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和平
開篇的一點閒話,不感興趣的人可以直接跳到正文,正文約8200字。
這兩天在複習蒂莫西·嘉頓艾什的《事實即顛覆:無以明之的十年的政治寫作》,開篇幾句就讓我感慨萬千:
“事實具有顛覆性,能夠推翻民選領導人和獨裁者、傳記作家和自傳作者、間諜和英雄、拷問官和後現代主義者的斷言,能夠推翻謊言、半真半假的東西和神話,能夠推翻所有“為了安慰悲慘之人而脫口而出的演講”。
如果我們知道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所謂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事實,或者知道相關情報是多麼站不住腳,英國議會或許就不會投票贊成參與伊拉克戰爭了,甚至美國也可能猶豫,這十年的歷史可能就會有所不同。
有老讀者看我在這個號上更新的俄烏系列打賞很少,同時看到文章大量引用資料和資訊來源,知道我很累,於心不忍,勸我多寫點兒烏克蘭獲勝的內容,哪怕就是炸個倉庫,打下幾架飛機,擊毀幾輛戰車這樣的事情,只要延展成一篇文章,立馬就會名利雙收,我當然知道按他說的打賞會翻倍,但我謝過了他的好意,決定還是這樣寫,哪怕心情沉重,哪怕出力不討好,我也不想蛻變成我自己鄙視的人。
以前覺得0.5們聽不得實話,自從俄烏之戰爆發,尤其本輪巴以衝突爆發以來,發現很多自詡追求自由民主的人士其實也聽不得實話,聽不得不同觀點,這大概就是“明右實左”吧?我知道很多人確實有追求自由民主的慾望,但是在追求自由民主的這個過程中,往往不由自主地使用了自己從小到大受到的那套薰陶,我舉個例子。
好幾年前我還泡群的時候有一次在群裡說自己經常被群友反駁和辱罵,有個群友說你是群主還有人敢罵你?誰罵你就踢了他!然後他給我舉例說在他的群裡就聽不到反對的聲音,大家都發一些追求民主和文明的帖子,我問他是怎麼做到的,他說在建群的時候就有意篩選觀點一致的人才能入群,偶爾把關不嚴有0.5混進去,一經發現立即踢出……
我跟他說:按您一貫認為自己在“啟蒙”的說法,咱們建群就是為了聽到不同的聲音,如果一個群裡全是相同的觀點,很大程度上已經失去了“啟蒙”的意義,而要是0.5剛一說話你就踢了他,那你這樣做跟你反對的人有什麼兩樣?跟你痛罵的那些0.5又有什麼區別?
其實我很清楚xx自由這個東西只存在於個人和政府之間,個體和個體之間以及微信群裡,沒有這種東西,因為後者都屬於私域,最多隻能以相互尊重來保障話語權,還上升不到xx自由的高度上,但我對自詡是“啟蒙者”的人是有希望的:敢這樣自詡,那你得有相應的胸懷,聽得進去不同的聲音才行,要是聽到觀點不同就扣帽子或者踢人,不同意見都踢出去了,那你啟蒙誰呢?
這種做法不但連自己都啟蒙不了,而且會因為閉目塞聽而陷入自己編織的資訊繭房——幾乎每個人,都有雙重的資訊繭房,其中一個是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只有極少數勇敢的人才會努力去撕開這雙重繭房。
我經常看一些英文資料,也不方便複製給大家看,那些報道全部都是由親以色列、親烏克蘭的陣營發出的,在他們的報道里,多多少少還能看到一點點新聞精神,比如他們雖然譴責哈馬斯的暴行,但也寫出了“以色列vs哈馬斯:究竟誰犯下了戰爭罪”這樣具有討論價值的報道,其中提到的種族滅絕、反人類罪、戰爭罪,都讓人受益匪淺,尤其發人深思的是文中提到“種族滅絕”一詞,其實是由在納粹大屠殺中失去大部份親人的猶太律師拉斐爾·姆金勒(Raphael Lemkin)提出的,而《日內瓦公約》的出臺,也是因為納粹屠殺了600萬猶太人,而如今因為巴以衝突又多次提起該公約,不能不令人深思,文中最有力量的一句話是英國埃塞克斯大學法學院和人權中心副教授塔拉·凡·侯(Tara Van Ho)透過BBC向公眾呼籲的一個觀點:
“一方的違法不能成為另一方違法之藉口。同樣地,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政府和哈馬斯之間的力量差距,也不能改變任何一方該負的責任。”
由此我想起來我們的公眾和很多自媒體號主,大家都特別渴望程序正義,都認為不該以不義的手段去追求正義,但是到了表達觀點的時候,就又忘了自己的渴望,完全蛻變成不講道理、不看證據的十足的暴民。
也許我們的命運就輪迴在我們的基因裡吧。
分割線以下為今日正文。
接著上回的“烏克蘭將帥不和”說幾句,順便說說烏克蘭在前線取得的進展和歐美會不會放棄烏克蘭這個話題。
長期以來澤連斯基和總司令扎盧日內不和的訊息一直被各種媒體報道和猜測,但即使是跟烏克蘭交戰的俄羅斯,他們的媒體也沒有咱們的自媒體手眼通天,根據這幾天看國內自媒體的報道,烏克蘭儼然已經走到了亡國的邊緣,連內戰都要爆發了,如下:
我還看了一個自媒體圈子裡挺有名氣的大咖的影片,說得信誓旦旦的扎盧日內已經被解職,我看著他那張令人尊敬的臉,認真而專業地說出尚未發生的事,心裡充滿了鄙視和擔憂——我擔憂更多的人想要看到點兒真相今後會更難。
其實目前為止,只有俄媒《莫斯科共青團員報》的網站在2024年1月20日報道過這個訊息,具體內容是:澤連斯基總統在基輔召開的軍事會議上作出了艱難的人事決策,決定解除扎盧日內的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職務,且未給後者在國家安全和國防委員會留下一席之地。此外,總統還決定解除沙普塔拉的烏軍總參謀長職務、納耶夫中將的聯合力量行動司令職務。
但於此對應的,烏克蘭的政治學家們在“電報”頻道上說,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傳聞,解除納耶夫的職務可能是“西方合作伙伴”提出的要求之一。他們認為,在澤連斯基眼中,勝任扎盧日內目前職位的是國防部情報總局局長布達諾夫,但後者一直拒絕離開自己的部門。
我是這樣看這個問題的:烏克蘭官方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沒有闢謠也沒有否定,加上此前根據新聞分析可以看到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確實存在分歧,而且澤連斯基去達沃斯論壇時帶的是情報局長布達諾夫,看起來確實有栽培布達諾夫、讓他多結識西方盟友的意思。
在戰爭初期時候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關係相當好,隨著西方援助減少,俄羅斯得到的直接軍援和半成品軍援增加,烏克蘭反攻失利,加上徵兵不利,兩人的矛盾逐漸顯現出來。
2023年11月底的時候扎盧日內曾對英國《經濟學人》雜誌表示:“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我們的技術水平已經達到了讓我們陷入僵局的程度”,這是扎盧日內首次承認當前俄烏衝突戰場態勢已經陷入到新的僵局當中。
與此同時,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接受《時代》雜誌記者西蒙·舒斯特採訪時則表示,“沒有人像我一樣相信我們的勝利,向烏克蘭盟友灌輸這些信念,需要你所有的力量和精力”。
澤連斯基強調的是“我”,而不是“我們”,這對一個戰時統帥來說是不正常的,也正是內部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之後,才讓澤連斯基在“外人”面前說出了“家醜”。
盟友的援助減弱加上美國大選年來臨,導致了西方對烏克蘭政策進入了一個不確定的搖擺期,而在這個搖擺期,身為行政首腦的總統澤連斯基和身為武裝力量最高長官的扎盧日內,雖然二人共同的目標都是保衛烏克蘭,但是怎樣實現這一目標,顯然因為各自的專業背景不同和所處位置不同,決定了兩個人的看法不同。
瓦列裡·扎盧日內1973年生於烏克蘭中部城市沃倫斯基新城,1993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沃倫斯基新城機械製造技術學校,後來進入敖德薩高等聯合指揮學校的綜合軍事學院,1997年以優異成績畢業,完成了排長、連長和營長等軍事階段,2005年進入烏克蘭國防大學,2007年拿下了作戰和戰術兩個科目的金質獎章,這一年他34歲,隨後被任命為第24“鋼鐵”機械化獨立旅參謀長和第一副指揮官,2009年被任命為第51“沃倫”獨立機械化旅旅長,2014年畢業於烏克蘭國防大學(作戰和作戰訓練級別),作為該級別最好的學生,扎盧日內被授予大不列顛女王之劍,2014年7月扎盧日內擔任頓涅茨克C區副指揮官,幾乎領導了那裡所有的作戰單位,2017年任烏克蘭西方作戰指揮部參謀長,第一副司令,同年晉升少將軍銜;2018年升任烏克蘭武裝部隊聯合作戰司令部下屬的參謀長-聯合部隊第一副司令;2019年升任烏克蘭北方作戰指揮部司令;2021年7月27日被澤連斯基總統任命為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2021年8月24日晉升中將,2022年3月24日晉升上將。
從扎盧日內的履歷我們可以看到他出身平凡,是憑個人成績一步步走上來的,只有最後一個軍銜是因為在戰時,所以晉升得特別快,除此之外,扎盧日內在領導烏軍反擊的前三段,可以說取得的成績相當不錯,以烏克蘭落後的裝備和實力來說,扎盧日內和烏軍的表現可謂可歌可泣,可圈可點。
扎盧日內沉著冷靜,經常親臨一線傾聽士兵訴說,很少接受媒體採訪,西方媒體評論扎盧日內是一位“冷靜、低調、高效”的精英級軍事人才,扎盧日內被《時代》評為2022年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100位人物之一,和澤連斯基總統並列為“領導人”類別,並被稱為“烏克蘭希望的象徵”。
尤其是在2022年10月哈爾科夫反攻勝利和11月收復赫爾松之後,扎盧日內的個人聲望到達頂點,一度超過了總統澤連斯基。
《烏克蘭真理報》網站2023年12月18日報道,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11月29日至12月9日的最新民調顯示,烏克蘭公民對總統澤連斯基的信任率已從2022年12月的84%降至2023年12月的62%,而對烏克蘭軍隊總司令扎盧日內的信任度則升至88%.
我用這麼多篇幅介紹扎盧日內,是想說明兩個事情:
第一、目前烏克蘭國內比扎盧日內更適合擔任武裝力量最高長官的人可能真沒幾個,甚至可能沒有,扎盧日內是從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將領,不僅忠於國家和人民,更是人才難得。
第二、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澤連斯基總統即使真的非換扎盧日內不可,他要面臨的確實是“艱難的決策”。
第三、現年38歲的烏克蘭情報總局局長布達諾夫從克里米亞到烏東,一直從事的是搞情報和暗殺、破壞這類專業,讓他擔任最高軍事力量長官指揮軍隊,其軍事素養和指揮經驗不知道比扎盧日內到底如何?
作為軍事精英的扎盧日內和作為行政長官的澤連斯基,二人專業背景和職責範圍不同決定了二人在艱難時刻看問題的出發點不同。
2024年1月15日至19日,以“重建信任”為主題的第54屆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在瑞士達沃斯舉行,在論壇上澤連斯基公開詛咒俄羅斯總統普京及其家人,聲稱要暗殺普京,詛咒其女、其孫輩永世不得安息,但此後的烏方新聞通稿中並未出現這一部份內容,只有在一些西方自媒體上殘留的截圖和影片能證明此事,於此相關的2022年12月12日,澤連斯基在接受採訪時就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那次說得相對客氣:
“如果弗拉基米爾·普京死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就會結束,因為俄羅斯政權將停止工作,俄羅斯政治家們將專注於處理國內問題……如果普京死於疾病或意外,戰爭不會發生,因為在專制政權中,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一個人,所以當這樣的人離開時,政權就會停止,當時的蘇聯,一切都停止了,他們不得不關注國內政治,而不是外交。”
我們從澤連斯基總統詛咒普京這件事上不難看出他是個絕對的主戰派,再結合他最近對西方發表的請求援助的演說,可以看到澤連斯基特別希望烏軍能在前線有所斬獲,這樣也好給盟友一個交待,讓他們對自己國內老百姓和議會能有點兒遊說資本,但遺憾的是烏軍的反攻目前看來是失敗了,這就導致了澤連斯基急火攻心:反攻失敗會讓西方盟友失望,失望則減少援助,援助越少烏克蘭的處境就越困難,再想發動2022年那樣的反攻,就更加不容易。
但就我看到的資料分析下來,反攻失利這個事情很複雜,全怪罪在扎盧日內和澤連斯基頭上也不公平,西方盟友也有相當大的責任——如果西方不援助烏克蘭,那也是人家的權利,咱也不好說啥,但是既然援助了,並認為烏克蘭戰略地位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那是不是就該拿出相應的力度,而不是這種“添油”、“續血”式的援助方式?我們試著分析一下。
關於西方給烏克蘭的援助,這方面的資料相當零碎,而諸如大量的輕機槍(比利時援助5000挺)、半自動手槍(捷克援助3.1萬把)、子彈(捷克援助350萬發7.62毫米子彈)等這樣的援助對俄烏戰爭目前的局勢還起不到太大作用,因為現在還沒到大面積短兵相接的地步,所以這個階段最重要的是地面防空力量、坦克、火炮、雷達、戰機、裝甲車等重武器的資助,但是在這方面西方做的只能說不夠烏克蘭開啟局面的。
比如美國說援助31輛艾布拉姆斯坦克(一個烏克蘭坦克營有31輛坦克組成)、90輛“斯特瑞克”裝甲車、59輛“佈雷德利”步兵戰車,221架無人機、2000枚“標槍”反坦克導彈、72輛M777榴彈炮和4萬發炮彈,2.5萬套防彈背心、2.5萬個頭盔、兩套愛國者PAC-2導彈系統、“星光”防空導彈若干、16套“海馬斯”……英國、德國各自宣佈援助14輛“豹2”坦克,截止2023年7月,德國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的資料顯示烏克蘭一共得到全世界41個國家和國際機構提供的包括財政、人道主義和軍事援助的總額是劃撥資金2500億歐元,但是劃撥資金並不是一次性到賬,而是陸續到賬,所以2022年底烏克蘭財政部長謝爾蓋·馬爾琴科宣佈烏克蘭收到320億美元的國際援助,而2023年這一數字約為420億美元。
這樣說大家可能沒什麼概念,舉個例子:一套海馬斯價格約為550萬美元,一枚海馬斯的炮彈約為10萬美元;一套愛國者PAC-2約1100萬美元,一枚愛國者PAC-2導彈約200萬美元(烏克蘭曾經在兩分鐘內射出去1億美元的愛國者導彈),一輛艾布拉姆斯坦克約900萬美元,一輛豹2坦克約580萬美元,這樣算下來就知道戰爭有多燒錢了吧?
而烏克蘭2022年收到的320億和2023年收到的420億,不僅僅是包含軍事援助,還有人道主義援助(醫藥、食物、衣服等等)、非殺傷性武器援助,而且人道主義援助佔比約三分之一,而二戰期間美國援助蘇聯約120億美元,放到今天,大約摺合1400億美元,而就在本輪巴以衝突剛爆發的時候,拜登總統繞過國會向以色列提供了1.4萬發155毫米炮彈和其他約1.5億美元的軍事裝備,隨後提請國會批准向以色列提供1060億美元的援助,其中在2023年11月2日首批提供143億美元。
以色列多大地方?烏克蘭多大地方?烏克蘭約等於5個以色列那麼大,而哈馬斯和俄羅斯相比,哪個戰鬥力強?但是烏克蘭一年才得到三四百億的援助,而以色列三個月就得到了140億,所以我說烏克蘭得到的有效援助太少了。
不只是少,而且時效性太差:截止2023年5月,西方盟友向烏克蘭承諾的757輛坦克實際交付471輛,約為60%,而F-16戰機等制空武器因為客觀原因目前還沒交付,總體來看,東歐國家承諾烏克蘭的坦克,兌現率較高,比如波蘭承諾了324輛實際交付264輛,兌現了約80%,德國承諾了55輛“豹2”,實際交付18輛,只佔約30%,美國承諾的76輛和荷蘭承諾的89輛,都只到了19輛。
對烏克蘭來說,要在全世界最大的平原之一烏東大平原上展開春季反攻,怎麼能沒有坦克和飛機?但是烏克蘭自己的飛機和坦克都是繼承自蘇聯,不僅數量少沒有俄羅斯多,維護保養程度也不如俄羅斯,所以烏克蘭太需要盟友在重武器上的援助了。
2023年2月開始就醞釀的春季大反攻,當時扎盧日內組建了超過15個旅、10個營級以及若干國民警衛隊、邊防部隊和特警部隊,共計10萬人的部隊,但是西方援助的坦克和戰車遠遠不夠武裝這些人員,具體數量可以參考上面的藍色字型,先進坦克的短缺導致即使像第31、32這樣的機械化旅也只能大量裝備諸如T-64這種老舊的60年代的蘇式武器,再配合一點西方的先進武器。
我們可以看到此後幾個月預期的大反攻一拖再拖,而中文自媒體對烏克蘭大反攻的開始日期也是一變再變,一直到了2023年的5月,澤連斯基總統還在敦促儘早展開反攻,以避免10月開始的雨季。
上圖我們可以看到,到了2023年的6月5日,澤連斯基總統還在說剛剛做好反攻準備,所以我就想不明白,過去整整一年裡,尤其是在烏軍還沒有開始反攻的時候,咱們國內自媒體報道的那些烏克蘭取得的大捷,到底都是從哪兒劫來的訊息?
在這段時間裡也是澤連斯基總統和扎盧日內分歧比較嚴重的階段,澤連斯基希望能儘快展開反攻,而扎盧日內和總參謀長以及北約高階指揮官認為準備嚴重不足。
按我個人粗淺的看法:盟國延遲交付武器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因為這延長了部隊等待和訓練、適應新武器的時間,而漫長的等待對士氣也是一種傷害。
在反攻開始的幾個月,扎盧日內已經意識到數量上遠超自身的俄軍和長度驚人的戰線將會是這些新兵的噩夢,而組成現代化戰爭的固定翼飛機、運輸直升機和預警機(加拿大曾在2022年提供了一架預警機,但僅僅在邊境駐紮了一個月就飛回去了)以及地面坦克大軍組成的陸空一體的作戰體系在烏克蘭根本無從談起,來自北約的少量先進武器和自身大量的落後裝備讓部隊面臨風險非常大、困難特別多的聯勤保障效能低下的嚴重缺陷。
俄羅斯在烏克蘭有第58聯合集團軍,第8集團軍、第20近衛集團軍等8個集團軍,此外還有5個空降兵師,其中第58集團軍有7萬人,其他部隊人數我沒查到。
扎盧日內說烏軍面對二戰以來歐洲最龐大的防禦工事,確實是這樣:僅僅在扎波羅熱、赫爾松和頓涅茨克之間的俄軍防線就有約800公里,加上因為延誤了春季反攻,俄軍此後又修築了一千二百多公里的防禦工事,從白俄羅斯一直延續到第聶伯河三角洲,使得俄軍的防線長度達到了2000公里,這期間有無數的高地工事、射擊堡壘、炮兵陣地、反戰車屏障、反坦克壕溝、反坦克龍牙、坦克射擊陣地、士兵塹壕,還有約2萬平方公里的地雷區。
以前俄軍侵略烏方,遭遇的也是類似的陣地,所以俄軍死傷慘重,但是如今俄軍採用消耗戰,緩慢推進,而實力本就弱於俄軍的烏軍想要面對同等甚至更險惡堅固的防禦工事展開反攻,其難度可想而知。
因此扎盧日內知道:如果沒有西方非常充足和強大的軍力援助,憑自己手裡現有的力量,展開大規模的突破是非常困難的。
面對強大的俄軍,扎盧日內對北約提出說,至少需要1000新式坦克和9個完全西式裝備的旅,但是很顯然他的要求不可能被滿足。
澤連斯基要的是突破,有了突破他就有了向盟友張嘴的資本,而扎盧日內擔心的是原有的精銳部隊必須守住固有陣地,不敢輕易調動,否則造成戰線瓦解後果將不堪設想,而新編的第47機械化步兵旅、第82空中突擊旅、第3、第5突擊旅、第104、第93機械化步兵旅是僅有的能調動的夏季反攻的骨幹力量,其他那些新編部隊因為經驗和裝備過於落後,他暫時不能派他們上場,只能是讓他們繼續輪訓以及參與後勤運輸等任務,這一點也是很多軍事專家說扎盧日內比較愛惜士兵生命的一個直接證據,而在烏克蘭主戰派眼裡,這一點是扎盧日內消極避戰的證據。
夏季反攻最終在2023年6月下旬打響,擁有40輛美國“佈雷德利”步兵戰車、30輛“豹2”坦克和多輛配備了掃雷系統的T-64坦克的新編第47機械化旅為核心力量,向扎波羅熱進軍;擁有英國“挑戰者2”主戰坦克、美製“斯特瑞克”步兵戰車和德國“貂鼠1A5”步兵戰車的第82空中突擊旅佯攻斯沃裡夫卡,保護主力西翼;東線的巴赫姆特-馬約爾斯克以老牌精銳第80空中突擊旅為核心打擊力量,而裝備了瑞典122主戰擔克、瑞典CV90步兵戰車機械化旅作為預備役主力。
扎盧日內手裡有十萬大軍,但是俄羅斯一個58集團軍就有7萬人,而扎盧日內手裡能用的骨幹老兵大約2.5萬人,還要分三條戰線,所以當我看到扎波羅熱烏軍投入預備役部隊的時候,我知道戰役已經進入後半段了。
雖然未能取得大的突破,但烏軍的戰場表現十分英勇,可圈可點,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一直保持著進攻態勢,這樣的部隊要是有趁手的武器,戰績一定比現在好得多,看到烏軍撕開扎波羅熱第一道防線的時候,我幾乎落淚:這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取得這樣來之不易的戰果?
經過8次兵棋推演的扎波羅熱反攻失敗了。
早在反攻開始前,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和很多北約軍官認為烏克蘭應該將手裡所有的西式裝備集中起來,這樣就可以一直衝到亞速海,擊潰俄羅斯,但是澤連斯基總統和他的團隊認為應該兵分三路,隨著戰況不利,美國和北約責怪澤連斯基沒有聽他們的建議,而澤連斯基認為是因為他們的援助不夠才導致了烏軍的失利。
隨著戰局不利,在2023年11月3日澤連斯基總統突然解除了特種作戰部隊司令維克托·霍連科的職務,任命謝爾蓋·盧潘丘克接任,並且沒有給出任何解職說明,外界解讀大戰之際突然解除高階將領這被視為是總統對總司令扎盧日內的不滿。
我們現在看幾張比較重要的地圖。
以上為地圖示例,根據這個示例我們看第一張圖可以發現紅色實線內烏克蘭的土地是被俄羅斯實際控制的土地,如下:
上圖是美國戰爭研究所截至美國東部時間 2024 年 1 月 23 日下午 15:00 評估的烏克蘭地形控制情況,因為公號對圖片有壓縮,只能將就看,請大家原諒。
上圖中黑色線條圍起來的區域是戰爭開始前俄羅斯佔有的南邊的克里米亞和東部的烏東地區,而紅色實心線條是本次俄烏戰爭俄羅斯從烏克蘭手裡侵奪的土地。
接下來再看幾張區域性放大圖。
上圖中的淺粉色部份是戰爭研究所預估的俄羅斯目前又奪得的土地。
上面這兩張圖很重要,第一張圖藍色箭頭所指的實心紅線和紅色虛線之內的部份是戰爭研究所預估的俄羅斯在過去24小時之內,可能取得的進展,而小面積的黃色部份是俄羅斯宣稱已經佔領但未經調查證實的部份(第二張圖是放大效果),我們從第二張圖可以看到俄羅斯的24小時收益是一條非常長的線條,實際約有兩千公里,這說明俄羅斯在整條戰線上一直在推進,但是推進得很慢。
上圖中藍黑色箭頭所指藍色斜虛線標註為媒體報道有烏克蘭游擊隊活動的區域。
上圖中黑色箭頭所指小面積藍色為烏克蘭聲稱自己反攻取得的成效。
以上地區由戰爭研究所每日更新,戰爭研究所是創辦於2007年的非營利機構,總部位於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曾發表過敘利亞內戰、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等戰爭報告,全球最大、最知名的軍火商通用公司、雷神公司等均為該公司贊助者。
以上幾張地圖可以最直觀地看出目前的俄烏戰爭態勢:任你吹得天花亂墜,地圖一開啟就啥都明瞭了,不過我知道更多的人還是喜歡甜蜜的謊言而不是痛苦的真相。
地圖上我們可以看到俄羅斯在綿長的戰線上還在繼續推進,而代表著烏克蘭反攻的藍色部份非常非常少,不由得令人不擔心。
結語
儘管目前西方盟友的援助在減少,但以我的分析,我認為美國還會繼續援助烏克蘭,原因很簡單:如果失去烏克蘭,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將會下降,而俄羅斯的實力會大增,這對美國和歐洲來說都是非常不利也難以容忍的。
不只是俄羅斯一開始輕視了烏克蘭,歐洲一開始也輕視了俄羅斯,覺得戰爭不會延長太久,甚至在2022年7月,歐洲還在瑞士盧加諾舉行了關於烏克蘭重建的會議,有42個國家簽署了有關支援烏克蘭重建的宣言。
這個計劃在2032年前打算向烏克蘭總計撥款7500億美元,包括從被凍結的俄羅斯賬戶和海外資產中撥款。
現在看來,他們這個會議可能有點兒過於樂觀了,但也說明了歐洲從沒想過他們會失去烏克蘭。
歐洲是個樂於建設也長於建設但是不擅長打仗也害怕打仗的古老大陸,從俄烏戰爭開始,他們給烏克蘭的軍事援助就一直圍繞著“不要激怒俄羅斯”和怎樣給本國議會交待這兩條主線上展開,導致了今天烏克蘭的尷尬局面,但他們在戰爭還沒結束的時候卻多次商量怎樣幫助烏克蘭恢復建設,這種熱情比援助烏克蘭武器的熱情高得多——
2022年10月在柏林舉行了“烏克蘭恢復、重建和現代化國際專家會議”;
2022年12月在巴黎舉行的“支援烏克蘭人民國際會議”,有47個國家和24個國際組織參與;
2023年6月在倫敦舉行了“烏克蘭恢復會議”,有59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參加;
2022年12月,七國集團宣佈並在2023年1月啟動了自己的援助協調機制——機構間捐助者協調平臺,其領導委員會成員包括歐盟委員會、烏克蘭和美國等各方代表,七國集團國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歐洲投資銀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經合組織和歐洲委員會開發銀行為“積極參與者”——該平臺僅僅在2023年就舉行了四次會議。
2023年3月,國際貨幣基金準備在4年內對烏克蘭實施1150億美元的援助計劃,旨在加強烏財政、物價和金融穩定;
2023年6月歐盟宣佈,歐盟委員會正在制定2024-2027年數額為500億歐元的對烏克蘭援助計劃,主要資金用於烏克蘭政府工資和基礎設施重建;
以上援助我們可以看到幾乎沒有來自軍事和武器裝備方面的援助,歐洲人也不想想:要是俄羅斯把烏克蘭收入囊中,他們那些幫助烏克蘭恢復建設的計劃還有什麼意義?
現實中俄羅斯沒有全面吞併烏克蘭的能力,但即使維持現在這個樣子,歐洲和美國也很難受了:克里米亞扼住黑海咽喉,烏東頓巴斯割走烏克蘭最重要的工業區和約18%的GDP總量,馬裡烏波爾的失守則打通了俄羅斯從陸地到克里米亞的大動脈,即使刻赤海峽大橋被毀,俄軍也能從陸地上趕到克里米亞:馬裡烏波爾到克里米亞只有約150公里。
以上是我搜集資料之後的個人淺見,但願我只是杞人憂天,願烏克蘭早日得到更多援助,早早結束這場戰爭,也好讓我騎行歐洲大陸的計劃能早點兒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