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沈醉第二批獲得特赦,他獲釋後不是琢磨怎麼當好文史專員,而是找到第一批特赦的、王耀武等人,就是為了問清一件事:前年除夕龐鏡塘包了十個白糖餡兒的餃子,你們誰吃到了?
這也怪不得四十六歲的原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沈醉忽然變成好奇寶寶,因為跟他一起特赦的龐鏡塘在1958年春節包了十個白糖餡兒餃子:“第二年,第一批特赦正好是十個人,龐鏡塘便得意地告訴我,準是這十個甜餃子被這十個人吃了,所以他們能得到第一批特赦。”
沈醉問了留在北京工作的杜聿明、宋希濂和,這些人異口同聲都說自己沒有吃到過甜餃子,沈醉很得意地寫信告訴已經去了東北的龐鏡塘:你說的不準,這十人並沒有吃到甜餃子,卻都交了好運。
1960年第二批特赦後,沈醉和範漢傑、羅歷戎、李以劻、董益三都選擇了留在北京,李仙洲要求回山東,龐鏡塘要求去東北,李仙洲後來當了山東政協委員、常委、全國政協委員,龐鏡塘當了瀋陽市政協委員、文史專員,沈醉和杜聿明等人後來的發展,顯然比李仙洲龐鏡塘好——留在北京的特赦戰犯當了文史專員、政協委員甚至政協常委後,最低的也享受局級待遇,分了很大的房子,工資也有一兩百元,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一百塊錢,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沈醉特赦之後,不但有很高的工資,還有更高的稿酬,每天下館子也消費得起,但是他念念不忘的,還是在秦城農場的那一年春節——戰犯管理所的戰犯有一段時間是在秦城勞動的,1958年的那個春節,他們就是在秦城度過的:“十次春節中,我認為值得專門寫一章的,是1958年在北京秦城農場勞動鍛鍊中度過的一次春節。”
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當然知道,當年老蔣手下的將軍們都喜歡搞迷信,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是《特赦1959》中蔡守元的歷史原型張淦——這位第三兵團中將司令,是桂繫有名的“羅盤將軍”,每次打仗前他都要算上一卦,雖然做事有些不靠譜,但卻是李宗仁白崇禧的心腹愛將。
張淦算卦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沈醉沒少在回憶錄中調侃,白崇禧在青樹坪之戰前,也曾笑過張淦,但青樹坪之戰,張淦還真“贏”了。
張淦進了戰犯管理所,當然不敢再吹噓他如何在青樹坪之戰前“料事如神”,但算卦的習慣依然沒改,為此沒少挨同學們(戰犯在管理所被稱為學員,互相之間稱同學)們的批評。
電視劇《特赦1959》中蔡守元在“功德林春晚”上唱滑稽小調,史料中的張淦在“秦城春晚”編寫了一出桂劇《王佐斷臂》,由第三兵團副司令兼第四十八軍軍長張鴻文演唱,確實贏得了滿堂彩。
除了表演節目,秦城農場的將軍級戰犯還為除夕吃什麼發生了激烈爭論,沈醉稱之為“南北大戰”:“在春節快要到的前幾天,戰犯們分為兩大派發生了一場南北大戰。南方同學極力主張把春節分配到的豬肉做成回鍋肉、紅燒肉,因為這是南方人過年少不了的兩道菜。而北方同學(包括西北、華中一部分)卻主張,還和去年一樣美美地吃上幾頓餃子和包子。”
這場“南北大戰”最後是北方贏了——功德林和秦城農場都屬於北京,而北京屬於北方,自然要按北方的規矩吃餃子,於是就有了龐鏡塘包白糖餃子那一幕,沈醉回憶:“當餃子包出了一大半的時候,龐鏡塘要我回寢室給他把一包白糖拿給他。我以為他想喝紅茶,他悄悄告訴我,他要包十個白糖餃子,混在一起,誰要吃到了糖餃子,誰便可以交上好運。但兩頓餃子吃過之後,我和龐鏡塘都沒有吃到這種能帶來好運的糖餃子,也沒有聽到有人嚷嚷,吃了糖餃子。”
沈醉和龐鏡塘沒有在1959年第一批特赦,跟他們沒吃到白糖餃子無關,沈醉雖然改造態度極好,揭發其他特務也很積極,但是他關押時間差點不到十年,按規定是不能特赦的——首批特赦的兩個必要條件,一個是確已洗心革面,另一個就是關押已滿十年。
像周養浩那樣罪大惡極的特務該不該特赦,王耀武等抗日名將該不該早點出去,這個問題跟本文無關,過年了,咱們還是聊點比較輕鬆的話題,看看那些將軍級戰犯們的“迷信”舉動有多搞笑。
沈醉先說自己——他這個軍統最年輕的少將,出身書香門第,但迷信思想還是有的,他特別重視除夕之夜自己做了什麼夢。
沈醉似乎應該算南方人,筆者是北方人,除夕之夜是不睡覺也不做夢的,不知看這篇文章的讀者諸君有沒有“守歲”的習慣。
沈醉有一年除夕夢到與家人吃飯,同住的戰犯不關心他跟誰一起吃、吃了什麼,反而追問他吃飯的時候用的是刀叉還是筷子:“筷子的諧音是快,所以夢到用筷子就是快出去了;用刀叉,叉諧音差,差就不是好事,出不去了。”
沈醉那個夢是在昆明陸軍監獄做的,這一“快”,快了十年,所以沈醉苦笑:“我也許是按蝸牛最快的速度,我爬了十年才爬出牢門的。你能說這個夢不是十分靈驗的嗎?”
沈醉做夢也要跟特赦聯絡起來,其他戰犯在除夕夜休息的時候,則更注重鞋子的擺放方向,他們認為鞋尖朝外,一下床就可很順利地把鞋穿上向外面走,象徵今年可以交上好運能朝外面走了;如果把鞋尖朝裡,一下地去穿鞋,腳尖還朝床而不朝外,這就等於今年還沒希望走出去了。
有一些熱心的同學還特意在除夕夜巡視一圈,看誰的鞋尖兒朝裡,就挨個給掉個方向,至於有沒有人使壞,把“仇家”的朝外的鞋尖兒變成朝裡,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這裡要重點說一下我們熟悉的“劉安國”,其歷史原型文強並不像在電視劇裡那樣整天陰沉著臉,他也是“功德林才子”之一,琴棋書畫樣樣來得,他在那一年的春節專門編導了一出話劇《小康人家多幸福》,由他出演男角,女角則由“國防部二廳”副廳長沈蘊存出演,還專門請管理員借來一套花衣服,用一塊花布包了頭髮,耳朵一邊掛一隻小紅辣椒當耳環,結果卻被負責“遞臺詞(就是怕演員忘詞而躲在幕後幫忙)”的兵工署稽查處少將處長廖宗澤攪了局:沈蘊存忘詞兒,廖宗澤高門大嗓“提詞兒”,結果沈蘊存緊張聽不清,臺下的觀眾倒聽得清清楚楚,二人小戲變成了三人雙簧,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有些人眼淚都笑了出來。
不管是真心改造還是假裝進步,也不管戰犯管理所的生活有多好,沒有一個戰犯不想早點出去,就連黃維和文強,也在每次特赦名單宣佈前抱有希望。
正因為相信“早進來晚進來早晚進來,先出去後出去先後出去”,所以那些將軍級戰犯們著急了有點“迷信”,也是可以理解的,看了他們的表現,讀者諸君肯定也會感慨良多,但是大過年的,咱們只說聊有意思的事兒:您在除夕夜是吃餃子還是吃湯圓?餃子和湯圓裡會不會放硬幣或糖塊兒?您如果不通宵守歲,休息的時候,鞋尖兒是朝裡還是朝外?除夕之夜,您做過哪些有意思的夢、又是怎樣解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