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第十六屆新東方家庭教育論壇
對話主題:《關於未來教育的對話》
對話嘉賓:
周成剛 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執行長
Rupert Wegerif 劍橋大學教育學院教授、資深教育專家
什麼是“對話式教育”?
周成剛: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今天下午Rupert教授將和我進行一場對談,關於教育特別是對話式教育這個領域的討論。
Rupert教授來自劍橋大學教育學院,他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對話式教育、教育技術、創新思維和批判思維的教育。
首先我想請問Rupert教授,您能不能向我們簡要地介紹一下,什麼是對話式教育?
Rupert Wegerif:謝謝周先生。我在這個領域工作了很長時間,但有時仍然很難解釋這個非常簡單的概念。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先想探討一下關於思維的問題。我們都知道,我們教孩子不是僅僅教會他們記住考試知識就夠了,更重要的是讓他們學會獨立思考。當我在研究教學思維的方法時,我發現最有效的方式是讓孩子們參與到真實的對話中去,這樣會得到不同的視角,他們會去提問、認真傾聽、給出回應,把不同的視角彙集在一起,這就變成了我教育的一個重點。
我會從小學的教育開始研究,當然這適用於每個年齡段。我會去看什麼樣的對話是一個比較好的對話,如何參與對話,如何透過與老師、其他學生的對話進行學習,最終,如何讓他們自己也變得更善於對話,能更好地參與對話。
“對話式教育”的實踐
周成剛:今天我們在座的,有很多來自中國不同省份的校長,還有一些來自政府部門的教育工作者。我問個更具體的問題,能不能請您舉一些例子,來解釋對話式教育在課堂中的實踐,這對他們來說是非常有趣的話題。
Rupert Wegerif:我早期的著作之一,也是我最早在教師中非常成功的一本書,叫《共同思考方法》,主要透過所謂的“基本規則”來教授對話。這些基本規則並不是刻板的,更多的是提出一些期望和規範,讓孩子們意識到他們是如何與其他孩子和老師交談的。
在任何一堂課上,我們都會一起制定共同的對話基本規則。所以,如果有人對你的觀點提出了質疑,這時候不要著急辯護,而是要詢問他們的理由,然後自己也給出理由,尊重地傾聽,探索替代方案,並分享你所掌握的資訊。
這些都是非常簡單的規則,我們在跟別人對話的時候也都是這樣做的。但令人驚訝的是,探索這些基本規則,以及讓他們意識到彼此的交流方式如何轉變了課堂氛圍,這一系列的過程帶來了很大影響。而且,學生們的行為也得到了改善,因為他們學會了如何透過一起推理和表達不同的意見來解決意見不合的情況。
我對如何把對話式教育和計算機教學聯絡起來非常感興趣,很早就開始研究。雖然我們將對話看作一種教學方式,它能促進思維、創造力和溝通技巧,實際上對話對學習既定的課程也非常有幫助。如果它跟電腦互動學習會是什麼樣?電腦可以激發孩子去探討不同的話題,同時會給孩子提供不同的反饋,讓他們進一步深入課程內容。
我曾經在教科學課和數學課時,用計算機設計活動,讓孩子們在給出答案之前先思考和討論,進而再去探索正確的解決方案。因此,他們在學習知識的同時,也發展了理解概念的能力。
這種方式在解決如何在課程中使用生成性AI會更具現實意義,因為這種新型AI非常擅長激發人們的思考,自動調整適合的課程材料。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們把AI和對話式教育結合起來,可以讓孩子們在課程中更多地思考和理解。否則,如果我們僅僅用AI來進行單方向的教學活動,學生很難發展出思維能力和理解能力。
技術會阻礙教育的發展嗎?
周成剛:正如您所提到的,對話式教育處於教育的前沿領域,這與技術的發展也有很大關係。那麼,您認為我們的教師在課堂上會面臨哪些挑戰?
Rupert Wegerif:我確實認為它在教育前沿,不過,這也可能是我的偏見。我們現在面臨很大的挑戰,在很多人看來也非常明顯,那就是像神經技術、生成式AI這樣的新技術,有可能帶來教育的革命。我不知道大家用不用,我自己手機上就有ChatGPT4.0,我會經常和它對話,它是一個非常好的個人導師,瞭解很多事情,而且能夠促進和支援我的學習。
許多研究已經開始在我們的研究中心釋出,探討如何將人工智慧用作個人導師,比如可汗學院,還有澳大利亞很多學校的案例。
所以,您是想問,這會對課堂和教師意味著什麼嗎?
周成剛:哈哈,正如您所說,這與技術有很大關係,這也是一種基於對話的教育。那您認為,AI會支援對話式教育,還是會阻礙對話式教育呢?
Rupert Wegerif:我想如果我們使用技術,只是為了讓現有的教育模式更高效的話,這其實是有危險的。危險在於我們沒有教孩子如何思考、如何創造,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利用技術來給他們程式設計。
在這樣的背景下,對話式教育就顯得尤為重要。電腦可以是對話的參與者,它能教給你考試的最佳答案;但更好的一種方法是讓電腦給小組的學生提出問題,給他們提供探索的方向,從而讓他們自己找到考試答案,這樣能夠讓學生更好地理解概念。
我們最近正在研究開發一個線上主持人功能,使用ChatGPT來組織協調小組討論。怎麼協調呢?例如詢問大家的看法,控制發言的頻次,鼓勵他們贊同、反對或探索觀點背後的原因。
我們發現計算機作為線上小組的調節者非常有效,線上下課堂也可以使用像小機器人或 Alexa 這樣的裝置。生成式AI可以促使學生思考,鼓勵他們去想一些替代方案,或者在必要的時候為他們的討論提供更多資訊,因此在小組學習中,它可以充當老師的角色。
儘管如此,我認為依然需要專業的老師,我更傾向於把生成式AI當成助教。在英國的很多課堂上,主講老師是專家,他們瞭解學科知識、懂得學習;與此同時,助教會支援各種小組活動。而使用生成式AI,就好像我們有一千個助教,但仍然需要專業老師來設定活動,引導孩子們融入整個教育過程,這是人與人之間的教育關係。
教師的角色會被AI取代嗎?
周成剛:您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教師仍然可以發揮主導作用嗎?
Rupert Wegerif:這是肯定的,而且我覺得專業老師的作用會更加重要。因為像科學或者歷史學科,專業教師能夠指導學生應該學習什麼。他們是導師型的人物,可以和AI一起設定活動、佈置作業等等,AI本身是沒有這種全域性視野和前瞻性思維。
更重要的是教育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學生不僅僅要學到知識,他們需要也想要在某種意義上成為老師那樣的人,把老師視為榜樣,但是AI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它終究只是機器。但作為助教,它還是非常強大的。
周成剛:有時候學生在學習上很依賴谷歌和AI,您認為教師可以採取什麼策略,在課堂上建立積極的關係?
Rupert Wegerif:關於您所提問的讓學生更深度地參與到學習過程這一問題,我想我的對話式教育觀念就是關注關係,把學生納入到關係當中來。我認為,一個學生要想把數學學得很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他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優秀的數學家。所以老師應該給學生起到榜樣的作用,成為學科領域的專家。這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角色,但老師需要成為學生能夠想象、並且渴望成為的那種人。
因此這就需要吸引學生融入教師所營造的文化氛圍,你是學生的榜樣,你甚至還代表了你的學科,無論是數學、歷史、科學、抑或是其他學科。因此,老師要能吸引學生,讓他們看到,可以透過和老師的互動,參與到更廣闊的對話當中,老師就像大千世界的一個入口。
周成剛:每次我們講對話式教育的時候,我們總是說要關注人。一個國家、一個企業、一個團隊都需要有對話、有溝通,增強彼此的瞭解。有沒有可能在某一天,在人和非人類的主體之間也會有同樣的對話呢?
Rupert Wegerif:是的,我想這是一個很有意思也很難回答的問題,它涉及到的是技術的角色。比如說我在關注生成式AI的工作方式時,就發現它其實是人類知識的集合體,當然目前它的資料來源主要還是北美,不夠全面,但它收集了網路上所有人在某個領域所說的全部內容。你可以訓練AI,比如你想學習法律或醫學,就可以把領域內的所有頂尖期刊的內容作為訓練的素材,那你就是在和這部分知識直接進行對話。
因此,我們不應該把人和機器對立起來。生成式AI是一個語言助手,透過總結過去的知識體系來輔助我們的思考,所以我感覺這裡面的教育潛力還是非常大的。
人工智慧會帶來哪些風險和挑戰?
周成剛:您覺得我們越來越依賴新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這樣會不會面臨一些風險或挑戰?
Rupert Wegerif:是的,很多人對此非常擔憂。但我個人認為,那些說我們會被電腦取代的說法有點誇大了,可能他們看了太多關於人工智慧的電影吧!人們對於AI其實是有誤解的,我自己是非常瞭解電腦和程式設計的,它們沒有意識,也沒有慾望。當然,你可以讓AI去做一些壞事,這會是一個風險,但這更像是人類透過外包AI驚人的記憶能力和巨大的資訊庫來擴充套件我們自己的能力。我們把這些認知工作外包給AI來做,這樣才能更關注人類自己的長項,比如說去做決策、去做創新。因此AI作為一個語言系統的集合,還是很強大的。
我是不是過於樂觀了?哈哈,我的同事們都在討論風險,我也相信肯定會有風險,但我自己看到更多的還是它積極的一些潛力。
周成剛:您覺得未來AI會在教育領域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比如說某一天,它會不會代替您教授的職位呢?
Rupert Wegerif:我覺得AI不會有太大的野心,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事,AI目前還沒有自己說想要去追求一個什麼東西,你可以說它是一個能力很強的助手和工具,決策權依然掌握在人類手中。
我把AI看作是一個巨大的機器,一個龐大的系統,我們都參與到這個巨大系統當中了。這裡邊最強大的能力是預測,你必須有能力去判斷:我走這邊還是走那邊?未來的方向在哪?最終這一切還是由人類來做決策,由人類來進行創新和創造。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一點才是至關重要的,如果我們能把其他功能都外包出去,那就太棒了。我們正在研究用AI做文獻綜述,非常高效,只有人類有能力提出問題,並判斷這些文獻是否有效。
周成剛:您覺得目前學校在政策方面是在推進還是阻礙這些新技術的發展呢?
Rupert Wegerif:我有一些博士生正在研究人工智慧素養的問題。目前有一個越來越突出的需求,就是教孩子們如何有效地跟AI合作,我們管它叫“共同智慧”,也有人說是“共同駕駛”,或者跟AI合作。
目前版本的生成式AI,你如果想讓它好地配合你的工作,就要能問出比較好的問題,有了比較好的提示才能取得比較好的效果。這就是對話式教育發揮作用的地方,因為只有問出好的問題,你才能學到更多、探索得更深。例如,AI給你答案的時候,你進一步追問“你確定嗎?有什麼矛盾點嗎?背後有哪些資料支援?”
因此我們需要教學生如何去質疑和盤問AI,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人工智慧素養。我們要讓學生理解AI的優點和侷限性,以及如何有效地與AI合作,這可能是未來教育的一個關鍵。
早期職業探索
周成剛:我們換下一個話題,作為“WoW場景”專案的首席研究員,Rupert教授專注於開發基於場景的學習方法,幫助年輕人做好職業教育的準備。那麼,您能描述一下WoW場景專案未來的發展目標嗎?
Rupert Wegerif:這是由華為和英國電信公司共同資助的一個研究專案。這兩家都是大型通訊公司,他們對招聘優秀學生的“管道”非常感興趣,這也是他們企業社會責任的一部分。他們希望培養學生的能力恰好是企業需要的能力,因此需要用工作的場景去培訓學生,我們就開發了這個專案,WoW指代的是“工作世界”。
在英國,學生們通常在16-17歲的時候才有職業場景的概念。我們覺得這太晚了,能不能在12歲也就是英國的七年級,就讓孩子們有職業場景的概念?因此我們融入了計算機和科學課程,這兩家公司幫助我們推進專案的學習。我們請英國電信公司和華為的CEO錄一段演講影片。例如,英國電信的研究園區的負責人艾瑪,她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年輕女性工程師,作為英國電信的領導者,她會給孩子們介紹當前面臨的一些問題,並讓孩子們幫助他們給老年人設計手機,討論適老化方案;還有另外一個挑戰是保護地球的可持續發展,做環境友好的產品。
五六個孩子為一個小組,在為期12周的小組工作中,他們被招聘為虛擬實習生,共同去解決這些問題。這是基於挑戰和問題的學習。他們還會看到華為和英國電信工程師給他們錄的進一步講解影片,教他們怎麼思考、怎麼解決新的問題。這樣一來,這些孩子們就能體驗到在高科技行業工作的感受。
學生們最終會共同提出設計和想法,並在最後一節課上展示自己的想法,華為和英國電信的員工作為評委,來評判學生的研究成果,獲獎的學生可以受邀到英國電信和華為公司展示成果並開發他們的產品。
我們在英國一些相對貧困和弱勢的地區開展這個專案,這些孩子他們幾乎沒有機會真正接觸到高科技全球產業,更別說這種工作體驗了。
因為資金有限,我們沒有繼續深入下去。但這個專案運作得非常好,老師們很喜歡它。透過小組合作,結合我們的對話式教育和共同思考方法,學生們不僅學習了開發產品需要的技術和科學問題,還在進入到真實世界得到了鍛鍊。
周成剛:您從這樣的研究和實踐當中,總結出哪些經驗和洞見呢?這種模式有效嗎?您願意進一步往下推進嗎?
Rupert Wegerif:我知道,這裡面有很多風險。在英國,可能在中國也是一樣,包括世界各地,我看到教育體系逐漸變得與社會脫節。如果你去問學生,你為什麼要學這個東西,他們就會說,我是為了考試來學習。因此我想,可能對於社會和學生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根據社會的實際需求重新整合教育體系。
透過這樣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到透過學校跟社會的結合方式,不管在什麼學科當中,都有機會把學校跟實際的生活場景結合起來,而且它也不侷限於產業、不侷限於掙錢,你可以跟慈善基金會、NGO(非政府組織)進行結合,比如怎麼樣幫助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脫貧。它背後的想法是,要把教室和教室外的社會結合起來,透過一系列的活動,讓學生知道你不是隻在學歷史、學科學、學數學的相關知識,而是要學習怎樣去應對一個真實世界的挑戰,怎麼樣透過合作,形成批判式的思維和創新思維,這些技能是怎樣習得和發揮的,這也是將來就業市場所需要的。不管你是學習計算機技術,還是歷史等,其實你最後學的都是要幫助自己更好地參與到未來就業的真實世界中去。
周成剛:您希望WoW場景專案能夠為年輕人提供職業教育嗎?您是想改變他們的思維方式,還是希望給他們一些成功的案例?
Rupert Wegerif:我希望更多把它作為匹配的平臺。也就是教育領域能夠跟業界、政府界、NGO匹配起來,共同創造一種教育方式,像虛擬遊戲一樣,在12周的時間裡,我們透過各種各樣的活動、教法的實踐,能夠把教室和教室之外的社會聯絡起來。
我們基本的想法就是構建這麼一個平臺,把眾多的學校跟產業、真實世界的眾多場景連結起來。但因為目前的資金不太夠,所以現在還處在一個研究和起步階段。
探究學習和創新思維
周成剛:Rupert教授,您對探究學習者的研究,強調了批判性思維和探究的學習過程。那麼,您所說的這種特定的探究學習指的是好奇心,還是其他什麼?
Rupert Wegerif:關於探究學習者這個概念,很重要的一點是能夠創新。最近各個知識領域都經歷了巨大的快速發展,創新的要求越來越高。在每個工作領域,人們將來的能力要求不僅僅是說要重複過去的經驗、知道過去的知識體系,你還要具備創新能力,這種能力就涉及批判性思維。
這裡所說的創造力,不僅僅是說要創造一個企業,當然創業是一個好事情;但是更廣義地來說,這種創造力是說,不能只接受過往的知識和經驗,我們還要引出一些新的東西,怎麼樣形成一個可持續的體系,幫助我們去創新創造,引進新東西。
在我們的認知體系當中,要培養什麼樣的能力呢?比如說要有好奇心,會提問,敢於迎接挑戰,還要用一種建設性的方式去改善現狀。所以我想這不僅僅有助於個人的職業成功,對整個社會來說都是有益的。我們看到,現在整個社會的變化太快了,這些快速的變化都會造成人們的焦慮:人們會焦慮地想,目前的教育體系能不能讓學生在未來更容易就業?世界變化這麼快,學生培養出來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工作需求?
因此,我們所嘗試的是一種未來素養型別的教育,源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它以未來為導向,也就是說,教學生怎麼去擁抱變化。現在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不斷變化。因此,我們想教學生把變化看作是機會,而不是威脅,學會跟變化和諧相處。
好奇心、探索精神、對話式的學習過程,能夠減輕大家在變化中所產生的焦慮,幫大家跟上新發展、新變化的腳步。
周成剛:您覺得老師如何在課堂內去培養或者鼓勵這種的探究的學習氛圍?例如,如何在中國推進這種鼓勵探究式的學習,您有什麼建議?
Rupert Wegerif:我接觸過很多中國人和中國學生,他們會說英國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中國班級教學的人數太多。我的博士後研究員在中國學校進行了公開研究。我們有60名學生,把這些學生按照每組四人進行分組,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問答在小組當中去流動、去傳遞。
“你覺得呢?你為什麼這麼認為?你同意這種輪流扮演主持人的方式嗎?”這樣做的效果相當不錯。當然不是所有的教學活動都需要透過小組來進行,但是有一些小組的探討是能夠幫助學生去提問題、去質詢,共同構建一些東西、探索一些東西,我想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周成剛:的確是這樣,創新思維很重要,但有的時候至少對我來說,培養創新思維是一件難事兒,您有這方面的建議嗎?
Rupert Wegerif:劍橋大學有不少諾貝爾獎得主,他們通常來自科學、技術和工程領域。工程教育教授內森·克里利,跟我分享了他在工程課程中教授創造力的方法。我上週在劍橋的本科生中也嘗試了這個方法,學生們的評價很高。
其實很簡單,有點像頭腦風暴,頭腦風暴期間會產生大量想法,這時候我們可以用比喻和類比的方式,儘可能多地去進行思維的探索。
這麼多的類比和比喻,有沒有哪個可以轉化成可能的解決方案呢?像工學的教授就是透過類比和比喻,讓學生探討新的解決方案。從過去傳統的視角當中解脫出來,有時候就好像是一種隨機化的過程,去解放他的思想,開放更多的視角。有時候你看到一個問題就非常想要找到它的解決方案,這時候不如退一步去看一下其他的方面。
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能夠回答您的問題,這就是我們培養創新思維的一個過程。
古老和現代的碰撞
周成剛:的確,學生需要時刻充滿好奇心。幾天前,我和我的一些同事訪問了牛津和劍橋。每次我去這些大學,讓我非常有感觸的一點是那些歷史悠久的建築幾乎沒有改變過,現在也依然是學生們的宿舍。
我的問題是,他們如何在這些古老的建築中生活,同時還能對日新月異的新技術保持敏銳度,這種平衡是怎麼達到的?
Rupert Wegerif:劍橋大學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它產生了很多高科技的衍生企業,推動了大量創新,據說為英國創造了300億英鎊的企業產值。劍橋湧現出許多新的高科技醫療和電子產業,表現出很強的創新性,但同時又非常傳統和古老。
其實您說的這些古老建築的宿舍,內部是有變化的。就在一個月前有人被鎖在了廁所裡,還因此登上了新聞熱搜。校園裡有一些非常古老的塔樓和石制建築,如果要在裡面增加新的設施就比較難。比如說學生宿舍裡沒有配套的洗手間,有時候會進行翻修。但是這些古老的建築本身因為很有歷史感,所以很漂亮,我也很喜歡這種傳統,我覺得這種悠久的傳統對於教育和創新來說,也是很好的。
周成剛:沒錯,我的意思是,他們是怎樣把這種古老的傳統和現代的技術完美結合起來的?我覺得很有意思。
Rupert Wegerif:我上次去牛津時,和一個叫David Heade的教授交談,他寫了一本書《牛津輔導系統》,介紹了牛津的一些教育方法。
現代的大眾教育只有大約一百年的歷史,據說這源於工業時代的需求,主要為了讓所有工人能夠閱讀說明書。但牛津和劍橋的教育往往是為一小部分的精英階層服務的,牛津有八百年曆史,劍橋比牛津稍新一點。實際上,它們一開始的教育都是基於對話完成的,學生在小組中共同討論問題,來發展他們的領導能力和決策能力。
通常會圍繞一篇文字,讓學生寫一篇論文,然後在小組中討論,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質疑,但必須遵循尊重和禮貌的基本規則,勇敢表達不同的觀點,而且要給出恰當的理由。這正是我們所說的對話式教育。換句話說,牛津和劍橋仍然保留著可以追溯到口語時代的傳統。而我們現在嘗試的就是儲存這些傳統,並把它傳承下去,使每個人都能成為具備創造性思維能力的領導者。
結語
周成剛:我們的對談即將接近尾聲,在今天這個大“教室”裡面,您還有什麼關鍵的資訊想要告訴在座的各位?他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教育工作者、教育專家。
Rupert Wegerif:別看今天我在臺上我說了很多,其實我並不比在座你們知道得更多,從這一點上來說,我為今天作為專家出席活動感到些許抱歉。教育本身是非常不確定和複雜的,我們都有責任,不是嗎?我們有孩子,有學生,我們要教給他們知識,不能說,“哦,我不知道。”這的確很難。
根據我的經驗以及我們的研究論據,我所能給到建議的就是:除了教授知識之外,鼓勵學生提問非常重要,並且要認真回應他們的提問,這樣才能繼續鼓勵他們問出更具建設性的問題。
當孩子向你提出挑戰性的問題時,不要只是敷衍了事地說:“我不知道。”你可以說:“我不知道答案,我們去找找看。”認真對待他們的問題,這樣你才能培養他們作為探究者和學習者的能力,
周成剛:您認為普通的教育工作者和像您這樣的大學教授如何通力協作來提升我們的教育實踐,促進更好的教育效果呢?
Rupert Wegerif:這裡我們要看到的是合作的作用,而不是指手畫腳地告訴誰應該怎麼去做,我們要努力建立實踐共同體。
我在劍橋大學成立了DEFI(數字未來教育中心),我們稱之為Cam Tree,就是劍橋教師研究交流中心。教師們研究自己的教學實踐,在這裡與其他教師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例如,如果你有這樣一個問題:如何使用AI進行教學?大家不應該來問我,因為我已經離開教學一線很長時間了。我需要鼓勵老師去嘗試基於AI的協助,去做這樣的試驗,你可以到一線去、到某一個現場去,或者鼓勵其他教師去做這樣的實踐,在世界各地對這樣的實踐進行總結。
我們做的研究,一方面是基於設計的研究,例如研究實驗方案以及教學大綱;另外一方面,我們也要去關注實踐,關注各地的實踐最終能得出什麼樣的經驗。我們正在努力實現這一點。
周成剛:謝謝Rupert教授。最後請您談談對中國的印象。
Rupert Wegerif:我來過中國很多次,中國的食物也很好,我很喜歡到中國來,其實我小時候經常會受到來自中國文化和哲學的啟發。所以,我很喜歡中國文化。
周成剛:希望中國豐富多樣的飲食可以為您的研究提供更多的創造力。再次感謝您今天給我們分享了這麼多洞見,也非常感謝現場各位觀眾的認真聆聽。
對話到此結束,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