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長來找媽,我看出我媽為難了:王校長,上一回我已經把能說的、該說的都說盡了,今番還要重說一遍,我覺得困難。
王校長怎麼說動我媽的,我不知道,我媽讓我出去,不要旁聽大人談話。我媽上樓去了,去說服徐震復婚,我媽上樓前自言自語: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不是你媽能說,還是他們自己都想復婚,離了復、復了離,把婚姻當兒戲,可苦了你媽了,他們自己鬧騰到房頂,還要找人送梯子。我瞧不起他們夫妻,把自己家的生活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生活好還行,問題是生活不好,真要旁若無人就別麻煩你媽,幹啥把自己的不幸轉嫁給他人呢。小云可憐,本來個子就不高,幾年都不見長,這都是飲食不周、營養不良鬧的,姥姥跟我叨咕。
我跟他兩口子說了,已經三離三複,不能再折騰了,都是知識分子,應該懂得事不過三,不能給知識分子丟人。
我爸撇嘴樂:他們要是聽你的,就不會有第三次離婚。
我媽說看往後吧。
王亞楠和徐震第三次復婚後,徐震分到一個稍稍大一點的房間,從樓上搬到了樓下,還在我們樓,房間在走廊另一邊,對著公共廁所。
文革開始後,我們樓搬出去幾家教授,搬進來幾家工人。工人家孩子都很多,房間小住的擁擠,就自己動手改造房間格局、打吊鋪。樓下鄰居改建房屋那會兒,公共廁所附近走廊堆滿了鋸末子,家家都去弄些回來打溼了擦地板。那會兒王亞楠剛剛生下第二個孩子,一個男孩。我聽說小云有了弟弟,好奇,就跑去小云家,一來看看小孩兒,二來弄些鋸末子。
夏天熱,家家都不關門,小云家門也敞開著,我在門口就看見床上一個嬰兒張著嘴憋紅了臉,已經沒有哭聲,我趕緊進屋去看。
我被嚇得大叫著跑出去,邊跑邊喊王阿姨。
在室外陰涼處吹風的王亞楠,聞聲迎我過來問什麼事。
王阿姨你快回家、快回家!
一隻老鼠正在啃食嬰兒耳朵,我進去了老鼠跑了,嬰兒耳垂缺了一塊兒。
我們那個大院的房子是日本人蓋的,房屋之間的牆壁都是板夾泥,全是木地板,尤其一層,地板下面就是地溝,老鼠成災。睡前要在屋子裡放一把鐵傢伙,隨時準備打老鼠。
自從小云弟弟缺失了一塊兒耳垂,王亞楠和徐震再也沒有離婚跡象了,小云也沒有被東放西放,固定在一個學校讀書了。
這就是老天出手了,實在看不下去他們胡鬧,姥姥說。
可是老天做的也過分,不該對一個嬰兒下手,我媽說。
哎喲,不敢批評老天!姥姥雙手合十低頭叨叨咕咕,姥姥信佛。
鄰居們頭一回看到王亞楠和徐震一起帶孩子出門,王亞楠領著小云、徐震抱著兒子去醫院。誰能想到,一隻老鼠穩定了一個家庭。
我爸笑話我媽:你人都比不過老鼠。
我媽說:人不能上去咬兩口。
姥姥說:你們都是瞎說,是那個老二起作用,那是兒子,換成丫頭試試。
姥姥,你不說是老天出手嗎?
是老天出手啊,老天看準兒子出手,出手在丫頭身上不一定有用。
我爸媽都同意姥姥說的。
徐震抱著兒子去房產處申請換房子。徐震這一招兒管用,學院給他換了,換到新家屬區。
鬧的沸沸揚揚的破鞋事件,風流雲散:西米露在不到五十歲的年紀患乳腺癌去世。在大院鄰居們眼裡,西米露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製造王亞楠和徐震的第三次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