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熱門專業無非是STEM、商科、CS,大家承載著家庭的期待,讀個好專業,拿到一份不錯的薪水,以後能過著一份還算好的生活。可是那些非熱門專業背後的故事,在被理性主導的社會中,變得越來越微不足道。可人類的多樣性,總會有人熱愛那些不受歡迎,不被看好的主題。也有人,寧願不要六便士,寧願兩袖清風,也無法忽略心中明月,遵從內心,追逐著他們的夢想。今天,就一起來看看,那個追逐月亮的人,最後怎麼樣了吧。
From TD北美留學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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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鞋就是在XXX平臺線上買的,很便宜,只要15刀。你可以去看看。“我走出人類學教授辦公室前,他向我寒暄道。
單聽這句話,你是什麼感覺呢?也許有些奇怪?也許心裡會忍不住想是不是廣告?
可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卻是心酸。
在向老教授討教論文的寫作指導之餘,他像一個普通的家中老人一樣跟我聊起家常。
一個人念念叨叨地問我一個人在國外是不是習慣,冬天這邊下雪很大騎腳踏車很冷一定要準備好防風的衣,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帶點可愛的驕傲,像哆啦A夢從他的口袋裡拿出寶物一樣,給我指了指他掛在衣架上的腳踏車通勤風衣,又指了指自己穿的鞋子,說也是在哪裡哪裡買的,都很保暖,而且都很便宜。
可是我不禁去想,是什麼讓一個大學教授,要騎腳踏車上班通勤,去在意哪裡的售賣是否便宜呢?是人類學嗎?這些在被rationality主導的世界裡被遺忘被忽略掉的學科,被世人稱之為學了沒有用的學科?
可這樣的學科,那些人文的沉澱,從來都是我心中,高高掛起的明月。
從高中起,我就知道學理科是有“前途”的。學校是省裡數一數二的高中,就像爸爸所在的醫院重視外科,因為外科能給整個醫院帶來最大收益一樣,我們學校也注重理科。
文科在整個年級的十幾個班裡,只有寥寥無幾。而去文科班讀的同學,通常會被認為,沒有那麼聰明,理科不太好。所以對於年少氣盛的我來說,去文科班無非就像被判去冷宮的妃子,被下令左遷的大臣,不過一個被貶之人。
我不想那樣,也就隨大流選了理科,也維持著還算不錯的成績。
我曾經以為,大約一輩子就會像父母所期望的那般,學著大家大喊聰明的專業,學一項技能,拿個不錯的工作,就這樣作為一個尚有“優越感”的理科生,就這樣過一生。
可事情壞就壞在,忽然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去了學校英語角。
也許是出於好奇,我問耶魯畢業的外教,是怎樣被耶魯錄取的。她想了一會,也沒有敷衍我,她溫柔而認真地告訴我說,她覺得最重要的是passion。也許是那時她溫柔而堅定的樣子很難忘,所以在當時的我心裡留下了很大的影響。我開始認真地想,一直以來我只是像規定好的機械程式一樣的生活,可我的passion,又在哪裡呢?
在第一次英語角後,我開始頻繁地參加每週二中午的英語角。漸漸地,與外教熟識,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跟她聊天的時候,我總會有遠多於學理科,進行邏輯推理後得到既定答案的不同啟發。
在她的世界裡,歷史並不只是冰冷的數字,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帶著不同的情感,持著不同的信念,組成的一段段人生。政治也不單單是單調的理論,而是人類智慧集結出讓整個國家更美好的各種各樣的思想。
比如法西斯主義,在暴力與血腥之前,也有墨索里尼為了反轉義大利被其他大國bully的初心,還有希特勒雖然不是德國人,卻因為他的家人而深刻愛著這個國家,雖然最後變成過於偏激的局面。
在人文的世界裡,沒有單純的答案,也沒有絕對的是與非,惡與善。而更多能從不同的方面去了解各個版本的故事,不可謂不精彩。
漸漸地,我也在逐漸思考我喜歡的是什麼。雖然在當時的教育環境上,我覺得承認我喜歡文科其實還蠻丟臉的。
可是我控制不住地發現,我真的很喜歡探究每一個人背後的故事,還有他們與社會的聯絡。也喜歡那些快被人遺忘的文化,比如湘西的蠱傳說,趕屍,還有逐漸失傳的皮影戲、糖畫和漸漸很少人學的民樂十二器。
所以有一個念頭,不斷在我腦子裡生根發芽,也可能是耶魯外教的影響吧。我想走出我的國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因為開始得晚,只能拼命開始刷標化,而刷標化的時候,我也確實打開了新世界。在刷託福聽力的時候,我發現每個心理學講座都是我感興趣的話題,刷SAT閱讀的時候,每一個歷史人物的寫信、對話,還有冷嘲熱諷的較量,小說裡的人物心理,都是我在理科領域學不到的。
就像喜歡一個人一樣,你一旦發現了被潛意識壓下的喜歡,你就再也控制不住去想念。而人文學科就像我長期被壓制的喜歡,它變得越來越像路邊的野花,唐僧取經引誘人的漂亮女妖,無一不吸引著我向下探索的渴望。
可終究,沒有人的道路是一帆風順的。
我通向社科人文道路上的攔路將,就在我決定大學專業要學人文社科方向的時候出現了!第一個就是我的父母,“火神獸”,嘿,還是一對的。
“火神獸”聽了我要去學人文社科,一下子就火冒三丈,雄神獸——我的父親大人,對我使用了經濟制裁技能,雌神獸——我的母親大人,對我使用了苦口婆心大法。
其實神獸們也是出於好意,怕我的終點在沒有他們庇護之時,我還未能有一技之長,得以謀生。也怕我最終追尋的寶藏,那高高掛起的明月,終究無法等同於每日廚房灶臺升起的渺渺炊煙。
神獸們有什麼壞心思呢,不過是想要自己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在將來獨自面對一切的時候,也不受顛沛流離之苦,不擾溫飽之災。
所以,我與神獸們的對抗也沒有太久,再加上我一直以來的理科習慣,所以即使我是發現了心底月,也認清自己的特質和天賦點,我還是給自己留了餘地。
在申請的時候,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不同的人,一邊在文書中,憑藉一直以來的理科背景知識,大喊對生物的熱愛,一邊打著心裡的小算盤,選了undecided major。在心裡想著,沒準去大學了,天高皇帝遠,再加上來日方長,我還能慢慢說服爸媽。
現在想想,其實我申請的時候,還覺得是很大一件事。因為我沒有在文書中be myself,而僅僅是做我向來擅長的一樣,偽裝著自己,將過去的背景、競賽與課外活動(因為理科背景,所以全是與理科相關的)和成績單還有文書,連成一個半虛構的我。
當時我覺得,我就好像一個不擇手段的說謊者,為了自己的背景和志向看起來儘量一致,提高自己的錄取機率,我簡直是十惡不赦,背叛了自己!
而且我也很害怕,我在文書裡intentional地塑造,那大學錄取的我不是真實的我怎麼辦呢!
但真正進入大學後,我發現,嘿,還真不是個大事兒。
其實沒有定專業也很好,讓我得以儘可能地去探索自己向來擅長的理科,被自己奉為聖旨的所謂邏輯,所謂理性,究竟對於我來說是習慣還是真喜歡。也順便探索,越來越吸引我的女妖人文社科,究竟是一個祛魅後就索然無味的東西,還是無法阻擋的熱愛。
於是大一,我的課表非常散亂,從基礎物理,選到文化人類學導論,從社會心理學101,選到生態圈與人類生活,從哲學A,選到腦神經科學入門,從歐洲政治與歷史,選到有機化學,從基礎電磁學,選到英美文學文化,甚至抽空還上了幾個宗教課與媒體導論。
我像一個四處打怪汲取經驗的遊戲角色,漫無目的地叢林探險,野外遊玩,直到我遇到文化人類學教授。
在遇到教授之前,我一直覺得我是喜歡並且適合心理學的。我很熱衷於分析每個我能接觸到的人,比如為什麼某個同學熱衷於展現自己的奇怪,並且自己越奇怪,被周圍人帶著好意地損她就越開心,為什麼她很喜歡依賴身邊的人,而我卻討厭這樣的依賴。
再比如,迴避性依戀是怎樣造成的,焦慮性依戀又是怎樣造成的。再比如,MBTI雖然不能以偏概全,但它分類的原理是基於什麼,為什麼我在足夠了解MBTI之後,能夠透過基本觀察判斷一個人的MBTI型別,又該怎麼樣去改善這樣的測試。
我真的很喜歡分析一個人,然後再分析他們的心理、動機,再分析他們的家庭背景,和性格形成。
當然,就像我之前說的,除了每天下意識分析身邊的人,我也很喜歡各種奇奇怪怪的小眾文化圈,也很希望瞭解各地民俗,復興與儲存每一個獨特的文化。
可是,我選修社會心理學的時候,其實是非常失望的。這跟我想的心理學,真的一點都不一樣。整個term,老師每天都在說模型、統計資料,彷佛我上的不是心理學,而是數學課。
而且研究群體的時候,也都是用資料說話。可是,我想知道群體背後的人呢,每個人的不同動機呢?那些非理性,非資料的情感呢?那些結果之前的每一個重要瞬間呢?為什麼心理學研究的明明是人心,卻用的是冰冷的資料解釋呢?
相比之下,文化人類學,簡直贏麻了!上文化人類學的時候,我每一節課都特別特別開心。簡直就是新世界!
它是一個對我來說,有著獨特溫暖的學科。因為一個人類學者,不能以自己的價值觀去主觀或客觀地評價,他們需要做的事只是,讓自己帶入學生的身份,融入本地文化中,然後讓當地人以他們的價值觀,告訴你他們的文化是怎麼樣的。
在文化人類學的視角,我見識到了好多好多與世間常理不相相容的文化,有執意相信鬼神存在的村落,他們會有一個非常正式的神婆,在每個女子被附身的時候,進行驅趕,而當事人也會進行描述,是一個什麼樣的過程,最後是什麼樣的感受。也有西藏為了土地分割家族永傳,而實行一妻多夫制的區域。還有至今狩獵文化殘留的kung!部落。
在這樣的視角里,學者即使受過主流的modern education,也不會擅自去自以為是站在制高點評價,啊你這樣是不科學的!你這樣是落後的。而是存著一顆溫暖之心,尊重每一個文化,並記錄下來文化最原本的樣子。
我在課上reading裡,看到了每一個文化中,一個個受訪者的故事與人生。人類學在日語裡有個很美的名字,叫人間科學。這彷佛更接近我想要的“心理學”,才是我想要的人生百態。
而且機緣巧合下,我在課堂提了一個關於我在國內經歷的一個疫情之下社群鄰里關係的問題,教授提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詞,叫“disaster utopia”,然後我在Office hour去追問相關閱讀文獻,一來二去老教授問我,要不要寫一篇相關論文。
我腦子一熱,我說,好。
可是,就像我說的,道路並非一帆風順。
大一在不同的課上,還有宿舍,認識了幾個從課友逐漸變成談天說地的好朋友。而這攔路虎,第二大關,就是名為“孤獨”的引力黑洞。
雖然她們幾乎都是undecided major,但好幾個都以後要選商科或者理科。其中有一個朋友無數次跟我交心,說她的觀念其實就跟我一樣,是被家庭,被環境塑造的。她覺得如果不學理科,就不能算是有一門能拿在手裡握住的技能,沒有一份能掙錢的工作,家裡人打死也不會同意。
其實她說得很對,其實從前的我,還在申請的時候,就會去看那些專業選擇攻略,可答案永遠恆定,無非CS,商科與STEM。
直到現在我決定走人類學科研也是,我還是會在各種理科課上,帶著朋友們做題拿滿分,算出一個複雜的數學模型,獲得即時的正反饋與成就感。因為我擅長理科,朋友們也會覺得我很“聰明”,這樣馬上得到反饋的快樂,是在無法給你一個立即答案的文科中獲得不了的。
可是實際上我卻知道,理科對我來說,只是做題的快樂。是周圍人與題目,即時給予反饋的快樂。而如果要選擇一門研究終身的學科,對我來說要微觀到各種細胞DNA結構,數學模型的分解,對我來說太過於抽象。
我還是喜歡,與人密切相關的東西。比如他們的過去,他們的創造,那些理性、數字與公式之外的東西。
可是堅持走社科的道路仍然是孤獨的。
定專業之後,身邊剛剛結識的朋友也開始漸行漸遠。我們的課不再有交集,我們的話題逐漸失去聯絡。沒有了之前理科課帶來的團隊合作那樣的快樂與溫暖,也不再有立馬來自同學讚歎或題目正確的最及時的反饋。
而且開始寫論文的時候,每天我能做的事情其實非常單調。因為還有各種課,在平衡上課與作業還有final的過程中,論文就成了我的第二大事。which means,我很少有時間能夠社交。同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漸漸的國內原本我感興趣的遊戲、線上劇本殺,都變得不再吸引我。還有那些朋友,逐漸變得沒有話聊。
我的興趣逐漸從輕鬆而歡樂的點滴,轉移到了強迫自己focus在“有意義”的深度和思考上。這樣其實並不健康,壓力也很大。可我就是逐漸變得越來越沉悶無聊,過於沉溺於我拓展的各個文獻,還有那些很多年前學者提起的,我很贊同很贊同的觀點。
可當跟主流感興趣方向不一致的時候,真的很孤獨很孤獨,是一種離群之馬的害怕。
特別是當身邊朋友都在談論,怎樣實習能去更好的大廠,討論具體理科課的內容時。我很難去插一句嘴說,嘿,我昨天看了篇文獻,我靠那個觀點好有意思,他居然說情感的力量也是不可忽視的,現在的理性主導最基層的原因居然是經濟因素,因為理性的決策是利益最大化的。
這樣顯得我,很,裝逼。多沒趣呀。
然後我的朋友,就是時常即使課結束還在指導我寫作的老教授,還有時不時聊聊學術規劃的tutor。
就在從小到大的閨蜜也無法理解我為什麼要選人類學,漸漸我無法跟她交心時,我會有那樣幾個夜晚在想,我走這條路,究竟是不是錯了。我所追求的學術研究,所追求的文科復興,是不是不對,不然為什麼最後夜深人靜,我身邊連一個說心裡話的朋友都沒有呢?
這個名為孤獨的黑洞,在無數個日夜,幾乎要將我吞噬。
雖然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我永遠遵從自己內心的指示,也是高喊著“只要月亮,六便士不是必須”的口號。可人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又怎麼可能完全不食煙火,只嚮明月呢?
現在也許我們還活在父母的庇護之下,不必直麵人生中那些現實的部分。
可當有一天,身邊人都結婚生子,有一個定居之所,有一個溫暖的家。而追求社科的我,還在繼續往下讀,不知道自己是在美國還是在歐洲,還是在哪個未知的地方。連一隻狗都養不了,因為不確定未來定居的國家,更別說有長期的牽絆與關係了。
而人類學讀下去,稍微好一點的工作也許就是在大學教書,而老教授的生活拮据,也會讓我一遍遍懷疑,所追求的路究竟會不會給我帶來無法承受的後果。甚至很難中途說,我不幹了,我要找工作。
當爸媽打過來的錢,一個月一點點消耗,一大筆學費一下交完之後心裡的空落落,也會害怕擔心,爸媽花了那麼多錢,讓我讀書,最後我為了心中的月亮,而連學費的頭都賺不回來該怎麼辦呢?我會後悔如今的選擇嗎?
可是在讀歷史的時候,我會驚歎於朝堂上的權謀之智,會思考什麼樣的變化導致了,現在我們認同的智慧、聰明,是能將那些理科學好,複雜數學模型深入搞懂的人?當然,我確實很佩服理科的智慧。
所以,我總覺得,人不應該逐漸變得像機器一樣,最終只會衡量利益。
那些被人逐漸遺忘的智慧,那些權謀大略,那些細節推理,那些人與人之間的交鋒,思想流派的誕生與創新,文學裡的妙筆生花。是理智至上,用數字遠遠衡量不了的東西。
而且文科雖然不能帶來直觀的財富,可你在文科裡練就的非二元思維,縝密邏輯判斷與對世間懷有的溫暖之心就不可貴嗎?那些在人文世界裡,聽起來沒有意義,卻可愛而獨特的東西,還有你內心深處的嚮往,是選擇利益,充滿功利後,得不到的寶藏。
財富一定是可見的嗎?我想答案一定不是。
前段時間,AI突然興起一波熱點。看到AI一天比一天智慧,又看到各種AI能代替人寫文章、寫程式碼、寫作業。
我不禁會想,如果有一天,當AI足夠智慧的時候,我們會像依賴手機一樣逐漸依賴AI,被一步步剝奪屬於自己的思考與創造力嗎?那這些人類積累的文化與智慧呢,會不會變成AI吸取後能夠輕易合成與理解的東西?
我想了想,AI應該是無法創造的。
因此,換一個角度想,也許相反的,會迎來人文社科的新時代。
如果AI有一天越來越將機械化的程式所替代,那麼人類的創造與情感,是不是相較之下也會變得更加重要呢?當AI只能汲取,卻無法用人類獨有智慧所創造的,會不會使STEM盛行的今天,有個反轉的局面,令人類更加珍惜自己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文化沉澱呢?
而那樣的一天,會不會是人文社科人迎來勝利的一天呢?
我是不知道的。
可我為了那樣的期望,仍然想為那些快要失去的文化,撥開迷霧,尋找終點的光明。
用我最近看的一部小說裡很喜歡的一句話吧:
“暗夜行舟,只嚮明月,守心如一。”
我想守住我心裡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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