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做教育的朋友怡姐，前陣子興沖沖往雲南跑，說是參加一個叫醜小鴨中學的校長辦的活動。
她說這所學校“只招差生”，逃學、喝酒、夜不歸宿的女孩，打群架、偷母親手機、多次被其他學校開除的男生……醜小鴨中學的招收物件，就是這樣一群被貼上“問題孩子”標籤的學生。
但最後，孩子們哭著進來，笑著出去，成才的不少。
截止2022年，創辦 11年來，幫助3000多名“問題孩子”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命狀態。
這所學校的主心骨是詹校長。
詹大年，從事校長工作32年，創辦四所民辦學校。
2011年，創辦昆明醜小鴨中學，專門招收那些家長管不了、學校沒法管的“問題學生”，被封為“問題孩子”他爹。
他幾年如一日地堅持做好這一所學校，還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圓桌論壇的特邀嘉賓。
大眾過往聽了不少改造差生的故事，可能還會覺得，學生髮生神奇逆轉的教育傳奇離自己有點遠。可我聽完怡姐的繪聲繪色的介紹，雞皮疙瘩還是起來了。
這麼多年來，我對於用心做教育的人和事，還是很容易感動。
詹校長改變厭學問題孩子的那些真人真事，確實讓我更瞭解當代學生孩子的境遇和心理，他的經驗和分享也充滿了說服力。回到家裡，面對孩子寫作業拖拉、學習不積極這些毛病，想想詹校講過的那些故事，也想開了，知道有另一條路徑是通暢的。
關於醜小鴨學校的故事，我們來聽怡姐說一說吧。
資料提供：Chen Yi
01
自由，是這所學校的關鍵詞
乍一看，醜小鴨學校是所很普通的學校，非常普通，甚至有點簡陋。
▲樸實無華的校園
▲毫不起眼的校標
但走進內部，就發現這所學校不一般。
教學樓的一樓竟然是一個大休閒吧。有書、鋼琴，還有很多凳子。
進教室必須先透過這個休閒吧。每次經過，對孩子們就是一次更新，這不是普通的課堂。
教室的空間很自由。
將近120平方米，前半部分是上課區，後半部分是“打鬧”區。沒有黑板，三方全是書寫牆。
上課形式靈活自由。
教室裡有大觸控式螢幕，老師可以遠端上課，孩子們也可以帶自己的平板上課。上課時，孩子們毫無恐懼地在牆上亂寫亂畫，在講臺前嘰嘰喳喳。
閱讀可以很自由。
這裡沒有正經的圖書館，但書本到處都是。教室、走廊、書吧、食堂、寢室裡都是書。這些書無人管理，想帶到哪裡都可以。
佈置也是自由的。
這所學校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孩子們過著寄宿的生活。詹校說，都交給學生，他們想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想象力豐富得很嘞。
學生宿舍都是學生的塗鴉，畫的都是他們喜歡的二次元的世界。
▲醜小鴨中學男生宿舍
▲醜小鴨中學女生宿舍
這裡的綠化植物並不像我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那樣整齊劃一，而是造型各異，甚至奇特，有的還缺了個角，顯露出園藝師手藝尚且生疏，它們都出自學生之手。
校園活動自由。
除此之外，這裡還有豐富的興趣班、節日活動、音樂會、美食節、藝術節、知識競賽、辯論賽，甚至吃烤鴨比賽。
據介紹，這邊是逢節必過。保證一週一次小活動，每兩個月帶出去一起，游泳、戶外燒烤、徒步。
師生關係自由。
學生管老師叫娟娟、波波、自富，不分什麼師生。
校長是隨叫隨到的，孩子們有校長手機和微信，可以隨時聯絡校長，校長的手機號稱是不關的。
感受著這所學校，我最大的感受確實是“自由”，但也有疑惑。
為什麼給本來就叛逆的問題學生這麼多自由？學生不會“造反”嗎，學科成績會受影響嗎？回到正常的學校後，他們還能適應嗎？
過了幾天之後，我有幸參加了學校舉辦的分享會，而我諸多的疑問，在這場分享會之後煙消雲散。
02
叛逆學生和“卑微”校長的故事
在分享會上，當年的畢業生逐一上臺分享。
孩子們颱風得體，應答自如，而從“醜小鴨”轉學出去之後，他們幾乎都能在其他學習環境裡適應良好，還有不少成了新班級的“學霸”。
很難想象，曾經的他們，都曾有過嚴重厭學的情緒，有心理病的都不在少數。
而更讓我意外的是，有不少學生的家長，都是“三高”人士（高學歷、高收入、高社會地位），包括知名報社主編家的孩子......這些資訊遠遠重新整理了我的認知，我一時之間都很難把這些資訊和眼前看到的孩子們對應起來。
大部分的娃，都是被父母“騙”來的、“綁”來的。如果父母根本無法把孩子送來學校，學校就會在作出評估後去學生家裡接孩子。詹校長就親自“綁”過4個孩子。
但這些學生來了以後，就不想走，連放假都不想回家。
而這些娃，在“醜小鴨”學習了一段時間後，也都一個個地變成了詹校長的“鐵桿粉絲”——
有幾個學生都畢業了，可每到週末還來到學校，教學弟學妹彈吉他、幫助老師整理檔案、晚上和老師“蹭床睡”；
詹校長外出回到學校，孩子們見了他會說，“大年，您回來啦！”而他則笑嘻嘻地揮手應聲“嗯，回來了”；
也有學生畢業後，回到醜小鴨學校當老師，因為這裡是他真心熱愛的地方。
到底詹校長有什麼套路和秘訣呢？
他在分享會上親身揭秘，只有把孩子養親了，教育才可能發生。
“孩子成績為什麼不好？原因是關係有問題，身體問題、關係問題、興趣問題、情緒問題、評價問題，等等，你要解決這些問題，一旦解決了，學習不用你管。”
他是怎麼做的呢？
面對抗挫能力差的孩子，讓他成功。
有的孩子經常被打擊，作業做不完，家長老師都看不起他，被評價為抗挫能力差，甚至到抑鬱的程度。
詹校就設計一些活動，讓他輕鬆，讓他獲得成就感。
比如策劃一場晚會，語言比較好的孩子，就讓他主持；文筆比較好的，讓他寫臺詞；根據孩子的特點和興趣，請他們來控制音響、控制燈光，實在不能勝任的還可以佈置場地、負責衛生，每個孩子都參與進來，這些事情是可以做得到的。
孩子的自我價值感提升了，學習上就會更有動力。
有學生罵他，不阻止，允許她發洩。
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15歲，單親媽媽的孩子，因為談戀愛，媽媽沒有辦法，偷偷地把她送到我們學校。女孩寫了封信給校長，開啟一看，把他罵得一塌糊塗。
詹校說，知道這個姑娘此時此刻的需求只有一點，表達痛苦，她不是為了侮辱人，所以我很客氣地對她笑笑，意思是信收到了。此後連續一個多月，詹校都有意無意地走到她身邊看看，女孩也在等著哪一天被批評，但是這一天沒有等到。
大概過了一個多月，女孩不好意思，主動來認錯了。
面對抽菸的學生，不批評反誇獎。
詹校說：“你想批評孩子之前，起碼花三天計劃，第一天表揚他一次，第二天繼續表揚他一次，讓他屁顛屁顛跟著你的時候，第三天你可以告訴他，我們學校的孩子都在廁所裡面抽菸，其實這個很正常，但是我知道了就要批評。“
怎麼誇呢？詹校是這樣說的：”聽說你躲在廁所抽菸？躲在廁所裡面抽菸是對的，因為你不敢抽，因為你知道不能抽，所以躲在廁所裡面抽菸。可是，抽菸是錯的，你剛剛在廁所裡抽菸多可憐。”
最後，孩子說：“詹校我不會抽了。”
學校裡也配備了心理諮詢室，這裡不是學生害怕的小黑屋，而是溫暖的治癒小窩。
▲老師為學生做沙盤心理治療
詹校長和這裡的老師就是這樣一個一個收服了學生的心，收回了心，也就解決了大部分學習的問題。
記者曾問過詹校長一個問題：
“這些孩子很有個性和想法，難管嗎？”
他說：“不難管。因為他們有想法，渴望自主、渴望自由、渴望被信任、渴望被關愛，你給他們這些不就行了嗎？我覺得不要管，學生不是管出來的。”
這種不管，並不是放任自流。
而是不強硬地扭轉孩子的行為，先從根源上滿足孩子，等滿足了，跟你親近了，再給到他們正確的方向，孩子自然就願意聽了。
醜小鴨中學開辦差不多兩年的時候，國家督學、雲南省教育廳原廳長羅崇敏來學校調研。
他對全校師生說：“來這裡之前，我是心存懷疑的。但當我看到每個學生臉上的幸福時，我自豪，並佩服。我們的老師是有大愛情懷的老師，我們的孩子是最有力量的孩子。”
03
為學校出書的學生，怎麼培養出來的？
學生們的情緒健康了，學習能力也就水漲船高，這時候給他們資源和環境，他們就能開始自發地學習和輸出。
一天，八年級女生小潔對詹校說：“詹校長，我們上網時，很多同學會第一時間開啟你的網路空間，看看你寫了什麼。真的，你寫的東西是我們想聽的。你的話影響了我們，我們希望可以幫助到更多的人——我想，能不能把你網路空間的那些話編成書呢？”
詹校選擇相信這個女孩，讓她發揮。
他把這些孩子集合在一起，給他們一個房間叫‘編輯部辦公室’，學生可以自帶電腦，自己計劃，自己管理。
十幾個孩子自發地開始行動，也是有板有眼。
第一步，他們選出了兩個領導——編輯部主任和辦公室主任，分別管編書和紀律。
接著，自發在牆上張貼著《紀律要求》：不準遲到，連續三次遲到自動退出編委會；不準玩遊戲，開啟遊戲後，經值班同學提醒三分鐘後未關閉者開除。
歷經7個月，11次改稿，這本書出版了。從版式設計到簽訂出版合同，都由孩子們一手完成。書名《醜小鴨校長與白天鵝孩子》，也是他們取的。
培養出能夠解決實際問題的孩子，是令人羨慕的教育成果，但究竟是怎樣產生的？作為家長，我們可以怎樣讓學生愛上學習，主動學習，同時又保持精神上的健康呢？
我跟詹校長繼續聊了下去。
詹校說，現在教育有個核心問題：排除了“創造”，時間和空間也限制了他們的“創造”。
考試成績成為評價孩子的唯一標準，這樣的學習是經不起現實檢驗的。
你光會標準答案那叫什麼學習？
你光考試考得好那叫什麼學習？
在別人的框架裡，人家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還叫什麼學習？
就像一個影印機，失去了創造能力，它就只有記憶的功能，沒有學習的功能。
所以醜小鴨學校裡的學習模式有它自己的“套路”。
詹校的學校沒有華麗的建築，但卻有最給力教學工具，可以大面積、自由反覆書寫的書寫牆，精心設計的學習單，大量的書籍，給予學生大量的自主學習空間。
而懂心理的老師，不會只是灌輸，而是懂得釋放空間給學生，讓他們發問、探索、總結，用所學知識解決實際生活中的問題。
還有太多的故事，沒法完全記錄下來。我深深感到，這樣的一所學校還在生存，就是希望。
最後我想到，出了問題的孩子，是因為環境給他的壓力超過了他的負荷，於是他出問題了，被關注了，家長絞盡腦汁地去想法子、去改變帶給他們壓力的環境源；而其他的孩子，卻是沉默的大多數，正坐在書桌前默默無聲，不知道何時會爆發。
詹校長曾說過，最好的家庭教育，是和孩子一起做快樂的事情，這不僅是我們家長的任務，也是整個教育系統應該提供的環境。願更多的大人看見孩子，保護好孩子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