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紀荷蘭畫家阿爾伯特·埃克豪特 (Albert Eckhout)創作的木薯博物畫(圖片來源: commons.wikimedia)
撰文 | 河邊的卡西莫多
審校 | 阿嫻
六個人圍坐在一張放著七把椅子的桌子前。那個空位子前面,擺著一枝漂亮的鮮花。現場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情緒:沒有一個人會忘記整整一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個美麗女孩的臉龐突然痛苦、可怕地抽搐著,讓人難以辨認… …
這是“偵探小說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閃光的氰化物》小說開頭。作為一位擅長描寫用毒藥推動推理小說情節發展的作家,“阿婆”尤其喜歡氰化物,她用這種毒藥至少幹掉了自己書中18個人物。在小說中她如實地描繪了氰化物中毒的症狀:痛苦地抽搐、口吐白沫、最終窒息而亡。
氰化物是一種略帶有苦杏仁味 (其實是因為苦杏仁含有氰化物)的物質,只需要50-200毫克就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死亡。也正因如此,氰化物是被嚴格管控的化學物質。
但偏偏有一種植物,它的塊根內含有大量的氰化物,生啃一口就足以致命。但它又是超過8億人賴以生存的主食,也是珍珠奶茶、芋圓、粉條、麵條、薯片、麵包等眾多食品,甚至洗衣粉和貓砂的主要原料,這就是木薯( Manihot esculenta)。
木薯又叫樹薯,是大戟科的植物。如果你對植物學有所涉獵,可能一聽到大戟科的“出身”就知道木薯並不簡單。這個科有兩個特點,一個是枝幹或者莖葉的傷口容易流出白色的汁液;另外一個是這個植物家族以“毒性”聞名,橡膠、蓖麻、烏桕、巴豆、澤漆、麻風樹、狼毒大戟……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甚至這個家族中還有一種讓人聞風喪膽的植物,毒番石榴( Hippomane mancinella),這是迄今所知毒素最厲害的植物之一。
毒番石榴又名馬瘋大戟木,是大戟科的一種喬木植物,主要分佈在美國佛羅里達和中南美洲。這種植物的葉片上有大量的毛刺,這些毛刺一旦與皮膚接觸,就會釋放生物鹼造成人體長時間的疼痛,即使在樹下躲雨都可能會產生危險(圖片來源:commons.wikimedia)
作為“唐門弟子”,木薯也採取了相同的策略:它的全身都富含氰苷類化合物和多種生物鹼,人如果一旦誤食新鮮的木薯塊根,這些物質就會和胃酸接觸形成劇毒的氫氰酸。
如果是普通植物,吃上一口有如此大的風險,那麼人類自然也就避而遠之了,它也不會對人類的歷史造成什麼影響。但偏偏木薯把能量以澱粉的形式儲存在塊根上,這就讓人類對它另眼相看了。
木薯的主根和主要側根會膨大生長,就像是一根木根下面長滿了“蘿蔔”(圖片來源:davinehawaii.com)
木薯最早是起源於南美洲亞馬孫流域的南部邊緣地區,至少四千年前印第安人就已經開始食用木薯了。在哥倫布抵達美洲之前,木薯已經在美洲廣泛種植了。隨著新舊世界的物種大交換,木薯在15世紀之後在非洲、亞洲和大洋洲被廣泛種植。
木薯不僅澱粉含量高,而且耐旱、生長期短,適宜在各種土壤中生長,而且產量還高。這讓它很快就適應了非洲大區的匹配機制,如今奈及利亞已經超過了木薯原產地巴西,成為了全球最大的木薯生產國。
木薯的畝產最高可達驚人的6噸,並且種植木薯單位面積土地產生的能量遠高於水稻、玉米和小麥,因此是很多發展中國家賴以生存的糧食作物(圖片來源:davinehawaii.com)
木薯曾經在人類歷史中,很多次扮演“救命稻草”的角色。比如在1880年的印度南部大饑荒或者2010年的委內瑞拉糧食短缺時期,木薯是當地人為數不多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在很多小麥、玉米或者水稻完全不能種植的區域,木薯是唯一能夠提供澱粉的作物。因此在很多民族的傳說中,木薯是神饋贈的禮物。
當然聰明的人類也想到了各種方法處理木薯的毒性:在南美洲傳統制取方法,是將木薯反覆浸泡18-24個小時,然後磨成水澱粉進行食用,當地的馬庫什人還會用木薯製作成一種叫帕拉卡里(Parakari)的酒精飲料;巴哈馬群島的盧卡揚人會把木薯放在特製的籃子裡,搗碎煮沸之後食用;西非的做法則是把塊根去皮後放入水中發酵三天,利用微生物去除氰化物;大洋洲的瓦魯阿圖人把木薯烤著吃,還會與本土植物一起做成布丁食用。
另外一方面,經過不斷篩選和培育,木薯也產生了兩個品系:氰化物含量較低的甜木薯以及含量高的苦木薯。甜木薯的產量比較低,但是中毒風險也低,去皮煮熟了就可以食用;苦木薯產量高,也更適宜惡劣環境生長,但必須加工以後才能食用。而現在對於木薯的一個研究思路,就是可否結合兩類木薯的特性,在減少氰化物的同時不斷增加木薯的產量。
19世紀初,木薯傳入中國大陸南部沿海地區,主要是在廣東、福建和臺灣等省。但一直以來木薯在我國的種植面積有限,除了災年用來保命,大多數時候存在感並不強。
不過近些年來,隨著奶茶業的興起,木薯也有了更多的角色。木薯的支鏈澱粉更多,所以口感更像糯米一樣Q彈,奶茶中的珍珠、芋圓、布丁、西米、燒仙草基本都是使用木薯澱粉作為原料。
除此之外,木薯澱粉還可以製作飼料、酒精、葡萄糖、塑膠纖維、塗料等等。由於價格比起其他澱粉低,所以雖然我們平時很難見到新鮮的木薯塊根,但木薯的身影早已經遍佈我們的生活方方面面了。
用木薯澱粉製作粉絲或者粉條也非常普遍,甚至由於木薯澱粉的顆粒要比其他植物澱粉更小,所以口感上甚至更好。事實上,如今各地引以為傲的土特產,那些品相和彈性不錯的粉條,大部分都會加入木薯澱粉,這不僅僅是成本上的考慮,更是為了有更好的口感。
粉條和粉絲。根據我國目前的澱粉製品質量通則,並沒有限制木薯的使用,並且對於我國普通民眾來說,完全不需要擔心木薯的氰化物問題。因為中國市場上幾乎買不到原始形態的木薯(圖片來源:廣西食品工業協會)
作為一種植物本身,木薯或許也想不到雖然已經把自己演化成劇毒的模樣,還是沒能逃過人類對其命運的影響。只不過很多“汙名”並不是木薯本身的問題,只是人類將昏聵和謊言的髒水,以真誠的名義潑到了木薯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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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英】克里斯蒂 Christie, Agatha.閃光的氰化物[M].商務印書館,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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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劉佳,張箭.美洲木薯在非洲的引種和推廣[J].世界農業, 2019(2):7.DOI:CNKI:SUN:SJNY.0.2019-02-015.
[4] 張箭.木薯發展史初論[J].中國農史, 2011, 30(2):12.DOI:CNKI:SUN:ZGNS.0.2011-02-001.
[5] 卓克·科技參考3(年度日更) 306|誤解:木薯澱粉vs紅薯澱粉 https://www.dedao.cn/share/packet?packetId=Rjyo573qaAYw3DEc3jEViR2zrM0BmXD6&uid=0QvaT-QiavKR3rITgMaLbQ&trace=eyJzX3BpZCI6IjExMTM4NSIsInNfcHR5cGUiOiI2NSIsInNfdWlkIjoxMzQ0NzI2fQ%3D%3D
[6] Daly, Lewis (2019) The Nature of Sweetness: An Indigenous Fermentation Complex in Amazonian Guyana. In K. Hockings and R. Dunbar (eds.), Alcohol and Humans: A Long and Social Affair. Pp. 130–146.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7] Nweke, Felix I. (2005). »The cassava transformation in Africa«. A review of cassava in Africa with country case studies on Nigeria, Ghana, the United Republic of Tanzania, Uganda and Benin. Proceedings of the Validation Forum on the Global Cassava Development Strategy. Vol. 2. Rome: The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8] Save and Grow: Cassava (PDF). Rome: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2013. p. iii. ISBN 978-92-5-107641-5. Retrieved 27 October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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