了針對性的光伏扶貧政策。
由國家出一部分,省裡也出一部分,有了上面的專項資金,市縣一級也就有了動力,即使沒錢,舉債也要把事兒辦了。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王柏興開始瘋狂承包貧困縣,2016年的中國扶貧日論壇上,王柏興一口氣就簽了15個縣的承包協議。
因為有政策背書,王柏興毫不擔心錢的問題,大膽地進行先期墊資,光是2017年,就墊資50億,承包了43個貧困縣。
企業自願墊資,這是對國家號召最積極的響應,王柏興和中利集團都成了央視等官媒力捧的物件。
2017年8月,央視鄉村大世界欄目走進安徽靈璧縣,演出現場就在中利集團打造的光伏農場旁邊,還給王柏興做了專訪,那一期節目基本就是中利集團的宣傳特輯。
2018年4月,中利集團在西藏瓊結縣的首個光伏農場建成,鄉村大世界乾脆和中利集團一起合辦了一期“走進瓊結”。
在一系列官方背書下,王柏興的光伏農場多地開花,中利集團的業績也節節攀升,2017年營收已逼近200億。
2018年,王柏興更是信心滿滿地表示,未來3年要把貧困縣的承包數量搞到200個。
一個企業對口200個縣,王柏興野心很大。
然而,話音剛落,政策風向就變了。
國家在總結了前期各地光伏扶貧的經驗和教訓之後,對幫扶物件提出了新的要求。
以前,只要是貧困縣就行,現在,著重加強“三區三州”深度貧苦區。
以前,不要求光照度,能發電就行,現在,得達到一定光伏條件和發電量才可以。
以前,貧困縣可以貸款,企業還可以入股,現在,地方不能舉債,企業也不許入股。
總結起來就是,能搞光伏扶貧的貧困縣範圍大大縮小了。
國家為何突然收緊了口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聰明人太多了,再好的政策,總有人鑽空子、薅羊毛。
或許王柏興本人是真心實意搞扶貧的,但具體到下面執行的時候什麼樣誰能保證呢。
2018年,中利集團的營收應聲下降,並出現虧損,而這一年,也成了中利集團衰敗的開始。
其實,即使光伏扶貧政策不變,王柏興也扛不了多久。
再好的飯,也要一口一口地吃,而王柏興的步子邁得太大了,前期生怕被別人搶了先,瘋狂舉債墊資,使得每年都要支付相當高的貸款利息。
2012-2020年,中利集團平均年利息費用高達6億,也就是說,掙點錢,全給金融機構打工了。
金融機構的利息率不會降,但光伏生意的利潤率在降,暴雷是遲早的事情,政策的調整,只是把王柏興暴雷的時間提前了而已。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王柏興最無助的時候,他親手埋下的另一個雷也炸了。
2021年,一張叫“專網通訊”的虛假貿易網被撕破,有13家上市公司都被坑了,其中就有中利集團。
上市公司老闆個個都是江湖老手,為何還會上當,這其中的是是非非恐怕很難說得清,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中利集團損失慘重,被捲走了23.5億。
中利集團遭殃了,王柏興也沒跑了,身上的新賬、舊賬也開始被一一清算。
2021年12月,王柏興因債務糾紛,被法院一次性拍賣了7.34%的股權。
而這拍賣一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了,到如今,王柏興已經被拍賣得只剩6.5%的持股,還是處於質押狀態的。
從法律上來講,雖然仍為實控人,但其實家底已經被清光了。
中國執行資訊公開網上,王柏興還有31條執行資訊,從當初的扶貧先鋒,到如今的老賴,真是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