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春節的夜晚,卸去一整年的忙碌與疲憊,一家人圍爐煮茶、閒話家長裡短,聽聽爸媽的嘮叨,體味團聚的溫馨,感受辭舊迎新的光陰流轉以及我們與家鄉的連線。澎湃評論部夜讀特別策劃《春節的8個晚上》,記錄萬家燈火的中國年。
臨近春節,老天眷顧,把雪撒滿了家鄉,一派過年的風景。農曆龍年前的這場雪,來得正是時候——雖然也為歸途增加了艱辛。瑞雪豐年,才是把年味做足。
臘月二十五,起早、打的、趕車,一路滿滿的鄉愁,往家的方向趕。但沒想到,進了上海站,竟然班次晚點,且沒有確切的上車時間。於是立即打的去虹橋站。
幸運的是,要搭的這班車還有站票。上車後直奔餐車,發現餐車爆滿,不是就餐的,就是奔著空位去的。車上都是返鄉的人,各種花式鄉音,多聲部呈現,有聽得懂的,有半懂不懂的,還有完全不懂的。
想及當年,乘坐綠皮火車返鄉,常常沒有座位,站票比坐票多。幸好當年胖子不多,綠皮火車超載了很多人,也一路跑得歡。火車很慢,幾乎逢站必停,每停一次,車門打不開,因為車內擠滿了人,於是有人無奈翻車窗進來。有的行李先從車窗進來了,人來不及翻進車窗,火車就開動了,把人落在了車面。眼睜睜看著火車遠去。
好不容易回到老家,已是深夜,四線城市的老家黑燈瞎火,整個小城都在夜幕之下。等不到回家的車,就在車站委屈一宿,沒有空調,冷成了冰人。好在心是熱的。
後來家鄉的小城終於通了高鐵,且有始發車次的待遇。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擠綠皮車返鄉,高鐵三個半小時車程即可到家鄉。如此便利的交通,迅速縮短了家鄉與世界的距離。
老家對過年很敏感,每到臘月,老家即進入迎接新年的氛圍。老家人口味重,家家都喜歡冬天醃製臘菜,及至晴天,家家戶戶掛曬臘味。有懸掛在窗外的,有曬在院子裡的,有的索性掛在空地上,用松香、松針煙燻,暗香浮動,空氣裡整日洋溢著淡淡的肉香,煞是誘人。
趕上殺年豬,這是村裡臘月的重頭戲,儀式感十足。年關時節,屠夫成了鄉下最受歡迎的人。屠夫吭哧吭哧,挑著殺豬擔子趕路,大汗淋漓,頭上冒著熱氣。遠遠地從村頭小路趕過來。最著急的大多是孩子們,一個個歡欣雀躍,恨不得屠夫有孫悟空的本事,翻個跟斗就到。誰家殺年豬,誰家的孩子最起勁。
殺年豬,必須有鄰居幫忙,否則逮不住,有時候,豬怕殺,蹚在水裡不上來。幸好屠夫有辦法,把豬攆上來,用套杆,套住豬頭,鄰居一起幫忙,把豬拖上殺場。三下五除二,七零八落,庖丁解牛,趁熱氣,把殺豬菜交給東家。主婦迅速忙起來,鄰居家的主婦,一起下灶、做菜,熱氣騰騰,屋外菸囪,裊裊炊煙,伴著屋頂白雪,一幅古典意境。
有了年豬墊底,這個年就紮實多了,等到把鮮肉伺候成臘肉、香腸等品種,高掛在家裡的樑上,成為家裡重要的景觀。為了遠離家貓野貓的偷襲,須保持足夠的高度和空間距離。除了備置臘肉外,還有雞、魚、鴨、鵝等群演,這些角色的戲份雖沒有年豬大,但各有各的程式和技巧。
當然,過年最辛苦的是家鄉的女主人們,最開心的是孩子們,每家的孩子都能把自家和鄰居的年貨家底掌握得一清二楚,也成為各自炫耀的資本。為了年貨,幾乎每家都很拼,卷在年貨上,幾乎所有的家底都體現在年貨上了。
家鄉把年味做足,等著遊子歸家。冬日晝短夜長,整個家鄉,都在等待。到臘月裡,家裡的老母親倚門而望,等待親人回家過年。看著村頭的行人,一個接一個,“數盡千人皆不是”,嘴上唸叨著。第二天一早,繼續在門口,望穿秋水。
為什麼過年有這麼大的魅力?究其本質,因為有年,人們才知來處,因為年,方知奔向何方。家是中華民族的信仰。家是來處,也是歸途。家是血緣的初心,也是文化的根脈。以家為圓心,修齊治平,家國天下,走得越遠,思家越切。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及至年關,作為中華兒女,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都是文化上的赤子和遊子。汽車站、火車站、機場、碼頭,人頭攢動,都是回家的遊子。還有的駕車在路上,路上堵塞的皆是鄉愁。對於漂泊在外的遊子,家是溫暖的港灣。
人間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燈為你亮著。即便歲月蹉跎,雄關漫道,只要能回家,所有的冷都加上了保暖內衣。旅程疲憊,肩上霜花,一進家門,都是窗花和淚花。
與家鄉的年夜飯比起來,平時的日常三餐,都是快餐。從年頭到歲尾,每個人從家始發,為生計,為事業,各自走散,用力生活,心中的柔軟多被忽略,或被潦草地打發。這種情緒價值,點點滴滴,日積月累,淤積成濃濃的鄉愁,鬱結成千千結。及至歲末,這份共情達到峰值,釋放出天量級的能量,把世界各地的中華兒女,帶入家的歸途。
在家中“加油充電”,年後出發,都是滿格的能量,後備箱都是滿滿的親情。踏上征程,為新的一年奔赴,也為來年再一次過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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