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劉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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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在英屬東非（現肯亞），來自當地和印度的苦力正在修建橫跨察沃河的鐵路橋。從那年三月起，離奇的事情開始發生：每天早上，時不時就有工人神秘失蹤。
原來，罪魁禍首是兩頭雄性獅子。它們經常在深夜闖入工地帳篷，隨機選擇一名熟睡中的工人，將他拖進樹林，然後吞下全部的血肉、皮膚和骨頭，不留下一絲痕跡。不到一年時間裡，大約35人喪命獅口。
圖源：Wilhelm Kuhnert
126年後的今天，科學家對這兩隻獅子牙縫中的毛髮進行基因檢測後發現，它們的食譜遠比想象中豐富。而這些毛髮也像時空膠囊一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還原了肯亞一個多世紀前的生態系統。
由兩隻獅子皮毛做成的標本，察沃地區的雄獅沒有或僅有極少的鬃毛|圖源：Wikipedia by Superx308
在科技不夠發達的當時，兩頭食人獅猶如陰雲籠罩在苦力們的頭頂，恐懼蔓延開來，一度導致工程暫停。直到12月，英國軍官約翰·帕特森（John Patterson）成功將兩隻獅子射殺後，一切才恢復平靜。
1925年，帕特森把獅子的皮毛和頭骨賣給芝加哥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兩頭獅子的屍骨在美國找到了新家。
帕特森殺死第一頭獅子後與其屍體的合影|圖源：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
托馬斯·諾斯克（Thomas Gnoske）是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的藏品經理，也是一名標本製作師，曾對兩頭獅子的頭骨做過細緻檢查。2001年，他在一篇論文中指出，牙齒碎裂可能是它們吃人的主要原因之一——人肉比較好嚼。
更重要的是，諾斯克發現碎裂的牙縫中殘留有非常多的毛髮，它們大多來自被獅子吞下的獵物。就像地質分層那樣，牙縫深處的毛髮可能來自獅子較年輕時吃下的獵物，越往上，距離獅子被殺死的時候更近。
獅子的牙齒特寫，碎裂的牙縫中殘留有很多毛髮|圖源：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
透過分析毛髮來源，人們可以得知獅子的食譜是如何隨時間變化的，甚至是在哪個階段，它們開始以人肉為食。
對古生物學家來說，毛髮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被認為是DNA最好的儲存物質之一。毛髮的毛幹中含有線粒體DNA，可以用於進行同源性對比。毛髮的毛囊中還有核DNA，包含了一個個體的絕大多數資訊。
此外，毛髮本身含有豐富的角蛋白，這些蛋白質交聯形成的結構非常穩定，在合適的條件下，可以讓毛髮幾百年都不腐爛。毛髮外層的角質層更是堅硬，像盾牌一樣把裡面的DNA保護起來。
人類的頭髮與動物毛髮的成分和結構基本相同|圖源：網路
最新實驗中，研究人員聚焦於牙縫中那些百年毛髮的線粒體DNA，然後將這些DNA片段與察沃地區的物種基因庫對比。
結果發現，除了人類，兩頭獅子的食譜還包括羚羊、斑馬、長頸鹿……而且這些毛髮正好可以與當時發生的歷史事件相吻合。
描繪兩頭獅子一起捕獵的插畫|圖源：Velizar Simeonovski
比如，察沃獅子很喜歡吃非洲水牛，但在那些毛髮樣品中，只有1根它們的毛髮。這正好對應上了1890年代，東非那場幾乎讓所有牛類滅絕的大牛瘟。殺死獅子的軍官帕特森，也從未在日記中記錄下遇到非洲水牛的場景。
此外，研究人員驚喜地發現，獅子的牙縫中竟然有角馬的毛。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為當時距離鐵路工地最近的角馬群在80千米以外。歷史記錄顯示，兩頭獅子在造成恐慌期間曾消失了大概6個月，它們很有可能在這段空隙去到了角馬的領地。
角馬，《動物世界》的常客，量大肉多，是非洲“移動大糧倉”|圖源：Wikipedia by Derek Keats
兩隻獅子的牙縫中甚至還有彼此的毛髮。鑑於線粒體DNA主要透過母系遺傳，研究人員確定這兩頭獅子是親兄弟或是同母異父。而且它們的關係應該很親密，估計經常為彼此梳理毛髮。
不出意料地，研究人員還在獅子牙縫中發現了幾位人類的毛髮。不過，考慮到這些毛髮可能來自不同種族，涉及殖民歷史，甚至這些遇難者的後代還可能在世，所以研究人員決定在與當地社群充分交流前，先不揭秘他們的真實身份。
電影《黑夜幽靈》（1996）就是以察沃食人獅為背景創作的，這兩頭獅子衍生出了多本書籍和3部電影，儼然成為一個文化符號|圖源：網路
20多年前，科學家在博物館的標本上取樣時，經常會留下十分明顯的破壞性痕跡。如今，隨著基因分析技術的快速發展，在幾乎不影響標本外觀的同時，人們僅用一根毛髮就可以獲得大量資訊，甚至有復活已滅絕動物的可能。
當然，對兩隻食人獅的調查也絕不僅是為了獵奇，諾斯克認為它可以幫我們更好地瞭解“人-獅衝突”。比如，檢查牙縫中毛髮的分層情況後，如果發現獅子本來先以野生動物為食，然後轉向家禽，最後變為吃人，那麼人類能夠更好地制定應對策略。
肯亞察沃河，這裡的人們至今仍然與獅子等野獸共同生活|圖源：Wikipedia by Christopher T Cooper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隨著防禦技術的提升，獅子大規模吃人的事件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參考資料：
[1]https://www.cell.com/current-biology/abstract/S0960-9822(24)01240-5?_returnURL=https%3A%2F%2Flinkinghub.elsevier.com%2Fretrieve%2Fpii%2FS0960982224012405%3Fshowall%3Dtrue
[2]https://www.nytimes.com/2024/10/11/science/tsavo-lions-man-eating-dna.
[3]https://www.cnn.com/2024/10/11/science/tsavo-man-eater-lions-hair-dna/index.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Man-eaters_of_Tsavo
[5]https://ibp.cas.cn/kxcb_157836/kpwz_157839/202406/t20240624_7194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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