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沐就像是蓄滿氣體的壓力鍋,一旦觸碰,心靈的殘渣就會不可控地濺到各個角落。
作者 : 夢迴裡,編輯 | 右七 ,實習 | 春曉,由網易文創人間工作室(微信公眾號:thelivings)授權轉載
“我女兒去哪了?”王軍哆嗦著嘴唇,不知道自己說話聲量有多大。
初秋開學季的週五,王軍的女兒子沐失蹤了。學校的監控顯示,當天早上,14歲的子沐正常到校,還曾和同學交談,然後在早自習鈴聲剛響,校門即將上鎖的時候,她匆匆離開了學校,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看過監控的王軍青筋暴起,癱坐在地上,撥打子沐的手機:“我女兒無論如何都不會不接爸爸電話的。”
電話通了,但對面只有吱吱呀呀的寶寶音,王軍喂喂喂喊了足足有一分鐘,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子沐沒拿手機,剛剛是你兒子接的。”說話的是王軍的妻子,子沐的後媽。
“我孩子被人販子拐跑了!”掛了電話的王軍立刻報警,他著急得說話都語無倫次。
警察到場後讓王軍聯絡親戚,尤其是最近有過接觸的都要打電話確認,七七八八的親戚電話打了一圈,那些人嘴裡著急忙慌地湧出來高度關心的話,但沒有任何線索。
“別問這些無關緊要的親戚,你女兒是不是又出現一樣的情況了?之前你報警說限制你女兒人身自由的那家人,趕緊聯絡他們。”兩個警察是當地的片警,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王軍了。
“那家人早幾天前就搬走了。”王軍嘀咕著,動作遲緩地在通話記錄裡翻了半天,從拉黑的通訊錄裡找出號碼,卻提示是空號。王軍癱坐在地上:“那一家人壞透了,人走了,電話也換了。”
子沐的後媽抱著孩子來到了學校,坐在地上的王軍站起來就嚷:“磨磨蹭蹭的,警察讓你確認的資訊確認了嗎?”
“我也不知道,反正家裡和平時一樣,衣服也沒帶走,手機也沒拿,早晨上學的時候好好的,也沒說要去哪啊。”子沐後媽說話帶著喘,懷裡抱著的小孩哇咧哭聲讓場面更加混亂。
“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我的女兒跟別人跑了,你當媽的怎麼管孩子的,她要走你就沒察覺?”王軍憤怒地喊著,他一再強調女兒是被拐跑了:“我女兒還那麼小,肯定上了哪個野男人的車,你們不趕緊封鎖路口把我女兒救回來,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你冷靜點兒,你也是個當老師的,這裡是學校。”警察試圖安撫他,但沒什麼作用,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王軍前妻的號碼,剛剛還咆哮的他一句話也不說了。
我是子沫的表哥。
2020年上半年,因為新冠疫情,我和我媽困在了臨時駐腳的內蒙古錫林浩特市,以前從未見過子沐的表哥和大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子沐一家的生活。
子沐家是重組家庭,據王軍說,子沐的親生母親,他的前妻是個無德之人,她謊稱有腰傷不賺錢,還揮霍無度,拿王軍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去開聚會養著一幫同學。即便如此,王軍仍然無怨無悔地供養她,直到她捲走了家裡的16萬積蓄,欠了王軍的親戚們一大筆債,只給父女倆剩下40塊零錢,王軍才死了心和她分開。離婚後,前妻還毫無廉恥地跟王軍打電話借錢,王軍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還是借了。
王軍雖然沒追究前妻拋家棄女的惡劣行跡,但為了子沐不被她的惡習影響,所以不準母女倆相見。至於子沐缺失的母愛,王軍努力從自己身上和別的女人身上為子沐彌補。
王軍帶著子沐組建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妻子生了一個男孩,如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說到此,王軍無比自豪,感嘆自己不但家庭幸福,事業也順遂,他白手起家辦了補課班,教哪科都能教好,自認為算是個成功的人民教師。
在王軍嘴裡,自己是把子沐當小公主培養的。每次到子沐家裡,王軍必然會滔滔不絕地講起三件事,每次都把自己感動得露出欣慰的神情。
一是他是如何給小時候的子沐洗頭的。王軍說,因為害怕洗髮液濺到子沐的眼睛裡,他總會讓子沐躺在床上,把頭髮垂下來,一邊梳一邊洗,保證不讓一滴泡沫進到眼睛裡。
二和三都與花錢有關,王軍說,他從來不吝嗇給女兒花錢,無所謂多少,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王軍帶子沐去商城買衣服不看價,想買什麼買什麼。吃上面王軍對子沐更是溺愛,子沐喜歡吃牛肉乾,王軍就給她買,家裡的牛肉乾堆積如山,多到別的親戚孩子都跑去偷吃,甚至這樣還吃不完發了黴,但王軍也覺得無礙。
王軍經常跟子沐說,女兒就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做什麼都是為了女兒。為了彌補子沐缺失的母愛,從怎麼梳頭,梳什麼髮型,去哪兒理髮,用什麼髮卡,穿什麼衣服怎麼搭配,子沐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王軍都管理得無微不至,絕不需要子沐操心這些瑣事。
只是,在我看到的現實裡,14歲的子沐不像公主,而像家裡的小保姆。子沐家拖地、掃地、洗衣、洗菜、收拾魚蝦的活,都有子沐的一份,只要家裡響起碗筷碰撞的聲音,子沐無論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寫作業還是畫畫,都會衝出來幫忙收拾。
她小小的身軀似乎有無盡的力氣和活力,一次,我看見她拎著成捆的啤酒,一氣兒抬到五樓,前腳剛進門,又被喚著出去買東西,可她一點沒有焦躁之意。
立秋之後,疫情情況稍好,我們準備離開內蒙,回返家中。離開前,我和我媽,以及子沐一家四口,一起到內蒙牧區的長輩家探望,宰羊吃肉,在草原上游玩,一行人心情都不錯。到了夜裡,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只想好好休息,誰知王軍卻把子沐叫到身邊,做了一通思想教育:“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太不像話了,誰是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你不知道嗎?”
我和我媽面面相覷,然後眼見著這樣的情景在72小時內,反反覆覆發生了3次,每當子沐在白天的遊玩中恢復心情,就會在臨睡覺前被訓斥得哭成淚人。
第三天晚上10點多,大街上,王軍又開始折騰了。
去牧區之前,王軍因為去外地幫親戚操辦婚禮,子沐在我家住了幾天,草原之旅結束後,她希望再到我家度過假期的最後五天。子沐是個很有文學天賦的女孩,寫了一些散文和詩歌,她希望我能指點她。起初王軍是答應子沐的,可無緣由的就變了卦,王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去我家,他一定要帶子沐回家,他叱責子沐:“必須回去!”
子沐被王軍嚇得直哆嗦,我也有些生氣:“今天要是不按照子沐的意願來,我就在你車上不下去。你這麼逼她是想幹嘛?”
王軍突然就下車,然後跪下:“我求求你,放過我女兒吧。”
“你是不是找死啊?”我媽的火氣也被王軍的表演搞起來了。
王軍有點害怕,他一會兒衝著天:“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一會兒衝著我們討好地說:“今天得讓子沐回家一趟,明天她想來再來。”一會兒再改成咆哮語氣:“你們不覺得你們太過分了嗎?”再然後衝著子沐:“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啊!”
局面僵持,我媽氣得幾乎要失去理智破口大罵,王軍見耍渾的、來硬的不管用,又開始說軟話和“撒潑打滾”。最終,我還是按照子沐的意願把她帶到了我家,沒想到第二天晚上王軍報警了,宣稱我們限制子沐的人身自由。
子沐到我家後,王軍幾度來電。前一秒還笑逐顏開的子沐,一看見是王軍的來電,就驚慌,發狂,變得歇斯底里。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子沐一邊哭喊一邊狠狠拽著自己的頭髮,她撞牆,跺腳,無處安放抽搐的自己。
我們只能儘可能抓住她,別讓她再打自己。家裡被折騰得一片狼藉,子沐就像是蓄滿氣體的壓力鍋,一旦觸碰,心靈的殘渣就會不可控地濺到各個角落。
我和我媽努力安撫子沐的同時,急不可耐的王軍敲響了我家的門,要帶子沐回家。
“他要是逼我回去,我就從樓上跳下去。”子沐蹲在角落,我深怕她隨時會撞開窗紗衝下去。
我隔著門,透過電話和王軍說子沐的情況,可王軍不管不顧,他像瘋了一樣,一定要把子沐帶回家。
我出去問他:“非得讓子沐現在回家幹嘛,這都11點多了?”
王軍開始打親情牌:“你聽小舅說,子沐今天得回家,她晚上睡著了夢遊,我是擔心她。”
王軍總是格外關注子沐的睡眠狀況, 他說子沐會夢遊,子沐也因此不敢外宿。
在家裡時,王軍時不時會在深夜叫醒子沐,說子沐去世的奶奶回來了,就坐在那兒,然後哄子沐:“別怕,別怕,有爸爸在,爸爸陪你睡。”偶爾,王軍也會用他拙劣的演技表演神鬼附體的狀態。
家裡子沐崩潰的狀態,和王軍毫無關愛之意的嘴臉,在我的眼前交替呈現,我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做好了大打出手的準備。只是,我還沒動,只是打了個電話,王軍就以為我搖人,跑了,緊接著警察就到我家了。
警察見到子沐時,她已經哭得沒有精氣神,警察勸她:“孩子,你別激動,他又不是別人,他是你爸,你說清楚就行了。”
“我跟他說不清楚。”子沐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我把他叫上來,咱們……”警察的話還沒說完,一聽王軍要上來,子沐把頭狠狠撞向桌子,兩個警察一驚,向子沐保證不讓王軍上樓,並且下樓勸退了王軍。王軍簽了字,罵罵咧咧地回了。家庭內部糾紛,警察除了調解,也沒法執行什麼,但至少這一晚子沐的意願得到了保護。
次日,王軍仍不罷休,他像不記得昨晚的事一樣,一早就不間斷地打電話給子沐。
“爸,我覺得昨天你把警察叫來有點過分了,大姑她氣得生病了,我覺得我不合適回去,我得照顧大姑……”
“你知道我為什麼昨天要叫警察嗎?”
“你說我哥打你。”
“對,他打電話要找人打我,我是不是應該防衛一下。”
“可是我哥最後也沒真正叫人呀?”
“他沒真的…要他打完我,打完了我才能報警嗎?他打電話說叫人,我不知道他的人來不來呀?我覺得你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說好的29號回來!再說了,你知道爸爸現在幹啥呢嗎?我現在,正在輸液!你明白嗎?要不咱們影片看看,閨女,我們應該上課了,你應該回來收拾收拾上課了!你不是跟我說好的,就是叫警察又怎麼了,另外還有昨天給你打電話,你在電話裡那樣哭,我擔心,我說去看看你,他們不讓我進屋?你說我怎麼辦?我著急,我惦記你。我其實是去看你,去看看你怎麼了?”
“可是爸爸你說的是他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沒這樣說,那是警察胡說,最後警察下去說,你孩子的人身很自由,我說你搞清楚,我沒有說我的孩子人生自由受到限制,我說你措詞搞清楚,我說我來的目的是我要看你,結果他不讓我進屋,還要找人打我,我是不是該報警啊……然後你說吧,爸爸不說了,你讓我好傷心好傷心!閨女,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你大姑一直說讓你去她家,我一直不答應讓你去,最後結果我讓你去了,這是我一生當中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我真沒法,我沒法跟你說了,你太不相信我了,你什麼事情現在都以他們為主,究竟是為什麼?”
“可是,我們都說好了,你又鬧警察什麼的,這不是你言而無信嗎?”
“如果你要是……你在電話裡別……你是不是……我問你件事?你是不是用頭撞牆了?”
“對。”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現在我應該是順著誰逆著誰?”
“你聽我說,哪個是你的家庭你能搞清楚嗎?那麼你不回家嗎?”
“我現在回家了之後我覺得我可能會更糟糕……”
“為什麼回來更糟糕?那你是……哦……就因為我昨天又改變了啊?行行行行,那你以後不回家了?啊?”
“我覺得還是等這個事情過去一段時間,我再回家。”
“這個事情過去一段時間,這個一段時間是多會兒,你要把你爹逼上吊才行嗎?”
王軍把“一哭二鬧三上吊”著實用得很嫻熟,子沐聽著王軍的話,沒了主意,我在一旁強行掛掉了電話。
我意識到,王軍不像一個正常的父親,他的病態式關心是沒有限度的,子沐或許並不是希望我指導她的創作,她只是想在開學前的最後幾天裡,有個喘息的地方。
因為一和王軍通話,子沐就會抓狂,我告訴子沐不必接聽王軍的電話,王軍便開始發簡訊:爸爸不是非讓你回家,社群讓你來一趟。身份證有問題,必須今天之內去社群登記一下。
子沐沒有回覆。
王軍又發:老師打電話了說讓你列印一個東西,你趕緊回來打。
子沐此時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回家,她和老師聯絡,也向社群詢問,知道王軍是無中生有。
“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那是騙你嗎?那是愛你那是想你,你還自己去社群找?誰給你出的主意?你說,這背後誰給你出的主意?”
子沐對王軍最後的信任也沒有了。
子沐能在我家逃五天,可是逃不了一輩子。我認為子沐在家庭生活中受了迫害,便帶她去婦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婦聯能做的,無非就是找幾個人去他們家說兩句調停一下。
聽到婦聯無法解決問題,子沐的情緒又開始波動,我只好先安撫她。這次的安撫頗有成效,子沐恢復平靜後,不像前兩天吃不下飯,我下午在家烤肉,她吃了不少,精神狀態也有所恢復。
可好景不長,飯剛吃完沒多久,王軍的電話又來了,子沐再次失控了,她打自己,拽自己的頭髮,在冰箱上撞自己的頭,站不住,也坐不住。
到了晚上,隨著王軍和子沐後媽一波又一波的騷擾,子沐的情緒徹底失控,我和我媽唯一能做的,只有保證子沐別出現生命危險。王軍夫婦倆也知道子沐情緒失控了,但是他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過分的地方,認為這是子沐故意在作,故意在氣他們。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聯絡到子沐的親媽。可這個主意,被子沐拒絕了。
在王軍的長期洗腦下,子沐心裡的媽媽,是個有了兒子就不要她了的壞女人。小時候的她還曾在王軍的指導下,狠狠地罵過她親媽,之後就刪除了聯絡方式,甚至陌生的號碼也不再接,這麼多年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聯絡她媽媽。
我不敢逼子沐,只好透過其他親戚那裡索要子沐親媽的聯絡方式,但奇怪的是,這些平日裡對別人家的事關心得無微不至的人們,一致地保持了沉默,表示不願意干涉別人的家事。
我腦海裡浮現出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平日裡的連環問:你怎麼不結婚呀?你怎麼不生孩子呀?你怎麼不考公務員啊?只覺得可笑,這時候倒有邊界感了。
更可氣的是,他們不但不幫忙,還不厭其煩地以一番智者的姿態向我說教:不能干涉別人家庭的事,人家父親是有監護權的,你這樣是不對的。人家再不對,人家也是他爸呢,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
他們對於子沐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全然不在乎,如果真的有一天,子沐被王軍逼得自殺了,他們也僅僅是像《祥林嫂》的故事一樣表演一下,難過一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從此這個糟心事再也不提。
子沐非要住在我家,可能就是因為,我和我媽不是所謂的過來人,不會日復一日地發自肺腑地勸告她: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懂,你爸也是為你好。
正是這些親戚的苦口婆心,釀成了子沐自救和求救都困難重重的局面,她把我當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找子沐媽媽聯絡方式的同時,我也和子沐再次溝通,希望能讓她擺脫心理陰影,從事實角度認識她的媽媽。
我和子沐一起,把子沐父母離婚以來的事件重新梳理了一遍,凡是王軍的一面之詞,我們都打上問號,子沐很快發現,她被灌輸的內容充滿了邏輯漏洞。我們都不相信子沐的母親會是個純粹的惡毒女人,就算是,我們也必須聯絡她,只有藉助她的身份,子沐才可能真正從王軍的控制裡逃脫。歸根結底,我們作為遠房親戚,在法律上並不是子沐的監護人,我們無權從她的父親手裡奪走她。
幾經周折,在子沐開學前一天,我終於透過一個局外人,聯絡到了子沐的媽媽,當晚,我們通了電話,8月29日一早,子沐媽媽來到我家。
見到子沐媽媽後,一切終於真相大白,王軍嘴裡的謊言被戳破了。
子沐最關心的是,媽媽是不是因為生了兒子就不要她了,答案是,並非如此,根本沒有這個兒子的存在,子沐媽媽只有她一個孩子。
王軍和子沐媽媽,一開始在河北生活,王軍在幼兒園工作,子沐媽媽生育期間,幼兒園年輕女老師的父母找上門,說王軍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王軍和子沐媽媽賠了對方十八萬,算是孩子出生到18歲的撫養費,一年一萬塊錢。 王軍當時下跪發毒誓,說以後永不再犯,一輩子對子沐媽媽好,子沐媽媽相信了。
發生了這種事後,王軍和子沐媽媽來到內蒙開始新的生活,王軍開了補課班當補習老師。子沐媽媽沒有想到,已經吃了“大虧”的王軍仍不老實,他在新的城市,不僅偷情,還亂倫。王軍偷情的物件是比他小一輩的親戚,他明目張膽地把她以補課班老師的名義帶回家,跟子沐媽媽大言不慚地說:“咱們孩子成長需要錢,將來補課班規模得擴大,我得招點新老師,我帶她單獨出去吃飯,好籠絡一下人心。”
後來,王軍又認識個做藥膳的女人,他經常以調養的理由,去女人家裡寄宿,甚至在過年期間,也不回家。
那個春節,子沐母女倆身上只有幾十塊,在別人家歡聲笑語團圓的時候,子沐母女還要為吃什麼發愁。只是,當時的子沐還太小,並沒有太多印象。
子沐6歲時,沒有經濟來源,始終生活在王軍控制下的子沐媽媽,決定離開。此後的8年裡,她始終記得子沐無助的眼神。同年,王軍把子沐放到情人那兒,就和子沐媽媽辦了離婚。
對於這件事,王軍告訴子沐的版本是,和子沐媽媽離婚後,他到處給子沐找有能力當她媽媽的物件,這位情人在一個小細節上對子沐不夠周到,所以他就果斷離開了她。我沒能聯絡到那位情人,對王軍和她分手的真相不得而知,我能知道的只有,王軍總是拿這件事訓斥子沐:“都是為了你,我才和那個女的分手了,不然我現在會過得很好。”
和情人分手後,王軍開始跟子沐媽媽認慫,以孩子的名義說軟話。當年五月,已經離婚的子沐媽媽由於太想孩子,就又回來了,她想著王軍這次應該真的悔改了,他們可以一起給子沐一個完整的家,就是這一次,子沐媽媽差點把命丟了。
子沐媽媽回來後,王軍的態度變本加厲,作天作地,喝點酒開始耍酒瘋,他數次當著子沐的面,對子沐媽媽拳腳相加,還要捅刀子。
一次半夜,母女倆都睡熟了,王軍從床上把子沐媽媽拽下去毆打,這種毆打,年齡尚小的子沐都有記憶,但是被王軍反覆地洗腦,迫使她認為這個毆打合理化,受害者是他爸。
為了防止子沐媽媽再次離開自己,王軍限制了子沐媽媽的人身自由,後來王軍的親戚怕出事,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子沐媽媽送上了回孃家的車,子沐媽媽才得以逃脫王軍的魔爪。
王軍深知子沐媽媽這次絕不會再回來,他乾脆給子沐演了一齣戲,他號稱子沐媽媽跟醫院院長亂搞,院長媳婦還打了她三個巴掌,不要臉的子沐媽媽坐在地上哭,院長媳婦叫了一堆路人甲在旁邊來看,王軍特意跟子沐說:“你說你這個媽,多丟人現眼。”
在這個故事背景下,王軍帶著子沐去找子沐媽媽,讓子沐給子沐媽媽跪下,求子沐媽媽回去。子沐媽媽強忍著痛苦拒絕了,而這出戏也就此在子沐心裡紮了根,她都給媽媽跪下了,但媽媽就是為了野男人不願意回家。
至於子沐媽媽謊稱腰傷一事就更可笑了。子沐媽媽懷胎八月時摔倒了,腰間盤突出,治療的過程當中,王軍和別人發生了衝突,逼得子沐媽媽去解決,拉架過程中王軍踹了子沐媽媽一腳,本來治病是慢慢走著去的,結果被他一腳踹得只能躺著了。
再有就是子沐媽媽捲走16萬,離婚後還向他借錢的事,也是子虛烏有,事實上子沐家根本沒有存款,只有欠款。離婚那年的九月,的確發生了借錢的事,王軍打電話給子沐媽媽,說要給子沐買房,問子沐媽媽要錢。子沐媽媽自己生活都很困難的情況下,貸款了一萬,借了兩萬,拿了三萬塊錢給王軍。
和子沐分開的這些年裡,子沐媽媽一直想見子沐,但是王軍從不同意,每一次子沐媽媽 嘗試見 女 兒 ,都會釀成王軍對子沐的折磨。 子沐的姥姥姥爺也年年盼著能見外孫女一面,可每一次過年等來的都是失望和眼淚。 王軍對子沐 的說法是, 這老兩口從你 一出生就不待見你,罵你是怪胎 。
和子沐媽媽有過溝通後,我幾乎全盤採信了她的說法,在接觸中,我察覺到她是個真正愛孩子的人。 多年見不到孩子的母親,擔心自己的出現會讓女兒受委屈,寧願女兒恨自己,也從來沒有澄清解釋,只希望女兒健康成長。 當 我們告知她子沐受到 精神虐待,子沐媽媽一刻 都沒 有耽誤,第一時間就準備要回孩子。
8月30日,原定的五天時間到了,按約定,下午5點,子沐會跟王軍回家。
在子沐回家前的3個小時裡,王軍每隔幾分鐘就來一次電話,子沐手機上因此產生了60多個未接電話。子沐被王軍的連環來電逼得想要自殺,我狠狠地抓著她,她一度要衝到廚房裡拿刀捅自己,甚至已經抓到了刀柄,這時候她的意識完全不受控,拿頭頻繁地撞牆撞牆,情況比以往更加嚴重。我只好關掉了子沐的手機,王軍開始騷擾我媽的姐妹,直到子沐切切實實回到他手裡,他才終於消停。
子沐回家後,王軍僅僅表演了兩天慈父就本性大發,開始折磨子沐,他要求子沐的微信在他的電腦上登入,以便他隨時檢視子沐和他人的溝通,並做好準備隨時闖進子沐的房間。
好在王軍不知道子沐還使用其他的社交軟體,子沐用豆瓣給我發出了訊息:
“我爸從昨天開始一直說我沒有保護意識,說你肯定是給我餵了你從國外拿回來的藥,對我做了什麼我才變成這樣,我不理他,他就問我你哪兒難受,我說腰疼,他就一直問我為什麼會腰疼,我說來例假,他就不信,還說我傷風敗俗,他就認為咱們之間肯定有什麼,還說我一定要為了我女兒宰了他,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就說我被洗腦了,你認為別人哪兒都好,他說,我不讓你去你大姑家,主要就是擔心他們家孩子,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高尚,你不要把他奉為神,還說之前讓我幹活是為了鍛鍊我,哄弟弟,是為了增進感情,說他這兩天後悔的抽自己,說我都把他逼瘋了,都要逼上吊了。
我都連續哭了兩天了,他說是因為我愛上你了,犯相思病了。
他簡直太齷齪了,這兩天不讓我自己上下學,買個本子都跟著,今天我跟他商量能不能繼續去書法班,他說不能,說我傷他心了。
還說週五晚上要帶我出去,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
我好害怕。”
9月1日,子沐借同學手機給我來電話,大概是因為知道了真相,跟王軍相處的每一分鐘都讓子沐難以忍受。與此同時,子沐媽媽也在緊鑼密鼓做法律諮詢,我生怕子沐支撐不住這幾天,讓一切前功盡棄。
9月2日,子沐媽媽等不了用法律手段要回子沐了,她準備直接把子沐搶回來。當天我透過豆瓣安慰子沐,向她保證絕不會拖到她害怕的週五晚上,讓子沐提供一個她熟悉的停車地點,明天記住車型車牌車的顏色,後天出發。
9月3日,子沐下午放學時,王軍緊緊跟著,他並不知道他們倆經過的那輛黑色轎車是等子沐的。我透過豆瓣告訴子沐:
“今天不要動,明天照常去學校,什麼都不拿,手機也不要帶,把豆瓣解除安裝。讓他看著你進校門,車一直在校門口等你,只要你找到機會。”
9月4日週五一早,子沐順利逃出學校,坐上了車,和車上等著她的媽媽抱在一起,從現在開始,子沐真正意義上自由了。放鬆的母女倆睡了舒舒坦坦的一覺,醒來以後第一次漫不經心地撥通了王軍的電話。
王軍無法接受女兒不再崇拜自己,他一萬個提防每一個女兒身邊的男性,以至於瘋魔。因此,當他聽到電話裡子沐和子沐媽媽的聲音時,失了神,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子沐再也不會回來了。
自此之後,王軍再沒見過她女兒,無論他求饒,威脅,或是軟磨硬泡,謊言的泡沫碎裂了,是無法挽回的。而子沐媽媽也找好了律師,做好了隨時打官司並要回子沐撫養權的準備。
後來,我和子沐影片過,她容光煥發,有了一個青春女生該有的活力。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nd---------
繼續閱讀:
本文轉載自「人間theLivings」
關注瞭解更多真的好故事
長期徵稿,要求詳見「」
121我二胎備孕生女兒的“成功”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