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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九十二期（總第862期）
每週日的上午十點鐘，我會線上講《古文觀止》的公益課。
一次，偶然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我正在講李斯的《諫逐客書》，忽然在用於直播的騰訊會議中有人把麥打開了，聲音很大地唱歌，嚇了我一跳，一下子就打斷了我的講課思路。趕緊挪動滑鼠，點選全體靜音，給正在聽課的朋友解釋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緊皺眉頭，調整好情緒繼續往下講。
通常每次都是直播剛開始，有人忘記關麥，我提示關麥，或者全體靜音，之後講課過程一直都安安靜靜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打斷了講課的思路，再接起來，就難免有一點兒磕絆，半天才調整過來，確實讓人覺得有一點兒惱火。
等直播課結束，我發現在在經典誦讀群中，有人發了這樣的訊息：於老師，對不起，小課上搞笑了，自己沒注意把音給打開了，又拍桌子又拍腿還發出哼哼聲，想象著“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太投入了。
這讓我想起剛剛確實是在講到“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這一句之後，忽然有人開麥唱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那敲擊瓦器，拍著大腿打著節拍，彈著箏，烏烏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確真是秦國的地道音樂了。”原來是這位朋友在聽我講到這一句時，太投入，情不自禁地模仿起那個情境來。她這一解釋，讓我一下子釋然了，非但不再生氣，反而覺得這是一個特別棒的熱愛讀書的範例。
我回復說：這種投入其實才是真學習，讓我想起了“漢書下酒”的故事。然後下一次課在講《古文觀止》的具體篇目之前，就著“讀書之樂”這一問題做了一些展開。
先給大家分享了著名的“漢書下酒”的故事。
蘇舜欽字子美，豪放不羈，好飲酒。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讀書，以飲一斗為率。公使人密覘之，聞子美讀《漢書·張良傳》，至“良與客徂擊秦皇帝，誤中副車”，遽撫掌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飲一大杯。又讀，至“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撫案曰：“君臣相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杯。公聞之，大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譯文附在本文最末）
蘇舜欽讀書是真投入啊，也真愉快啊，一邊讀《漢書》，一邊喝酒，完全沉浸其中。今天，我們還有多少人在讀書時能有這種忘我的狀態呢？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是《論語》開篇的話，字面意思不難理解。但是，今天，我們多少人真的能夠體會到這種讀書之樂，學習之樂呢？太多的人不斷宣揚讀書就是苦的，學習就是苦的這種論調，而且有太多的人對此深信不疑。
“讀書切戒在慌忙，涵詠功夫興味長。”這是宋代理學家陸九淵《讀書》一詩中的句子，我們今天還有多少人在讀書時能夠不慌不忙地涵泳呢？大多都是慌里慌張，都是急吼吼地吧，因此，也就不要再奢談什麼“興味長”了，根本無法感受到讀書的興味。
四時讀書樂 【元代】翁森 春 山光拂檻水繞廊，舞雩歸詠春風香。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唯有讀書好。 讀書之樂樂何如？綠滿窗前草不除。 夏 修竹壓簷桑四圍，小齋幽敞明朱曦。 晝長吟罷蟬鳴樹，夜深燼落螢入幃。 北窗高臥羲皇侶，只因素稔讀書趣。 讀書之樂樂無窮，瑤琴一曲來薰風。 秋 昨夜前庭葉有聲，籬豆花開蟋蟀鳴。 不覺商意滿林薄，蕭然萬籟涵虛清。 近床賴有短檠在，及此讀書功更倍。 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 冬 木落水盡千巖枯，迥然吾亦見真吾。 坐對韋編燈動壁，高歌夜半雪壓廬。 地爐茶鼎烹活火，一清足稱讀書者。 讀書之樂何處尋？數點梅花天地心。
由元代詩人翁森創作的組詩《四時讀書樂》，在民國初期曾被教育部部長葉楚傖編進國文教科書，為中學生所必讀，那時每個學生都熟知的詩，到今天恐怕沒有多少人知道了吧。
由古人的這些讀書之樂，再聯想到我們今天的學生，不禁感慨萬千。讀書是一件開心快樂的事，本該是一個常識，但問問今天的學生，他們有幾個人會覺得讀書是開心的呢？不管學習好的同學，還是學習不好的同學，都很難找到開心的感覺。為什麼？原因有很多，但以我個人的觀察與思考，把讀書和考試畫上等號，把讀書和分數畫上等號，絕對是罪魁禍首。一個人不斷被考試，被分數折磨著，很難開心起來。
如果一個孩子從小學一年級讀書伊始，就感覺不到開心，整個十幾年的讀書過程也沒有太多開心的經驗，那你能相信他長大之後會熱愛讀書嗎？你能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對未知充滿好奇和探索慾望的人嗎？
唉！唉！！唉！！！
【附】“漢書下酒”譯文
據說，宋代蘇子美十分愛好喝酒。他住在岳父家中，每天晚上讀書總要飲一斗酒（鬥，古代盛酒器）。他岳父很奇怪，就去偷偷地看他，只聽他在朗讀《漢書·張子房傳》。當讀到張良狙擊秦始皇，誤中副車（指隨從待衛之車），就拍案叫道：“惜乎夫子不中!”說完就滿飲一大杯。又聽他讀到張良漢高祖說“此天以臣授陛下”時，他又拍案叫道：“君臣相遇，其唯如此！”說完又滿飲了一大杯。他岳父看到這種情景後大笑道：“有這樣的下酒物，一斗實在不算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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