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緝令發出50余天後,緬北電詐頭目白所成終於歸案了。
這次移交通緝犯的地點在緬甸首都內比都,可見緬軍一開始並未打算交出白所成等人,而是把人藏了起來。當然,在經過一系列複雜的協商之後,緬軍最終還是交出了他們。
其實緬甸被國際通緝的要犯並不少,美國也曾以重金通緝過一批緬北的要犯,並對緬甸政府威逼利誘。美國是超級大國,影響力無與倫比,一旦有人不從就會打一套制裁的組合拳。
但這些套路在緬甸這裡統通失效了,緬甸抓住了人,卻堅決不肯引渡。緬甸為何拒絕美國,卻又同意中國的引渡要求呢?
這篇文章就來講講那些曾被美國通緝的緬北要犯。
坤沙第一次被捕
美國頭號通緝要犯就是大毒梟坤沙。坤沙自稱祖上是雲南大理搬遷到緬甸撣邦萊莫山一帶的漢人,後來成為當地的小土司。
到坤沙的祖父張繼祖這一輩,抗日戰爭爆發,日軍入侵緬甸。張繼祖一心向國,幾個兒子組織游擊隊抵抗日軍,後來在遠征軍的扶持下,壯大到三四千人。
坤沙年幼時,父母雙亡,只能跟著祖父東躲西藏。到抗戰勝利後,才返回萊莫山。不過英國人也捲土重來,殺掉了撣邦境內十多個不願歸順的領袖。張繼祖的上一級土司因忌憚其實力,害怕被篡權,設計陷害將其兩個兒子殺掉。
坤沙便成了唯一的傳人,小時候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常常在外流浪。後來被退入緬北的國民黨殘軍收留,學習了一些軍事,並組織了一個自衛隊。
1960年,張繼祖去世,坤沙繼承了他的土司官職,進一步招募人馬,開始跑馬幫生意。此時正值緬共大發展的階段,緬軍為了防止緬共向少數民族中滲透,在少數民族當中招募自衛隊。後來羅星漢的自衛隊以及大勐宜的自衛隊都是在這種背景下建立起來的。
坤沙也順勢掛靠到了緬軍旗下,拿到合法身份。不過緬軍並不撥經費,自衛隊的經費完全靠自籌。撣邦大大小小的自衛隊全靠走私鴉片養軍隊,緬軍對此採取默許態度,沿途從不攔截。
坤沙走私鴉片賺了大錢,自衛隊也急速膨脹,一度發展到三千多人。也正是在此時,他遇到了自己的軍師張蘇泉。
張蘇泉是大連人,黃埔軍校畢業,退入臺灣接受特戰訓練後被調往緬北。後來由於國際壓力,國民黨殘軍被迫分批從緬北撤退,張蘇泉留了下來,他的任務是透過少數民族頭人控制地方武裝。
坤沙
坤沙以及其他掛靠緬軍的自衛隊以毒養軍引起國際社會注意,美國不斷向緬甸施壓。而且坤沙力量壯大後形成尾大不掉之勢,緬軍得到情報坤沙要與撣邦的反政府武裝聯合,於是以開會的名義將其誘捕。
不過事發前,坤沙已有預感,他去緬軍那邊開會前先召集部下開了個會,交代如果自己回不來,隊伍由張蘇泉領導。坤沙被緬甸法院以“叛國罪”判處無期徒刑,而張蘇泉拉著他的部隊到泰緬邊境,不論緬軍開出什麼條件都不肯妥協。
後來,張蘇泉組織了一個敢死隊,潛入撣邦首府東枝抓了兩名蘇聯醫生。並透過西方記者向全世界播放了錄影,要求緬甸政府釋放坤沙。
緬甸政府被弄得很難堪,組織精銳部隊攻打張蘇泉部,企圖以武力搶回人質,但始終找不到人質下落。最終在泰國的調解下,張蘇泉同意釋放人質,大概半年後,坤沙也獲得自由,但不準離開仰光,走到哪裡都有便衣跟隨。又是張蘇泉策劃一次行動,把坤沙搶了出來。
坤沙把總部設在泰緬邊境泰國一側的滿星疊,很多泰國官員都被他賄賂,而且有坤沙在相當於幫泰國鎮守了北部邊境。所以泰國對坤沙的行動採取默許態度。
而當時緬甸政府主要的精力用在對付緬共,並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控制泰緬邊境。對於他們來說,地盤被坤沙佔領總比緬共佔領好。
於是坤沙武裝逐漸恢復,許多撣邦的小武裝也紛紛來投靠,使其進一步壯大,鴉片生意越做越大。
坤沙與外國記者
一路作死的坤沙
壯大後的坤沙不斷作死,把周邊鄰居都得罪了。
1993年,泰國提出“黃金四角計劃”,即中老泰緬四國聯合開發瀾滄江—湄公河經濟區。計劃從雲南修建一條公路經撣邦到寮國邊界,從昆明建一條鐵路到撣邦大其裡,與泰國北部相連。另外緬甸也打算修建連線泰國的輸油管道,從泰國進口石油。
但這些設施全部都要經過坤沙的地盤,若不經坤沙同意,根本無法開工。後來坤沙宣佈獨立建國,與緬甸政府關係惡化,計劃自然無法實施。坤沙武裝的存在,等於危害了4國的利益。
坤沙與佤邦也發生了矛盾。緬共時期人民軍攻佔佤邦,一支佤族武裝逃到泰緬邊境,後來投靠了坤沙,他們一直想打回佤邦。
另外還有一支由巖小石領導的佤族武裝也流落到泰緬邊境,一度被泰國收編為邊防軍,他們在國民黨殘軍李文煥部的支援下常與坤沙發生衝突。後來佤邦宣佈脫離緬共,巖小石選擇迴歸,加入了趙尼來和鮑有祥領導的佤邦聯合軍。
但他們南下泰國走私鴉片的通道經常被坤沙武裝騷擾,因此雙方都躍躍欲試,想徹底掃平對手。佤邦於1990年初制定“901飛行計劃”,大舉發兵南下。緬甸政府給予支援,主動讓出大路,讓佤邦運輸物資和人員。
不過坤沙兵強馬壯,1987年時他就有25000多正規軍,有槍的民兵達5000人,受過軍事訓練的後備力量2萬餘人。而且裝備都是從泰國走私過來的美械,一開始佤邦並不是坤沙的對手。
坤沙還得罪的美國。坤沙的毒品透過泰國出口,很大一部分流入美國,早已經被美國視為眼中釘。坤沙自述每年運送鴉片達70餘噸,而美國統計的資料是,在紐約銷售的海洛因80%來自金三角,其中45%出自坤沙之手,其純度能達到90%,是“業內最好”。
坤沙武裝
坤沙非常狂,透過中間人寫信給美國總統,提出所謂的“6年根除鴉片計劃”。即美國連續6年,每年給坤沙4800萬美元購買鴉片。並派人來教當地老百姓改種其他經濟作物,他便能徹底根除毒品,否則美國60年也禁不了毒。
坤沙曾多次向美國總統發自己的提案,而且要價也水漲船高,到1982年他寫給里根的信中,開價3億美金。期間,他還經常接受一些美國媒體採訪,口出狂言說:“布什總統有核武器按鈕,但我卻有鴉片按鈕。”
當然美國沒有接受他的要挾,而是向泰緬兩國不斷施壓,要他們打擊坤沙武裝。
坤沙繼續作死,把泰國也得罪了。前文說過,坤沙的總部在泰國境內,而泰國一直保持默許態度。坤沙大嘴巴,在接受泰國媒體採訪時,常說自己可以控制撣邦一半以上鴉片,以彰顯自己實力。
經媒體報道後,泰國輿論普遍很憤怒,認為自己的國土藏汙納垢,收容外國罪犯,主權受到侵害,要求政府進行打擊,使泰國政府面臨極大壓力。與此同時,美國也威脅泰國,再不採取行動將斷掉援助。
於是泰國組織武裝突襲了坤沙的總部滿星疊,張蘇泉趁亂突圍。此後泰國方面開始封鎖邊境,甚至還多次跨境打擊坤沙,這等於斷掉了坤沙的後勤補給路線,給其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最後坤沙把緬甸政府也徹底得罪了。緬甸政府原本打擊坤沙的動力並不強,當時主要在對付克倫民族聯盟的武裝。1993年底,坤沙公開宣佈撣邦脫離緬甸聯邦獨立,正式成立“撣邦共和國”,自任主席。
這還得了,緬軍立馬準備組織大兵鎮壓。湊巧的是,克倫民族聯盟那邊正在鬧分裂,緬軍順勢攻佔了其總部和一些戰略要地,這股武裝勢力大減。而其他民地武也早已與緬軍簽訂停戰協議,使緬軍能將全部精力用於對付坤沙。
於是,緬軍發動了20年來規模最大的進攻。
老部下見了坤沙磕頭
被迫向緬軍投降
在緬軍、泰國和佤邦的打擊下,坤沙的總部不斷搬遷,控制的面積也越來越小。同時由於走私毒品的通道被切斷,收入也急劇下降。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逆境之中坤沙武裝內部又發生了分裂。1995年5月,坤沙武裝中的撣族首領波德文帶領學生派武裝總共3000多人,脫離坤沙集團。
坤沙本身就有漢人血統,又重用以張蘇泉為首的漢人,平時也大力推廣漢族文化,打壓撣族人,導致漢撣之間矛盾日日嚴重。
另外以波德文為首的學生派是激進的民族主義者,他們的目標是追求撣邦獨立。他們認為坤沙一心只想走私鴉片撈錢,沒有多少心思用在民族獨立運動上。所以逆境之中,他們選擇與坤沙決裂。
內憂外患,坤沙也是心力交瘁,乾脆與張蘇泉等人辭去職務,退居幕後遙控。此時坤沙的幾個基地——大其力、萊朗和賀蒙總部處於分割包圍之中,緬軍和瓦邦調集重兵,大有發動總攻之勢。
坤沙開始秘密與緬甸政府軍接洽,談判投降。1996年元旦,他突然開啟大門,在賀蒙總部宴請了數百名緬軍軍官。同時,他開始花錢上下打點,爭取在談判中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美國得到情報後開始向緬甸施壓。1988年,昂山素季帶著一群學生在緬甸街頭鬧革命,結果被鎮壓。隨後美國斷了對緬甸的援助,並實施武器禁運,要求緬甸釋放昂山素季才能恢復援助。
一直到1995年7月間,昂山素季才被釋放。但美國又提出新要求,即將坤沙逮捕引渡。在坤沙與緬甸政府談判期間,美國國務院宣佈懸賞200萬美元,要把坤沙引渡到美國受審。
但緬甸政府對美國的引渡要求不予理會,而是與坤沙達成了一條重要協議,保證不會將其送去美國受審。1996年1月7日,坤沙率部舉辦投降儀式。但仍有部分不願投降的人,仍在叢林中堅持戰鬥。
緬甸政府後來聲稱,有12690名士兵投降,交出7500件武器,燒燬了1750噸海洛因。同時,緬甸也正式拒絕了美國的引渡要求。
投降後的坤沙被送到仰光一處別墅裡軟禁,從此再也未踏足江湖,於2007年10月26日去世。
佤聯軍
尾聲:
除了坤沙外,羅星漢、彭家聲、鮑有祥等人都曾因同樣的原因被美國重金通緝過。
其中羅星漢兩次被捕,尤其是第二次是在泰國被誘捕,緬甸為了不讓美國引渡,第一時間就要求泰國交人。而1992年彭家聲被楊茂良趕出果敢,緬甸政府不僅沒有捉拿他,還撥了一塊地給他休養生息。
緬甸之所以拒絕引渡坤沙大概有兩個原因:
第一,司法權被視為主權之一。一個有實力的國家基本上不會把本國的犯人交給外國審判。比如清朝時,英國等列強在中國獲得治外法權就被視為不平等條約。而直到如今,美國士兵若在所駐國家犯了事,一般也不會讓所在國審判。
緬甸實力雖然不強,但作為一個主權國家的尊嚴還是要維護的。況且美國遠在天邊,總不能調兵打他吧。而經濟制裁那一套,緬甸軍政府已經吃了很多年,也就無所謂了。
第二,當時緬甸的氛圍是民族大和解。1989年緬共瓦解之後,各支大小武裝先後與政府簽訂了停火協議,勢力較大的克倫民族聯盟和坤沙武裝也遭到重創。
如果尚待坤沙,能夠取得其他小武裝的信任。若把坤沙交給美國,反而顯得政府不講信用,日後更難收服其他武裝。果然,在坤沙投降後,緬甸政府在撣邦又陸續收容了十多支小武裝。
反觀這一次緬甸交出白所成,中國採取了與美國完全不同的策略。中國外交一貫堅持平等協商的辦法,在戰爭一開始中方就表明了態度,即要求邊境地區保持和平,儘快恢復邊境貿易,這兩點都對緬甸非常渴望的
另外中國從來不用制裁威脅緬甸,相反與緬甸聯合建設了許多專案。比如近期簽約的皎漂深水港建設專案,從長遠來看能給緬甸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