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有句話:“玩在長沙,吃在湘潭。”
對於這種說法,長沙人嘴上不說什麼,身體卻很誠實——尤其從地鐵三號線直通湘潭北站起,湘潭短巷裡的長沙伢子呈倍數增長。更有甚者,為了美味能可持續性發展,臨走前還要打包些鍋餃熱滷,才依依不捨地踏上歸程。
人是餓著肚子來的,手是大包小包回去的。能在吃食上蓋過長沙的風頭,湘潭依靠的是征服味蕾的終極武器——家常味。
“湘軍起,湘菜興”。
飲食習慣的形成,總是與當地經濟文化密切相關。譬如舊時淮揚經濟活動發達,於是淮揚菜膾不厭細,被稱為“商菜”。與之相對,湘菜的發展,則似乎總是與軍事活動相關。
晚清時期太平天國席捲全國,曾國藩是湖南人,奉命在長沙訓練水軍,後來這支水師擴編為湘軍,在接下來的十多年中轉戰南北,將湘菜口味傳播到各地,也帶回其他地方的飲食,故而湘菜也被稱為“軍菜”。
最早的湘菜儉樸保守,後來幾經發展,曾出現過一些精雕細琢的流派,但最終還是迴歸本源。如今湖南人最離不開的,還是人手一碗的米粉。
湖南米粉 | ©圖蟲:馬多
湘潭的粉,無招勝有招
關於米粉的來源眾說紛紜,已不可考。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湖南的米粉種類之多,樣式之雜,幾乎到了一地一俗的程度。而在這個龐大的米粉江湖中,湘潭米粉,無疑是掃地僧般的存在。
湘潭米粉講究本味,不會在配料上貪多,許多吃了半輩子米粉的湘潭人,到最後只點最樸素的肉絲配骨湯。因為足夠簡單,湯底的好壞便無所遁形。用新鮮的肉骨頭熬煮,肉臊子加龍牌醬油久煨,豬油也是自家煉——真誠的好吃,原本不需要什麼訣竅。
湘潭米粉 | ©湘潭文旅廣體
和長沙米粉相比,湘潭米粉更軟、更薄、也更吸湯汁。豬油原湯中滑入燙好的米粉,蓋上碼子,放蔥花,然後加料。
本地人最喜歡的是幹辣椒灰,豬油渣和豆腐乾也出場率極高。最後一定要加的大軸是煎蛋。蛋在碗裡稍稍打散,高溫豬油煎炸成金黃的雲,浸泡在湯汁中,酥脆又蓬鬆。
嗦粉的小店中,要屬老小區門口的店生意最好。食客們嗦粉完畢,上班的、上學的各自散去,打點起一天的生活。
湘潭的米粉老店 | ©湘潭文旅廣體
幹扣面和刮涼粉
沒吃過湘潭幹扣面,怎麼能說自己是麵食愛好者?
麵條是店家自己做的鹼面,且煮的剛剛好,咀嚼時韌性十足。碗內提前放入用龍牌醬油、豬油等調出的醬汁,淋上肉醬面碼,將肉沫和麵攪拌均勻。
幹扣面 | ©湘潭文旅廣體
這一步看似簡單,其實很需要耐心,既要保證及時攪拌,以防麵條粘連變坨,又不能饞蟲難耐,急迫地胡攪一氣,破壞了醬料與面的結合。
食客用長長的大筷子挑起面,空氣中立刻瀰漫開濃烈香氣,刺激得喉頭猛咽幾下,眼睛仍不忘緊盯著根根分明的麵條。
滿滿一筷子幹扣面入口,麵條爽滑又勁道,金黃油亮,每一口都有醬香肉沫帶來的巨大幸福。最後的碎面一定要滿滿捲起,貼著碗底撈起蔥花和小料,一口悶!
湘潭的粉面 | ©湘潭文旅廣體
不誇張地說,第一口和最後一口乾扣面,無可挑剔,唯有叫好。幹扣有配一碗湯,用來解膩。可吃得太過投入,就會完全忘記湯的存在。
剛煮好的幹扣面 | ©湘潭文旅廣體:金子
有些人說刮涼粉和綠豆沙是夏天吃的,可那又有什麼關係,能吃愛吃的時候,最要珍惜。
涼粉小小一碗,是從凝脂般的粉坯上“刮”下來的,晶瑩透亮,像一層冰凌臥在碗裡。加黃蘿蔔丁、花生碎、蔥花……尤其愛裡面的腐乳汁,湖南的腐乳真是一絕,剛吃進去恍然不覺,但是有種特別的回味。吃完再來上綠豆沙,吃在口中沙沙地甜。
刮涼粉 | ©視覺中國
湘潭巷子多,沿街小店前擺著不少彩色塑膠椅子,像兒時的街道,粉店和麵店點綴其中。
它們中的一些已經開了很多年,還有一些仍帶著活潑氣兒,但無一例外地有種溫情,默默在每個清晨與夜晚送來撲面的鮮香。
老店的等號一般依靠一個小小的竹片 | ©湘潭文旅廣體
湘潭人大多有自己鍾情的粉面店,孩提時由父母帶著吃,到如今,自己也到了曾經父母的年紀,反反覆覆依舊是這一家。
前幾年,許多小米粉店和麵店悄然不見,老主顧們簡直連魂都丟了。哪怕永遠不缺好吃的新店,可終究不是那個味。
好在,等到後來的記憶沉澱下來,新味道總會變成老味道。
湘潭菜的精華,全在隨處可見的蒼蠅館子,環境並不考究,甚至很難說有什麼裝潢,像是隱藏在市井中的農家樂,菜色和價格都接地氣。
不少老店乾脆連選單都省去,只留一個磕碰斑駁的小黑板,手寫的簡單菜色。隔著玻璃看進去,食客們對著一張小桌愜意吃喝,門簾吹開縫隙,飄來鮮辣的複合香氣。
湘潭隨處可見的街頭小吃,隨便走進一家都不會踩雷 | ©湘潭文旅廣體
我和老闆點個雞爪和豬蹄,老闆卻說,你要等等了,這是慢菜。小鍋在冒著熱氣,一籃子還帶著泥的新鮮蔬菜被送入廚房,秋日氛圍下,一股香氣適時地撲面而來。
我目瞪口呆,想起朋友交代的話:湘潭有些館子,辣椒香菜都自己種,沒準現在你碗裡的小菜,十分鐘前還埋在地裡。
荷塘土雞 | ©湘潭文旅廣體
這道膠原蛋白超標菜端上來的時候,我已經望眼欲穿,可是隻要一口,就一口,立刻原諒了所有的等待。
豬蹄脫骨,軟糯的筋頭泡在湯裡,挾起來在口中一抿就化掉了。反而是雞爪保留著脆脆的口感,彈牙有嚼勁。兩者結合完全不膩,而且足夠入味,整道菜渾然一體,連湯汁都是粘稠的。最妙的是它足夠燙,不鏽鋼大盆滿滿端上來,冒著熱氣和白米飯一起吃掉。
湘潭霸王豬腳 | ©嶽塘融媒
晚上本來心心念念想吃“黃鴨叫”,可終究沒有吃到。一位娭毑安慰我說,不如去吃醉雞,嘴巴子叼的老口子宵夜必備,一碗米飯打不住。
三黃雞肉質緊緻,樹樁子般的案板底盤最穩,受得住斬雞的大力。手起刀落要快要狠,出來的切面才整齊漂亮。大火,高溫爆香,雞皮遇熱油即可焦黃卷起,然後倒入整整一瓶啤酒,大把的仔姜,大蒜和辣椒灑下去,注入靈魂。
花雕雞 | ©圖蟲:隨風
醉雞裡可以加配菜,份量不小,經典搭配是花菜、也有人愛土豆或者紅薯粉。最後在鍋中間倒扣一個裝滿啤酒的玻璃杯,讓啤酒在燉煮的過程中慢慢沁入到肉裡中,散發出混合了麥芽香氣的鹹辣味,等到入口,又能在辣中尋到一絲極細微的甜美。
不少食客都是老主顧,城市拆遷後,很多館子不得不潛入支著棚子的小巷。經營多年的老闆們有不少年歲已高,本想就此不幹,可最終還是重新回到灶臺前。
於是蓮城的夜,煙火如故。
湘潭人的早餐首選——餃餌 | ©湘潭文旅廣體
寧可無肉,不可無辣
說湘潭菜,終究還是繞不開辣椒。
辣椒原產美洲,西班牙人將它帶回歐洲後傳入中國東南沿海,起初被當作觀賞植物。明末清初時,辣椒來到了湖南,到如今已是三餐必備的一味。
要吃湘潭的辣椒,其實還得看小炒,尤其是和肉炒。辣椒炒肉,上得了酒樓,入得了家常,湘潭幾乎每個店都有。有的是炒牛肉,有的是羊肉,做法也不復雜,所以制勝便在辣椒。
湘潭黃荊坪辣椒 | ©湘潭縣釋出
湘潭的本地辣椒長得有點像毛毛蟲、彎曲,皮有些皺。有叫扯樹辣椒的、也有叫秋辣椒的,據說越是到了深秋,最後的幾波辣椒越辣。到了最後那幾粒,能辣的人肚子痛。
將辣椒去籽,其實辣度尚可,與急火融合煸炒,激發其異香,是剛剛好勾起食慾的程度。雖然簡單,可很多湘潭人難以忘懷的,卻唯有這一道。
剁椒炒肉 | ©《傲椒的湘菜》
更嗜辣的還可以嚐嚐油炸鹽辣椒,曬乾的辣椒放入熱油後迅速膨脹起來,簡單翻炒幾下即可出鍋,撒點鹽,吃起來嘎嘣嘎嘣,油香油香的。據說毛主席在延安時,拿幹辣椒作零食吃,不知是不是這種。
說起來,湖南出名將,湘潭尤甚,不知與辣椒有沒有關係。
一碗辣椒炒肉是米飯的絕佳搭配 | ©《傲椒的湘菜》
有種說法,辣椒最早是平民專屬,而難登士紳階級的餐桌。這話大約是真的,左宗棠幼年寒苦,後雖功勳卓著,依舊躬行簡素,唯愛辣椒炒雞。他征戰塞外時處理軍務,夜半風雪大作,衣冷似鐵,仍能端然自若。而先輩於延安,冬季單衣布鞋,照舊昂揚奔走。
他們又豈是不覺寒暑,無非是胸中有一股烈性在。正如辣本是痛覺,唯中國人能將其納入五味,甘之如飴。
湖南剁椒醬 | ©圖蟲:風暴麗麗
不到湘潭,不知湘菜真味。厚重歷史與熱辣之味在這片土地上交融才成就了湘潭的獨特魅力,歷盡千帆之後,一道道美食記錄下這裡的活力與激情。
編輯/Tasia
文/許鵬宇
圖/見文中標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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