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話說齊靈公在位第九年,齊靈公對國氏、高氏下狠手了,放逐了高氏家主高無咎,處死了國氏家主國佐、國勝父子,接著重新調整了齊國五官內閣的班子成員,任命慶克的兒子慶封、慶佐為齊國上大夫;然後召回流亡魯國的國氏的國弱讓他繼任國佐的職爵,特赦高氏的高弱讓高弱繼任高無咎的職爵。
訊息傳到了慶克之父公孫慶甫所在的桓馬臺,公孫慶甫不禁老淚縱橫,高聲疾呼:“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然後再喃喃自語:“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往者屈也,來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尺蠖之屈”之句,出自《周易·繫辭下》,總體意思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自勉之意。
公孫慶甫,是齊桓公五子奪位中第一個奪位的公子無虧的兒子,齊桓公的孫子。公子無虧奪位在位半年後被清算,僅6歲的公孫慶甫因留宿公子無虧母親長衛姬的內宮方才逃過一劫。
公元前633年六月,在位十年的齊孝公去世,被四公子潘奪了位。當年七月,六公子元帶著長衛姬、少衛姬、妻孺人簫同叔子,以及公孫慶甫等一家子無赴衛國,移民並客居衛國。
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在衛國生活了十七年。直到公元前616年冬,魯國舉辦了一場天下勇士的狂歡派對,改變了公子元的生活軌跡,讓公子元潛伏內心深處強大的齊桓血脈被喚醒了,公子元在公孫慶甫等一眾班底成員的輔佐下,七年後從老五齊懿公手中奪過齊國鐵王座,即位成為齊惠公,自此齊桓公身後五子奪嫡爭位的大戲才徹底落幕,齊國國君的傳承由著齊惠公這一脈來承繼。
公孫慶甫幫助叔叔齊惠公奪得大位後,大約才40歲上下。由於當初齊孝公因為長衛姬護孫心切而發毒誓無虧一脈三代不從政才罷手,所以公孫慶甫不再步入齊國政局,選擇激流勇退去做了齊國官方馬場桓馬臺的牧馬官(就是不知道春秋馬官是不是稱作弼馬溫了)。但是公孫慶甫的兒子慶克進入齊惠公的近衛軍,做了叔祖爺齊惠公的侍衛長,兼領內宮宮正一職。
公孫慶甫雖然身在桓馬臺,其實是齊惠公安排在公宮之外的一支外應部隊,公孫慶甫的食邑加上護衛桓馬臺的守衛兵士,足足有三十部戰車、三千精壯步卒之眾,已經是齊國三軍編制約十分之一的規模了。桓馬臺距離國都臨淄大約40華里,急行軍一個時辰就可以奔赴抵達。
從齊惠公、齊頃公到齊靈公,但逢齊國重大事務,侍衛護衛近衛的戒備,都是由公孫慶甫和慶克父子倆人一應承擔的。
貳
齊靈公是齊桓公的曾孫,由齊惠公、齊頃公一脈順位傳承,可以說是坐穩江山了。於是發展就成為了硬道理。進入東周春秋,齊國曆代國君的發展目標是很清晰的。
齊莊公滅祝國打通齊國西進中原的通道;齊僖公、齊襄公父子兩代折騰滅了紀國,一主齊國向西發展斷了後顧之憂,也報了齊紀兩國之間的九世之仇;齊桓公滅的譚國、遂國,還是徹底清除齊國西進中原通路上的絆腳石;五子奪位最後齊惠公得位,便開始謀劃攻取萊國,滅萊國就可以絕了齊國西進的後顧之憂,可惜被擔擱了,直到齊靈公即位。
所以齊靈公要想攻取萊國,就要排除齊國國內的障礙,這個障礙就是來自齊國上卿世家的國氏、高氏家族。
齊靈公的母親、齊國太夫人聲孟子孀居的時候才43歲上下,正值虎狼之年的盛年光景,聲孟子在內宮中不甘寂寞,積極主動地參與到扳倒齊國上卿世家的政局漩渦中來。先是拉攏來自魯國三桓世族叔孫氏的叔孫僑如,因為與叔孫僑如過從甚密,引起了國氏、高氏家族的警覺。
齊靈公即位之初,齊國五官內閣成員大約是這樣——國相鮑牽,掌監察的司諫晏弱,掌邦交的司行賓媚人,掌財政的司田、掌兵權的司馬、掌刑獄的司寇等清一色都是國氏、高氏家族提名的人,齊國外朝朝堂上齊靈公真就是孤家寡人的。
齊頃公時期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盧蒲氏、邴氏、逢氏,因為一場晉齊鞍之戰,全部折本了;內廷公宮,目前齊靈公倚重的僅就是慶克一系。所以動用外人的主意,齊靈公暗地裡是支援母親聲孟子的,但是內宮也不是清靜之地。
所以叔孫僑如,必須是接受到了關鍵的訊息,知難而退,再次選擇了逃離,逃離可能讓自己再次輝煌也可能讓自己再次折翼的齊國,逃離富貴夢溫柔鄉,逃離預知風險的舒適區,叔孫僑如自己掙脫開聲孟子盛世美顏的軟玉懷抱,絕情地逃奔衛國去了。
叔孫僑如的出現,警覺了外朝掌控朝堂的上卿派系;叔孫僑如的離去,同時也警醒了公宮內宮的實際控制人。內宮中有大量外朝勳貴佈下的眼線和暗樁,而且一舉一動都在外朝權貴的凝視之中。好吧,扳倒權臣就先從內宮大清洗開始吧,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叄
還是聲孟子先開始行動了,行動的物件是齊國內務總管的侍衛長、宮正慶克。聲孟子許下的承諾是扶持慶克做齊國的上卿,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曾祖齊桓公時期就曾要任命流亡齊國的陳國公子完做齊國的上卿 ,可惜公子完不領情拒絕了,所以齊國公室是有許可權任命上卿的,既然有了兩家就不怕再多一家的。
慶克動心了,齊國上卿吶。於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就著身份的便利,慶克時常入了太夫人的內宮,各自用暗語聊著如何躋身上卿以分化國氏、高氏權力的話題,因為要顧忌著內宮的暗樁,現在還沒查出哪些侍女僕從寺人是不是外朝的眼線,假想她們都是就對了。
慶克的能力必須是槓槓的,還真就入了聲孟子的法眼,聲孟子對慶克忍不住又動情了,慶克也是一時把持不住那盛世美顏的誘惑,入了聲孟子的床帷,這下結成沒有任何阻礙的同盟了。
有時慶克沒有值守,入宮不太方便,就由著聲孟子的安排做了男扮女裝入內宮,但是大男子一枚的,再怎麼男扮女裝,任是“碩人如頎”的齊國女郎,在慶克魁梧的身材面前簡直就是鶴立雞群一般,顯眼包一麻袋呀,太扎眼了。
這一次驚動了外朝的國相鮑國和上卿國佐,上卿國佐將慶克逮了一次正著,鑑於慶克是齊靈公的親信侍衛長,上卿國佐還是寬容了一回不敢過分動用宗法條例,警告了慶克不得再有下次云云一番便作罷了。
國相鮑國和上卿國佐的舉動,於是牽連出了內宮的暗樁和眼線,齊靈公等的便是這一刻。齊靈公、聲孟子、慶克仨聯手,在內宮展開秘密抓捕,鑑於不方便在內宮中審訊,於是桓馬臺的主人公公孫慶甫登場了!
齊國內宮宮正慶克,將在內宮中抓捕的外朝暗樁、眼線全部秘密、分批次地移交到了桓馬臺,交由桓馬臺的公孫慶甫秘密審訊,簽字畫押,一個都不放過,一個都不能少地揭露出來。
審訊的結果不單是揪出外朝在內宮中佈下的重重諜網,還掌握到了一項謀逆的驚天陰謀。
這個陰謀就是外朝的上卿高氏家族和國相鮑國陰謀推翻齊靈公的政權,擁立齊靈公的異母堂兄弟公子角做齊國的國君,上卿國佐也是知情的,但是沒有表態,基本上就是持默許的態度。所有預設情形證據確鑿,而且證據鏈完整充分,參與謀劃的人員全部都是簽字畫押的。
肆
老辣的公孫慶甫一般不出手出手不一般,這一下從扳倒外朝權臣的角度提供了絕對充分的法理依據。於是齊靈公藉此百年不遇的絕佳時機,雷霆出擊——
放逐了上卿、高氏家族的家主高無咎,高無咎流亡去了莒國,高無咎的兒子高弱不服懲處,回到高氏的封地盧邑,宣佈反叛齊靈公;
廢除鮑國齊國國相的職務,還廢除鮑國鮑氏家主的資格,同時剁了鮑國的兩條腿作為刑罰;
馬上召回被放逐衛國二十五年的崔杼,任命崔杼做了齊國五鄉大夫、中軍主將,任命慶克為上大夫、中軍佐將,率領齊國中軍討伐盧邑的高弱;
正要繼續處理國氏國佐的時候,正率領齊國上軍參與中原聯盟聯軍征伐鄭國的齊國上卿國佐,私下率兵回國救援盧邑的高弱,而且當場刺殺了慶克,然後國佐也回到封地谷城,佔據谷城宣佈反叛齊靈公。
齊靈公妥協了,宣佈召回在魯國擔任魯國大夫家臣的鮑牽,讓鮑牽擔任鮑氏一族有家主並接替鮑國出任齊國國相一職;
宣佈赦免國佐的罪責,並指派國佐的嫡子國勝前往晉國向中原盟主彙報齊國的處置情況,同時指示國勝彙報後回國暫時停留在清邑等待召見;
如此處置,讓佔據盧邑反叛齊靈公的高弱也放鬆警惕,得到齊靈公同樣赦免的條款後,高弱宣佈投降。
這是發生在公元前574年冬天的大事,貎似齊靈公並沒取得扳倒權臣的預期,反而妥協了。
轉年,公元前573年春,齊靈公在公宮召開朝會,齊國下大夫以上級別的在職要員全體出席,例行商討春祭大典的流程等一應事務,看來風波是要結束了啊。
於是上卿國佐姍姍來遲,因為是得到了安全無虞的訊息。一進入朝會現場,上卿國佐知道出事了,因為朝會現場的所有護衛、禁衛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這一輪替換可是要上千人的呀,怎麼就沒有任何動靜出來呢?
因為替換舊護衛班子的新護衛,全部來自桓馬臺公孫慶甫訓練出來的新手,只忠心於齊國公室。就中有一個叫做士華免的一等一高手,當場出手現場刺殺了上卿國佐;同一時間,滯留在清邑的國佐嫡長子國勝,也被桓馬臺公孫慶甫安排的殺手刺殺;齊靈公故意放過國氏一脈的庶支國弱,讓他逃亡去了魯國;然後再召回國弱,讓服從齊國公室的國弱做了國氏家主,並承襲國氏一脈的職爵。
齊靈公任命了新的五官內閣成員,崔氏的崔杼、慶氏慶克之子慶封、慶佐任命為上大夫進入內閣班子,自此齊靈公方才掌控了外朝朝堂。
伍
桓馬臺的公孫慶甫,年齡有76歲了,協助齊國公室、齊靈公完成了扳倒外朝權臣權貴的重大使命後,繼續留在桓馬臺,他接下的使命是要培養出新一任的桓馬臺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