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前我儘可能抽空去山東家,說不上哪年就去不成。2011年空過去了,2012年我回去時,小區有了變化。這變化不好描述,不是那種一眼可見的改變,而是莫名落寞的感覺。
我的感覺還是比較準確,原來是食堂倒閉了。管理員說崔哥崔嫂想發財想瘋了,崔哥崔嫂說被管理員剝削成兩個老奴隸,我兩邊聽著當不了判官。
食堂倒閉了小虎跟進養父母家,住在走廊裡毛髮不乾淨了,不知道的以為它是灰白狗,身架也塌了不少。食堂興旺時,崔哥崔嫂迎來送往滿面春風,雪白的大饅頭一筐一筐擺在玻璃櫃上,各種山珍海味時蔬水果都有小虎一口。小虎在山東沒住過室內,食堂偏廈倒是乾爽,有小虎的專用臥榻,崔哥崔嫂隔三差五帶小虎去河裡洗澡。崔嫂頭上彆著梳子,想起來就摘下給小虎理理毛。
管理員恨恨地說:看看,看看現在小虎這德性,就知道它娘禍害我們多少東西。王姐還是往常一樣咧嘴樂:狗的榮華富貴全靠主子,你都不用去看它主子,它的模樣就代表它主子的境遇。
小虎不用拴了,它也沒了一往無前的鬥志,別說去西村,小區門口就是它的疆界,我想引領它跟我往西跑跑,它乾脆坐下去,在小區門口歪著頭遙望我。
都說狗仗人勢,狗眼裡的人勢,肯定跟人眼裡的不一樣。
崔哥崔嫂幹著食堂,高音亮嗓不過是行業特點,再怎麼高調也是勞動人民;食堂不幹了,錢雖然少了些,身份地位反而高了。崔哥退休前是科長,食堂不幹了恢復了身份,崔哥穿著清爽的襯衫在小區踱步,滿面春風依舊。小虎的感受不難想象:沒了見天換樣的美食,走廊敞亮不如偏廈獨享,少了客人慣常的真真假假寒暄,走路都帶著彷徨猶豫的模樣。
崔嫂說老師,你可不能冷落我們小虎啊,我們小虎待你可是一片忠心一往情深。你現在不長住,等你房子裝好了,小虎就跟你了。崔嫂低頭對小虎說:小虎,往後老師就是你的依靠,你跟住老師,保你餓不著、凍不著,吃香喝辣。
小虎抬頭看我。
看看,老師,我們小虎樂意了,崔嫂誇張地鼓掌。
嫂子,我不養寵物,自己活得費勁呢。
你現在不用急著應承,等你裝修完了再認,我現在幫你養著。
嫂子,這可不能說笑,我是真的不能養狗,不是長住暫住的問題。我有潔癖,潔癖你知道嗎?我只能遛遛狗,你沒看我都不摸小虎嗎?
我跟崔嫂說話這功夫,王姐從我身邊走過,回頭王姐就找我聊了。
老師,老崔婆子讓你接手小虎吧?
我沒答應,我養不了。
我跟你說,老崔婆子就不是什麼善人!她養小虎那是幫她看食堂,食堂歇菜了,小虎有啥用?白吃飯的貨,她肯定要打發,這不就打你主意了?
打我主意也是白打,我絕對不會養狗。
王姐拍手樂:那老崔婆子可白下功夫了,好話沒少舔過你吧?
崔嫂嘴上抹蜜,見誰都說好聽的。
錯!她就是看你傻。
崔嫂好話說了好幾年了。
她早就研究把小虎送出去。
小虎不是看食堂嗎?
你還沒看明白吧?管理員和老崔兩口子,一開始就是兩股勁,食堂歇菜是早晚的事。說你傻吧你還真是傻,哈哈。
那崔嫂真是眼拙,看上我了沒用啊,呵呵。
老師,你吧,嘿嘿,給人的感覺就是好忽悠,其實你還真不好忽悠。我這也看出來了,你是帶著狗開心,說你遛狗不如說狗陪你,可你演得太像了。看來是老崔婆子和小虎一樣,也瞎了一隻眼。哈哈!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一再提醒。
不用謝,謝啥,你注意跟老崔婆子保持距離就對了。小虎可憐,可憐小虎了,這小虎往後的日子,還不知道咋個熬法兒呢。王姐拍拍我手臂,收斂起慣常的神態,嘆了口氣,擺擺手:回家,過好咱們自己的日子,都別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