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前兩天,劍橋放榜的訊息又刷了不少屏。誰收到了offer、他們有什麼樣的背景,都是大家關注的內容。但是,上名校一定意味著一生的成功嗎?下文的作者在20多年前就以國際生的身份考入劍橋,她也一度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如今,她遍觀身邊的劍橋校友,有了自己的答案……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留學全知道 (ID: EduKnow)
文丨暖暖 編丨Luna
這兩天,我們的朋友圈頻繁被劍橋放榜的訊息刷屏。
在“全民名校”崇拜下,我們習慣樂此不疲地傳播牛娃與學霸的事蹟,慶賀與狂歡,但孩子們進入名校後呢?以及從名校畢業後呢?
學府的大門被關上,壘砌的城牆內外發生了什麼故事,我們希望知道。
機緣巧合之下,我們聯絡到安碩。開始,她身上有著太多“標籤”吸引著我。安碩,有著多國求學經歷,日本讀小學,後來到英國讀高中,於2004年考入劍橋大學,可以說是我國最早一波去英國留學的中國大陸學生。
我們訪談安碩,原本是希望她能跟我們聊聊她是如何申請英高以及考上劍橋的,以抹平資訊差。但訪談結束後,我意識到比起如何進名校,名校畢業生的走向與心理狀況問題可能更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
安碩告訴我,她的劍橋同學有被退學的,以及她的很多名校畢業的朋友,都成為了普通人。
二十年前,安碩靠“自雞”考上劍橋;如今,她成為母親,面對如今的“雞娃浪潮”,她與之保持距離,拒絕被裹挾進去,她只希望女兒快樂與平安。
為了方便閱讀,以下內容採用第一人稱敘述。
從人大附出走
我叫安碩,我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
關於北京的童年記憶,其實不是特別多,因為6歲時我就跟隨父母去了日本。當時我的父親任職於日本公司,拿的是日本工作籤,這個簽證允許攜帶家屬。就這樣,我在日本生活了6年,就讀的是名古屋的某公立小學。
關於日本小學教育,相信很多人從大大小小的媒體與短影片裡也刷到過不少,比如日本的食堂很乾淨,小朋友要值日做清潔,以及在體育課上,日本小朋友做著翻跟頭這樣的高難度動作......只能說這些都是真實的。
在學業這塊,當時日本社會“雞娃”的很少,現在回憶起來,在日本上學的6年充滿了諸多美好的回憶。
小朋友時期的安碩和父母一起在富士山玩耍
但是我會存在身份認同問題。初來乍到時,我年紀還比較小,小朋友的語言習得能力很快,我是很自然就完成了語言切換。有一段時間我中文還沒有日語講得好,我就主動要求報班去學中文。
如果去日本讀小學是被動安排,後來我回到北京讀中學是我自己的主動要求與選擇。
我記得很清楚,五年級的時候,我看了一部叫《大地之子》的電影,裡面有句臺詞——“不瞭解自己民族的語言和文化是可恥的”,這句聽起來頗具教導味的臺詞,給當時的我極大的心理衝擊。那時我就決定要回國讀書。
比較幸運的是,回國後,我適應得還挺快,中考時還考上了人大附。其實我初中時成績一般,當時要報考人大附時,我的班主任覺得我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大病,但我想著“試一試,萬一呢”?結果還真考上了,算是擦分考上的。
來到人大附後,才真算是開了眼界,感受到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即使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人大附,同學們就已經很“卷”了。大家不僅是成績很好,其他方面也很優秀。特別是有些重點班的同學,會讓你覺得遙不可及。
我隔壁班級,有一個同學國際象棋,在他那個年齡段全國排第一,上一屆有一個同學舞蹈也拿過全國第一,而我在人大附就是平平無奇一普娃,可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有機會考上清北,後來卻兜兜轉轉上了劍橋,我現在有時候都在感嘆,大家都在說“彎道超車”,這就是說的我啊。
大家都說人大附很好,後來為什麼要轉學到國外讀高中呢?這裡其實有一個“較勁”的故事。
安碩大學畢業後,安碩的父母來英國看望女兒,安碩帶領他們參觀女校,安碩告訴我們中間牛津畢業的物理老師對她影響很大
我的爸爸是北大畢業的,初二的時候,我們班開過一個班會,家長們被邀請到班會現場,給自己的孩子寫一封信,送一個禮物,當時我爸把他的北大畢業證書送給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子承父業”。其實作為北大家屬,我那時對北大還是有一些嚮往的。
轉折點發生在高一,那時我去日本交換留學,身邊很多日本朋友以東大為目標,我查了排名,咦,發現世界排名比北大還高,格局一下子就打開了,那時就想著考東大;再後來,我又聽到一個在人大當老師的親戚講,歐美大學畢業的中國學生,比日本留學回來的更受重視,我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但因為啥都不懂,於是我就跟我爸媽去找留學中介,在諮詢的時候,全程我爸媽基本上都沒張嘴,就我跟顧問一直聊,聊完後,我便決定要去英國,而且我想考牛劍,當時人大附還沒有國際部,中介告訴我,要想申請牛劍得先去英國讀兩年的A-Level。
於是,高二下學期,我只身來到了英國開始了低齡留學。
“我在英國讀高中”
我在英國就讀的高中,全名為Harrogate Ladies’ College,這是坐落於約克郡的一所私立寄宿女子高中。
實際上,我最開始要讀的是另外一所英高A校。在來到約克郡後,我聽從中介的安排,先是去了一所語言學校待了三個月,但在語言學校時,我從住宿家庭和老師那裡瞭解到A校的真實情況,“又遠又偏”,就沒去A校。所以家長們在選擇英高時,最好能實地考察,多做“背調”。
在放棄A校後,我自己DIY申請來到Harrogate Ladies’ College,這所學校在鼎盛時,排名能排到全英Top10,但現在排名不太穩定,各個機構提供的排名榜單也不一樣。我們那一屆學生大概有七八十人,中國大陸來的留學生大概有6個左右。
當時學費加上生活費,兩年差不多花了60-70萬人民幣,但這是20年前了,現在可以從官網上看到Harrogate Ladies’ College每學期收費14,410 英鎊,英國高中一年是三個學期,這樣算下來學費一年是43230英鎊(摺合人民幣39萬/年)。整體而言,現在英國私立高中學費大概都在4-6萬/年英鎊之間。
安碩在女校時與華人同學參加畢業晚宴
學校課程是走班制的,就像上大學一樣,上什麼課,就到什麼教室。每天我們8點多上課,4點多就放學了,沒課的時候,大家就自由安排。
我算是同學裡比較“自卷”的型別,一般大家會修3門課,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同學會被允許修4門課,我修了6門(數學、高數、物理、地理、中文、General Studies),前面4門耗費的精力比較多,尤其是地理,對於中國學生來說其實比較難。當然,我也選了在當地人看來比較水的課——General Studies,它類似於國內現在的道法課。
但在申請時,英國大學招生官可以從選課裡面看出來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選了地理+General Studies,他們能夠感受到我是一個想積極瞭解英國文化、融入當地的外籍留學生。
最後很幸運,我拿到了6個全A(那時還沒有A*),還上了當地報紙,因為當時我是整個約克郡分數最高的學生。我同時拿到劍橋和帝國理工的offer。
算下來,我們高中大概有六七人被牛劍錄取,其中有一個是深圳來的同學考上了牛津,剩下全年級差不多二三十個去了英國前十的學校。
回憶起來,我能被劍橋(工程專業)錄取其實不光是成績上拿了6個A;在課外活動上,我做得比很多同學都要豐富,比如我到工廠、工地、律所等地方實習,也參加了Duke of Edingbrough’s Award Gold專案。為了給父母省錢,我儘量給自己找一些免費的專案。
安碩和朋友們參加The Duke of Edinburgh Award拉練,類似於野外生存專案
這些活動對我後來申請劍橋幫助挺大的,申請劍橋需要提交Personal Statement(個人陳述)、筆試、面試,每一環都很重要,他們想要看到的是有趣的靈魂,而不是書呆子。
總結來說,我走英高這條路,肯定比國內走高考路線的人要輕鬆很多。因此,我也觀察到,現在越來越多的中產父母為了所謂的“彎道超車”,不惜代價把孩子送來英國讀高中,覺得讀英高更有機會被牛劍錄取。
對於這個問題,我不置可否,相信各位教育專家們比我更有發言權。
“全民雞娃”浪潮下,我更想探討的是“名校崇拜陷阱”。孩子們為了進入名校,不管是“被雞”還是“自雞”付出了諸多代價,但是進入名校,然後呢?
劍橋畢業後,大家都是普通人
來到劍橋後,我瞭解到每年都有中國學生被退學了。
作為同是局內人的旁觀者,我感慨很深。有些人,考上劍橋的那一刻可能就是他人生的最高光時刻。背後,為了這最高光時刻,他前面十多年的人生,可能都在賣力追趕,但目標一旦達成,他會陷入深深的空虛感與無力感。劍橋是一個很考驗大家自律的學校,有些學生進來後,學習動力不足,考試掛科,最後被勸退。
那麼,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呢?他們就收穫了美滿的人生嗎?
我身邊認識很多牛劍畢業的人,他們也沒有因為名校背景而有著“三頭六臂”。大家最後都是芸芸眾生的普通人,經歷著生而為人的雞飛蛋打、低潮與挫敗,人生該面臨的挑戰一個都不會因此而減少。
不過,當一個普通人也挺好。
但是,我時刻能感受到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雖然,我有著多國學習與生活的經驗,但遺憾的是,我並不是一個活得很鬆弛的人。
劍橋畢業後,我工作、創業,渴望世俗意義上的名利雙收,馬達不敢停歇下來。我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東亞社會“望子成龍”這樣的底層價值觀給我留下的烙印,我仍是一個相對單一化“成功定義”下教育出來的產物。
回想在英國讀高中時,我的很多英國同學學習各種東西,體育、樂器、戲劇、美術...…大家都是真心喜歡。我記得有一個本地姑娘,她的學習成績很好,最後沒有去大學,而是先去舞蹈學院實現舞蹈夢,後來聽說過了4-5年,她才去重新申請大學。
我就讀的女校,有很多老師都畢業於牛劍,他們覺得在一箇中學當老師也挺好。
安碩與劍橋同學們在一起
如今,我成為了一名母親,有著一個7歲的女兒,她就讀於東城區的一所公立小學。
現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與空間,被“內卷”、“雞娃”、名校縈繞,大家奮力託舉孩子的未來,每個人都精疲力竭,但作為曾經名校的局內人,我想告訴各位家長,如果把名校作為培養孩子的目標,最後結果很可能會是失望的,考不上,是失望;考上了,然後呢?
我在劍橋見過太多茫然、沒有目標的靈魂。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一邊尋找,一邊自愈;一邊摸索,一邊和解。
我回溯自己的成長經歷,我其實挺希望我父母能教我鬆弛,培養我有更多的興趣愛好去消磨時光,在平凡的生活裡熱愛周遭的一草一木,但我的父母何嘗不是東亞社會“學而優則仕”這一套單一價值體系下的束縛者,他們也有自己的侷限性,這並不能怪他們。
我養育女兒,相當於把自己再養育一遍,成長的那些缺失和遺憾,我不希望在女兒身上上演。未來,我不執著於她非得上什麼學校,她想學廚藝、園林都可以,我希望她快快樂樂,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真正的熱愛與核心力。
比起培養一個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培養一個擁有幸福能力的普通人才能發揮人生的“長尾效應”。
最近,我看到查理芒格說的一句話,我把他這句話獻給後半生的自己,也獻給大家。
“上天啊,請賜予我一顆平靜的心,去接受我無法改變的事;請賜予我勇氣,去改變我能改變的事;請賜予我智慧,去辨別這兩者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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