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今天,在“文科倒閉潮”的全球背景下,人文學科的價值越發被逼到牆角。但不可否認,閱讀和寫作,卻日益成為一門通用技能。下文中,這位就讀於美國頂尖名校理工科專業的學生“現身說法”,和我們聊了聊,作為一名理科學霸,寫作如何幫助他實現降維打擊。
文丨Zijing 編丨Jenny
在寫作方面,方宴哲並不是傳說中的“天才選手”。小學四年級之前,他的作文還停留在“流水賬”的水平。“沒有細節,沒有情感,只是一些動作的拼湊。”他回憶道。
轉折點發生在小學四年級,方宴哲寫了一篇寧夏遊記,交給了當時作文課程的老師葉開。葉開在他的作文下洋洋灑灑地留言,分享自己對寧夏的印象。
透過文字,兩個人在情感上產生了交流與互動,這使得方宴哲突然意識到寫作的真正意義:“寫作不就是你自己的經歷,加上你希望觀眾閱讀時能夠產生的共鳴嗎?”
“這是我寫作的真正開端。”方宴哲說道。
將近十年後,方宴哲進入了卡內基·梅隆大學(CMU)攻讀工程和計算機專業,但依然堅持著寫作的習慣。CMU在電腦科學領域,是首屈一指的名校。
外灘教育邀請到方宴哲,以及他曾經的作文老師,被稱為“語文教育改革者”的作家葉開,圍繞主題“如何打好讀寫基礎,實現語文的降維打擊?”展開了一場深刻、有趣,甚至重新整理認知的討論。
作家葉開和兒子
在葉開的觀察中,不少家長在教育方面存在一個“誤區”:將語文的重要性排在其他科目的後面。
“大部分家長在補課時可能優先選擇數理化,然後是英語學科。”葉開解釋道。
但方宴哲用自己的親身經驗總結出一個有點“反常識”的結論——語文其實有助於其他學科的提升。葉開對此給出了更具體的觀念:“如果學生能在三年級到七年級時打好閱讀和寫作的基礎,初高中階段就能從語文中騰出更多時間學習數理化。”
葉開將之稱為“語文學習的降維打擊”。
方宴哲同學和葉開老師的直播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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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讀理科,
都不是放棄語文學習的理由
就讀於卡內基·梅隆的王牌計算機專業,方宴哲理工科學霸的身份與其優秀的語文能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在他看來,無論學生計劃出國留學還是攻讀理工方向,其實語文能力,尤其是閱讀和寫作的能力都十分重要。
對於計劃出國留學的學生來說,語言能力是海外高校的考察基礎,甚至比專業課更重要,是方宴哲眼中“不可忽略的一件事”,而學生對中文讀寫能力的培養也能帶動其英文讀寫能力的提升。
“他們都是同樣的思路,換湯不換藥。”方宴哲解釋道。
海外高校對學生語言能力的重視體現在哪幾方面?首先,申請學校時必須遞交的材料——託福成績、SAT成績、動機信等,都聚焦於對考生語言能力的多維度衡量。
但葉開發現,文書能力欠缺卻是目前國內學生的普遍現狀。
“中國學生的寫作能力一直都不是很強,我們在早期掉落了這部分能力。”葉開說道,“海外招生官、國內的升學指導老師、留學機構都發現了這個問題。”
其次,海外高校,尤其是文理學院,十分重視培養學生的寫作能力,以便學生以後能更好地進行學術寫作。
對此,剛上大一的方宴哲深有體會。他發現自己雖然學習理工專業,但寫作課程依然貫穿其求學旅程,尤其是大一和大二期間。
這些課程的內容一般非常具體,並且與學生的課業生活息息相關。比如大一的寫作課會教學生如何撰寫文獻綜述,大二期間不少學生開始找實習,甚至求職,寫作課就會教授簡歷的寫作方法和技巧。
方宴哲認為,這些課程非常有用,但難度很高,因為課程通常伴隨著大量的閱讀任務。“課程一般會要求你在一天內讀一本三四十頁的書,再寫一篇作業。如果自己在早期沒有讀寫的基礎,很難跟得上這樣的強度和節奏。”他說道。
葉開認為,方宴哲在海外求學初期就展現出強大的適應能力,就是因為其優秀的中文能力塑造了他的思維和表達能力,而後兩種能力是不受語言限制的。
葉開將閱讀和寫作視為一種“有延伸性的通用能力”——不僅作家要用,歷史學家、哲學家、數學家、工程師都要用,就像“我們炒菜要用的鹽”。
在他的觀察中,有些留學生因為語文能力的欠缺,在申請大學和海外就讀期間都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有些學生寫不好申請文書,找留學機構一遍又一遍地修改,有些學生入學後無法承受高強度的閱讀和寫作任務,被突如其來的壓力“一棒打暈”。
其實不只是針對留學一個場景,語文能力能夠影響學生的整體學習能力,從而影響其在其他科目上的表現,這一點在方宴哲身上也得到了充分佐證。
在巨大的課業壓力之下,方宴哲的第一個學期依然獲得了4.0的GPA。他將之歸功於自己對“知識遷移”能力的掌握,而這種能力正是透過不斷地閱讀和寫作培養出來的。
卡內基·梅隆大學
方宴哲將“知識遷移”描述為一種吸收和產出的過程——他透過閱讀其他人的作品,吸收別人的寫作模式,技巧等,再將之舉一反三地運用到自己的寫作中。
他認為自己在早期的語文學習中慢慢培養出了這種吸收-產出的模式,並將之遷移到其他領域的學習中。
如何培養讀寫興趣與能力?
閱讀與寫作是語文學習的兩大重點,也是令不少家長頭疼的難題。
方宴哲對閱讀的興趣開始得比寫作更早,但他最初的閱讀並沒有目的可言,只是閱讀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故事性較強的作品,比如《哈利·波特》。
科幻故事是他早期最喜歡的一種題材,後來在葉開的影響下,他接觸到莫言的作品,被其引人入勝的敘事手法吸引。
“我發現這些故事和插曲串聯起來,能把我拉回三四十年前那個時代,”他解釋道,“我就會思考怎麼在我的寫作中增加故事感,增加人物的串聯,從而迭代我的寫作方法。”
在一遍一遍的閱讀,創作和修改中,方宴哲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寫作風格。
在許多家長眼裡,自己的孩子並不像方宴哲一樣,早早對閱讀表現出興趣。他們為此苦惱,卻不知如何培養孩子的閱讀愛好。葉開認為,這很有可能只是家長“進入的方式不對。”
葉開並不鼓勵家長過早要求孩子閱讀的深度和廣度。“喜歡和不喜歡都是相對的。如果你讓孩子閱讀遠超他能力或興趣的書籍,就會導致他厭倦閱讀。”他說道。
在葉開的研究中,大多數小孩“容易進入一個特定的敘事場景”,所以《哈利·波特》等帶有強烈故事性的書籍比較適合早期閱讀。但這一觀察並非適用於所有人,父母需要多花些功夫,找到適合孩子年齡段,並且符合其個人興趣愛好的書。
當孩子的閱讀習慣被培養起來,耐心也隨之建立,家長便可以嘗試在書籍的廣度和深度上進行更多挑選。
葉開在弗吉尼亞大學做講座期間
面對現在頗為流行的有聲書,葉開並不支援讓已經識字的孩子用聽書代替看書。在他看來,聲音和文字分屬兩種體系——聲音是非邏輯體系,而我們在書寫時運用的語言是邏輯思維體系,因此聽書並不能像讀書一樣有效鍛鍊孩子的思維能力。
異曲同工,葉開也反對當前圖書教育行業對繪本的過度“神化”。
“很多家長迷戀繪本——它很適合親子閱讀,但不能被視為培養孩子閱讀和寫作的基礎。”葉開說道。
從閱讀到寫作,從吸收到輸出,聽起來很順暢,但在邁出這一步之前,方宴哲積累了許久,所以聽到有家長苦惱於自己二年級的孩子“愛讀不愛寫”的情況時,他給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耐心。
“我覺得這不能叫問題。寫作的基本目的就是讓別人看到你內心的想法,是有感而發的,而不是被要求出來的。”方宴哲說。在他看來,生活閱歷是寫作的必要條件,因此年齡過小的孩子沒有寫作意願很正常。
方宴哲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舉例。六年級時,他曾跟隨報社前往雲南支教,見識了另一群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狀態。他深受感動,拿起筆記錄下來了那些重要的瞬間。多年後再次翻看這些記錄,他依然深受觸動,而這份觸動也變成了一種激勵,鼓勵他在未來繼續寫作和記錄。
“當你見過更多事,經歷過更多觸動你的瞬間,自然會想把這一刻記錄下來。”方宴哲感慨道,“我們不需要去‘催熟’,只要等它自然而然地開花結果。”
在葉開看來,從“讀”到“寫”有兩個觸發機制,第一個觸發機制是培養動筆的衝動:“無論好壞,不管長短,先鼓勵孩子寫起來。”
第二個觸發機制是讓孩子有表達自我的機會,這要求家長給予孩子更自由的表達和寫作空間。
“大部分小朋友不肯寫作,是因為你不給他機會,不讓他去談論一個你看起來很幼稚,但很有意思的事情。”葉開總結道。他認為這也是當前應試作文的一大痛點——要求孩子在寫作中表達“正確”的情感,比如歌頌,而非表達真實的情感。
在教學中,葉開會從孩子的視角出發提出寫作主題,比如“你要扔掉的玩具”,因為學生更容易對這類話題產生情感共鳴,更“有話可說”。
在兩個觸發機制都實現的情況下,孩子便可以在長期的寫作與表達訓練中培養出語感。
方宴哲認為,完成讀寫探索的最佳時期就是中小學階段。高中時期的語文課會從寫作技巧,文章解讀,作者分析等角度切入一篇文章,使得閱讀本身變得沒那麼“天真”和“純粹”。
家庭教育核心在於培養生活能力,
而非學習本身
在“碎片化閱讀”成為風潮的今天,方宴哲回憶起自己上學時反而需要花費整塊、不被打斷的時間閱讀和寫作,並認為這有利於寫作思路的培養。
但是面對繁重的課業壓力,許多家長不知道如何幫助孩子平衡好學校任務和課外讀寫之間的時間分配。
在方宴哲的經驗裡,比起平衡時間分配,家長更需要做的是幫助孩子找到生活的優先順序,從而在自己的人生中掌握主動性。
方宴哲的父母深諳此道。在他上學期間,父母十分支援他拓展自己的愛好,而非將全部精力投入校內課業。
九年級時,方宴哲剛開始學習化學,發現硫在空氣和氧氣中燃燒能發出淡藍色和藍紫色的火焰,十分好看,想自己在家嘗試,父母便買來實驗用到的裝置和材料,讓他在家玩。
父母給予了方宴哲充分的自由生長,學習和探索的空間,使他早早形成了獨立的性格,強大的思考能力,以及對自己人生負責的觀念。
很小的時候,方宴哲就已經破除了“作業迷信”,在確保自己掌握知識的前提下不再浪費時間做重複性的作業,而是嘗試讀寫,踢球,彈吉他,探索其他愛好。
“家庭教育重心應該放在生活上,而不是學習上——學習的方法應該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方宴哲說道,“比如說,我爸媽經常教我,一個人在國外讀書應該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如何照顧自己?怎麼應對各種情況?怎麼為人處世?他們幾乎不插手我的學習,因為學習是個人的事情,是一個需要自己探索的過程。”
在他看來,家庭對子女的真正作用,就是培養他們離開家庭庇護後獨自生活的能力。
葉開十分贊同方宴哲父母的行為和方宴哲對“家庭教育”的理解。他指出,一些家長和老師需要走出對“教育”這個概念的認知誤區:教育的含義不在於“修理”或灌輸知識,而在於幫助孩子尋找真實的自我,尋找天賦,激發其自我成長。
在葉開的觀察中,父母需要做到“遇到問題幫孩子解決,沒有問題的時候不要製造問題讓孩子解決”。
在他看來,碎片化學習就是一種“折磨”孩子的行為。“五分鐘背一首唐詩,不如讓他胡思亂想一下——機器運轉兩個小時還要停下來休息呢。”葉開說道。
方宴哲的故事讓家長意識到,原來文理並非“二選一”的關係,而是相輔相成。
我們並不能保證每一個孩子都文理兼修,但家長們能做的,就是在三到七年級的關鍵時期,用較低的時間成本培養好孩子的閱讀和寫作習慣,然後給予他們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他們盡情地發掘和探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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